第41章 清者 迷者
作者:
秋辰宇 更新:2021-10-18 06:29 字数:6750
疏星,淡月,夜色沉沉。
黑寂的夜空如欲滴墨,一轮圆月镶嵌其上,周身被云雾笼罩,朦朦胧胧,隐约而神秘,宛如迷纱掩盖下的女子的眼。
云雾掩盖了月色,烛火温暖,却掩盖不住少女眼中的憔悴。
“姑娘,时辰不早了,尽早歇息吧。”侍立一旁的侍女看着少女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劝道。
少女放下手中的竹简,叹了口气,面上泛出苦笑。
说是提早就寝,一如既往地,没有那熟悉的心跳声,则是整夜辗转,难以入眠。
也不知振天如何了?
刺杀梦华重臣,实在是以身犯险。柳靖琰是何许人物?当年,梦华平地起波澜,夺嫡之争的惨烈程度,直欲让山河为之倾覆。
宫禁之内,血雨之中,连亲情都会变得无比奢侈。夺得皇位的齐王,对曾经与自己夺嫡的兄弟,自是恨之入骨。而柳靖琰虽是他的养子,却也是襄王的骨肉。所谓斩草除根,站在齐王的位置忖度,若非这个亲侄大有用处,只怕早已杀之而后快。
齐王是先帝,是当时的天子,弹指之间,生杀予夺。柳靖琰被其踩在脚下,受尽刁难排挤。如履薄冰不说,稍不留神,就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勇冠三军,是因为齐王;夹缝生存,也是因为齐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毕竟已经打下天下,这个骁勇无匹的亲王,除了背后还有萧家之外,也再无甚用处。
如此不利情势下,柳靖琰竟是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直至成为如今的梦华君主。此人的隐忍精明,可见一斑。
关于柳靖琰的这些,均是江麟和她说起的。现下想起来,黑暗中,飞雪不禁抓紧了被角。
这样的天子,在其脚下动土,危险可想而知。这些,方铭墨不会想不到。
莫非,是故意打草惊蛇,将振天暴露给柳靖琰?
飞雪顿时一惊,从榻上坐起,花容失色的神情更显容颜苍白。
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他!
心中第一时刻涌现出这个想法。她踉跄着下榻,慌不择路向房门跑去。只听一声响动,却是被案角绊到,摔倒在地。
“咳咳······咳咳······”胸臆中寒意涌现,飞雪又咳了起来。
振天······振天······
心中重复着这两个字,不顾寒毒带来的痛苦,飞雪强撑案几站起,打开房门,赤脚奔出房间。
胧月已被浓云遮住,寒风顿起,冷雨欲来。单薄的身子感受到风中的料峭,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飞雪顷刻间冷静下来。
仰头,望向天际高耸的月阁,嘴角蓦地泛出苦笑。
再回帝都,她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门徒,心中早已明白,何为凄苦,何为炎凉。
道行尽失,孱弱不堪。如今的她,连统领府都走不出去,天地浩大,又何谈找到江麟?
身子一软,失神坐倒在阶上。飞雪将头深深埋下,在无星无月的黑夜中,在瑟瑟生寒的冷风中,静静地落泪,泪水沾湿单薄的衣衫,慢慢渗进脆弱的心田。
又能如何呢?她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夜深,书房灯火依旧明灭。寒风夹带着雨水,从窗而入,使得案上烛火险些寂灭。
残灯,孤影,暗夜里,尤为寂寥。
处理完所有的事务,方铭墨舒了口气,儒然的面庞上,疲惫之意顿显。
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碗,端至近处才发现,碗中的茶水已经见底。
深夜寂寂,房中唯他一人,无人为他添茶。
若凝幽在身旁,该有多好。
侧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雨水落在地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洗去尘世间的所有纷扰。
一场春雨一场暖。已是三月,帝都的桃树经过一夜的滋润,会竞相斗艳吧?
若凝幽在身旁,他一定会带着她,去看红尘姹紫,柳绿烟罗。
思绪飘得很远,风过处,些微雨水落在身上,带着寒意,另他顿时梦醒。
还是一张书案,一个茶碗,一点残茶。
他不禁苦笑,带着对冷雨的抱怨,起身关窗。
正要合拢窗柩,倏忽间,一道黑影隔着雨幕,一闪而过。
“谁?!”眼神顿时一凛,喝问间,袖中利刃已经架上对方脖颈。
“统领大人,是我。”那人黑衣蒙面,在方铭墨面前站定。
“要你暗中跟着江麟,为何出现在此处?”书房内,方铭墨重新坐回案旁,冷冷问道,“说吧,何事?”
“禀大人,”那人单膝跪地,抱拳躬身,“赵诚逃了!”
方铭墨一惊,靠着椅背的身子顿时前倾。
“江麟集结寒觞派众人,到赵府行刺。谁知到了赵府,却发现赵诚已逃。”风雨之夜,那人缓缓叙述,低沉的声音和着雨声,在房间回荡,刺激着方铭墨每根神经,“江麟带着一行人去追,一直追到城外帝鸣山,却发现山中早有伏兵,现在他们正陷在重围里,进退不得。”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如那人预想的一样,方铭墨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但他没想到,那丝惊慌只在统领脸上停留一瞬,便一闪而过,消弭不见。
“像柳靖琰的手笔。”半晌,方铭墨吐出这样一句话来,森冷一笑。
“你去吧。”方铭墨随即吩咐,“回帝鸣山,继续盯着江麟,切记不可暴露。”
“至于其它,我自有定夺。”看似不经意的一句,实为属下服了颗定心丸。
那人不再久留,应了声后从窗跃出,消失在雨里。
那边,正是帝鸣山的方向。
方铭墨叹了口气:飞雪若得知这个消息,定会心急如焚吧?
那样倔强的性子,若执意去找江麟,不是自己想拦便能拦住的。
几日来,每个夜晚,临睡前,他都会去飞雪房门前看一看。羽林军作为朝廷禁军,一切大小事务皆马虎不得。他作为其统领,常常要忙到很晚才能安歇。
所以每日来到房门前,飞雪早已歇息。毕竟不放心,就算吃了闭门羹,他也要站在外面,用手推推房门,确定房门插好之后,方才离去。
一如往常,挥袖熄灭烛火,方铭墨起身,向着飞雪所在房间走去。
统领府占地颇大,起初负责修建的人又善治园林,一路山亭水榭,曲曲折折。待转过最后一个回廊,方铭墨一袭直裰已然半湿。
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坐在阶上,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飞雪姑娘!”方铭墨连忙跑过去,本想将少女扶起,谁知稍一用力,少女直接顺势躺倒。
墨色长发连同衣衫,早已被尽数打湿。苍白的面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慢慢淌过每一寸肌肤,淌过毫无血色的唇瓣,最终落在他的指尖。
冰冷。
有寒意四处流窜,弥散至全身,充斥在四肢百骸间,又慢慢聚集在肺腑,折磨着心肺,痛不欲生。
“咳······咳······”蓦地发出两声轻咳,她痛苦地呢喃,“振天······我冷······”
“已经三床了,还冷?”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语声淡淡,带着不屑。
咬牙忍住肺腑间的痛,慢慢睁开双眼,借着灼灼烛光,她看清了坐在案旁的人。
墨青直裰,巾帻束发,儒然阴鸷的眉宇下,一双寂寂的眼,正漠然看着她。
“咳······咳咳······”想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刚张了张口,剧烈的咳嗽便接踵而至。
知道她咳得窒息时的恐怖,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动用真气为她调息,方铭墨径直走到榻旁坐下,伸手拍着她的背,待咳声停歇,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飞雪想从榻上坐起,一起身,感觉盖在身上的被子沉得很,低眸一看,发觉自己的身上,果然盖着三床被子。
厚厚的三床,层层叠叠,未免有些夸张。
“我走进院落,发现你昏倒在阶上,便将你抱进屋里。”看出她眼中的疑问,方铭墨语声依旧淡漠,想起昨天夜里,自己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禁气急败坏,“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大雨天坐在外面淋雨,你疯了?以后不许这么吓人!”
急切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连自己也没料到,竟会为这个少女焦急至此,方铭墨倏地一愣,一时有些失神。许久,缓缓抬手,摸上围在脖子上的纱布,再次苦笑。
纱布下的伤口,离喉咙只差毫厘。那是江麟离开前,在他颈上留下的。
之所以担心她,也许是因为她是控制江麟的筹码?也许是因为,她若有何闪失,江麟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也许······
不敢再往下想,方铭墨言之凿凿,直接步入正题:“我之所以等你醒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江麟在帝鸣山遇伏,深陷重围。”语声沉重,一字字吐出,言简意赅的话语,却说得尤为艰难。
连他这个策划者都没有料到:东窗事发,竟如此之快。
方铭墨不动声色,暗自调动真气,做好随时为少女稳住内息的准备。
本以为她会身心俱创,再次咳得喘不过气来。谁知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女,情深刻骨的少女,所作出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苍白的容颜上,神情未出现任何变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游移。
气氛顿时凝固,直欲令人窒息。
“大人的意思是······”飞雪终于开口,打破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方铭墨一字一顿,说得尤为诚恳,“只是怕你的身体······”
“这不用你担心。”飞雪打断他的话,胧眸深处,倔强之色顿显。不再迟疑,手向枕下摸索,拿出瓷瓶,倒出一颗凝露,服下。
“我们天亮出发。”方铭墨无奈叹气。
“不,现在。”飞雪坚定地道。
黎明前的夜色下,一辆马车驶出城门,在雨后未干的道路上,倾轧出两道车辙,向远方延伸开去,不见尽头。
“马车颠簸,坐稳了。”对车内女子淡淡叮嘱,方铭墨放下车帘,扬鞭赶路。
帝郊三月,桃树花开。粉嫩嫣然,竞相绽放。
马车一路疾驰。方铭墨坐在车前,路旁桃花映入眼帘,朵朵娇柔,对着他微笑。
如此好看的景色,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蓦地想起这首诗,方铭墨苦笑:此情此景,这样的诗句,倒是应景得很。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望着烈烈燃烧的篝火,方铭墨依旧出神。
花期不等人。今年的桃花,凝幽注定是要错过了。
一袭白衣出现在视线里。飞雪上前添柴,打断了他的思绪。
“站远些,别被火撩到。”方铭墨叹了口气,出言提醒。
飞雪依言后退。此时山风刮过,带着乍暖还寒的凉意,令火焰瞬间一晃,顿时高涨。
“小心!”方铭墨一步跃上前去,将飞雪拉开。随后打量了下,见飞雪没有受伤,放下心来,不再多言,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耳畔有簌簌声响起,随后消弭。方铭墨睁开眼眸,看向重新坐回旁边的少女。
这一次,是凝神细看。
姿容清丽,白衣胜雪,朦胧双眸柔情似水,却也凄然无限。
这样惹人怜的女子,江麟会喜欢也无甚非议。只是,她为何愿意追随江麟?
“你与江麟,是如何相识的?”方铭墨不禁好奇,开口问道。
飞雪不禁一愣。脑中时光倒流,静静追溯。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初冬,那场纷扬的雪里。不谙世事的自己,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落入他事先设好的圈套,走入他的人生,开始一世的牵绊。
“如何相识······”飞雪喃喃,面上笑容宛如涟漪,缓缓漾开,“那是一个阴谋,一场诸侯之间的嬉戏。”
现在想想,就算被他玩弄于股掌,也心甘情愿。
阴谋?
一旁方铭墨却是诧异万分:“他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也就罢了,还算计到你身上!这样的人,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却为他便尝风霜雪雨而不渝,值么?”
值么?
既是问她,也是问自己。
“振天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听他这样说江麟,一向温柔贞静的少女,却是恼火起来,无论言辞还是语气,都异常地激烈,“他也不想杀人,可他是沧延储君,是少主!你们整天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对沧延人又恨不得赶尽杀绝,他不杀人,又如何为沧延人换得生存之地?为了给沧延人一片荫蔽,他不得不去杀人,他有选择吗?他本就身不由己,你们还折磨他利用他,你们都好残忍!好残忍!”
她越说越难过,最后居然哽咽起来。火光映亮她朦胧的双眸,隐隐有泪光闪烁。
“······”
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方铭墨怔愣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
“方才是我失言。”手缓缓抬起,轻拍少女的肩,他终于开口,试图缓和,“抱歉。”
飞雪抬袖,拭去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敛了眼眸,不语。
之后,又是静默。
长夜漫漫,本就此平静度过。却不知何时,冰刃交击的声音倏地从山脚下传来,顷刻间,喊杀声响彻云霄。
昏昏欲睡的少女蓦然惊醒,却见方铭墨背对着她立在那里,仰头望着山上某处。
“时辰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方铭墨目光炯炯,“他就在山上,走吧。”
说罢衣袍掠起,举步向山上走去。
山顶,林间树木还未吐芽,枯枝纵横。脚踏过之处,发出咯吱的响声。
“江少主,”为首的将领眼神轻蔑,缓缓打量面前的蓝衣男子,“你终于肯露面了。”
“原来是张将军。”江麟嘴角牵起一丝讥诮,“多年不见,江某对你这个手下败将,甚是想念。”
背后随即一阵哄笑,揶揄声响成一片,直笑得姓张的将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叫张钺,出身将门,家族三代世袭王侯,在梦华外戚中地位显赫。本应高官厚禄的他,却在五年前与沧延一战时,败给了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江麟,丢盔弃甲,铩羽而归。
一介武将,铮铮铁骨,却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禁另梦华颜面大损。最后的结果,就是柳靖瑜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其贬出皇都,带兵驻扎城外,至今尚未调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终于找到合适的措词,张钺开口,与江麟对峙,眼中满是嘲讽,“张某尚且还有兵马,可江少主呢,汴城一役,只怕输得什么也不剩了吧?如今指望着一群江湖中人,流氓帮痞,又有何用?”
“流氓帮痞,这个词用来形容我派中人,恐怕不太好吧?”人为到,声先至。密林深处,脚步声窸窣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慢慢走来,直至走出黑暗,火把映照下,现出俊儒的面庞。
“掌门!”寒觞派众人齐齐跪地,抱剑行礼。
“振天!”张钺和其兵士怔愣在原地,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方铭墨的身后,突然跑出一个白衣少女,站到蓝袍男子面前,一把环住江麟脖颈。
见他无恙,心中的自责与担忧终究无法抑制。飞雪扑在江麟怀里,顷刻便已泣不成声。
利刃般的眼眸瞬间柔和,江麟抬手,抚慰怀中的少女,轻声哄劝:“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教训他们便是。雪儿不怕,不哭,不哭······”
叱咤风云的少主,此时却是微微哽咽,连眼圈都开始发红。
众人直看得呆了,怔怔立在当地,半晌无人言语,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凝固。
“方铭墨,你刺杀朝臣!”许久,张钺终于反应过来,用剑直指方铭墨,大喝。眼中除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欢喜。
“你是想抓住我把柄,名正言顺地擒了我,将我交给陛下发落,然后再光明正大地取代我的位置?”无需遮遮掩掩,方铭墨直截了当,和盘托出,“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否看到明天的日出?”
“深陷重围,还这么大口气!”张钺不屑一顾,“实话告诉你,我的兵马,已经将山整座山团团围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上山来!若现在束手就擒,方统领,我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颜几句,让你死得好受些!”
“是么?”方铭墨不以为然,“张将军的好意,方某心领了。不用将军下令,方某自己来就好。”
袖袍一挥,弓弩已在手中,弩箭射向天宇,绽放出璀璨的烟火。
和沧延一样,这是寒觞派独有的信号。
喊杀声震天,山脚下的寒觞派徒众看到信号,迅速杀上山来。
“你以为,我会傻到自己把自己送上门?”眉宇间森然立现,方铭墨冷冷一笑,“一个时辰前,你的那些残兵,早就被我的人干掉了!”
“你!”张钺又惊又怒,“给我杀!”
一声令下,身后兵士拔出刀剑,向对面冲去。双方顿时厮杀成一片。
“带雪儿走!”江麟左手护住飞雪,右手抵住迎面而来的利刃,找准时机,将少女猛地推出。
方铭墨会意,一把揽过飞雪,不再迟疑,即刻带着她往山下退去。
“我不走!”飞雪徒然挣扎,欲要回到江麟身边。
“快走!”方铭墨低喝,“你不会武功,留在他身边,他既要迎敌,又要保护你。这样只会分散他的精力,他会更危险!”
飞雪讷讷,停止了挣扎。
“快走!”方铭墨再次催促。
夜深,山风微微刺骨,吹到山下,带着血的腥味。
飞雪默默跟在方铭墨身后,不发一语。
方铭墨知道,她是在担心江麟,便不说什么,自顾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雨后的山路本就泥泞,前面又愈发崎岖难行,方铭墨皱了皱眉,索性运起轻功,一跃而下。
身后的少女走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走到了边缘,便停了下来。借着微光,看着面前怪石嶙峋,压制住的寒意又开始在体内肆意纵横。
手连忙探入袖中,摸索着瓷瓶,苍白的面庞顿时一惊。
药瓶呢?
是不是方才,混乱中掉落了?
方铭墨往前走了几步,方才想起:那个少女走不过来。
回头,却看到一袭白衣从巨石上直坠而下!
“飞雪姑娘!”连忙提气跃到空中,将其接住,落地凝神细看,却发现少女已经不省人事。
山中也许还有伏兵,不能生火。
夜风裹挟着厮杀声,从山顶吹下,拂过方铭墨耳畔。
“振天······我冷······”少女待在他臂弯中,无意识地喃喃。
怎么办?
感受着少女瑟瑟发抖的身体,抬手探了探鼻息,气若游丝,孤立无援的方铭墨心急如焚。
蓦地想起,江麟在府中时,抱着少女的情景。
无奈,方铭墨将外衫退下,扑在冰冷的大石上,将少女放在上面,自己则躺在她身侧,双臂紧紧将其环住,裹在怀里。
清晨,遥远的天际,拂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宛若迷纱,轻柔而美丽。
朝阳徐徐升起,金灿灿的光芒踱入人间,照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肌肤,却被一只手挡住。
方铭墨垂眸,静静凝视怀中的少女,倏地一笑。
少女枕着他的手臂,安然而眠,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暖意,睡得极为舒服。
昨夜,看着她与江麟相拥而泣,方才明白:何为情深,何为刻骨。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看得清别人,却看不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