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繁看着楚然墨慢慢走远，只觉得这个人也十分可怜。
  江风薄凉，夜很长。
  云渊看着计繁白色衣衫上的隐隐血迹，又抬头看了看楚然墨远去的方向，“他伤了你，我只想杀了他。”
  计繁却吐了吐舌头道：“杀了他？岂非很可惜？”
  云渊愣了片刻，“可惜？”
  计繁道：“你若真的杀了他，那我不是白来一趟？”
  云渊轻轻笑了，“繁儿，我早提醒你他身边有高手护卫，你偏偏不信。”
  计繁眨了眨眼睛，“我可没有不相信，只是……”
  “只是以为自己的身手是天下第一，所以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计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不完全是这样，嗯……也差不多啦。”
  云渊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何况双拳难敌四手？”
  计繁伸出手看了看，“加上四哥你，我们也是四只手啦。”
  云渊道：“强词夺理，你并没有打算我会跟来。”
  计繁又吐了吐舌头，“那……四哥为什么跟了来？你人在这里，万一楚然墨趁机袭营，要怎么办呢？”
  云渊轻轻哼了一声，“你又小瞧云卫军了，我若不在，便听卫离调遣，即使敌方偷袭，也不妨事。”
  他说完了话，计繁却还歪着脑袋看着他。
  “怎么了？”
  计繁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云渊想了想，看着计繁，却皱起了眉头，“我不放心。”
  计繁抓住云渊的胳膊道：“你的箭术也就一般，他们尚且避不开你的箭，又怎么能避得过我的？”
  云渊一愣，低头发现计繁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剑。
  他笑了笑道：“便是天下没有一个人能伤得了你，孤身闯入敌营，我也仍旧不放心。”
  楚然墨走回军营的时候，像是喝醉了一般，连站似乎都站不稳，他当然不是被吓的，而是突然感觉到了茫然与绝望。
  计繁在闯入他的军帐中的那一刻，将他的自以为是碾成齑粉，他以为网罗天下高手护卫在自己左右，就一定能保自己绝不会陷入他父王的境地，然而到最后，敌人的剑还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面前便浮现出计繁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他觉得这张略瘦而白皙的脸实在讨厌得很，他第一次竟然怀恨一个长得如此漂亮的女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计繁的脸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猛地夺过身边一个士兵腰间的佩刀，朝着面前胡乱挥了起来，直到筋疲力尽，似乎才解恨。
  不！不亲手杀了她，就绝不能解恨。
  “你告诉楚然墨是你杀了楚庠，此人睚眦必报，若活着一天，就会找你的麻烦。”
  云渊流露出担忧之色，却并非是怕了楚然墨，只是担心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计繁虽然聪明，明明也知道人心险恶，可大多数时候却懒得揣度人心。
  计繁轻轻一笑，“他想来找我的麻烦，让他来找好啦，我又不怕他！”
  云渊仍担忧地看着计繁，“等解决了卫国之事，再杀他不迟。”
  楚然墨的确如他自己所保证的那样退兵了。
  云渊和计繁站在离江边，看着远处的战船，相视一笑，身后却突然传来叫嚷声。
  “公主殿下，你还是……”
  卫瑶大声嚷道：“你们整天将我关在那个破帐里，是想要憋死我吗？”
  她一边叫，一边脚下却并不停步，仍朝云渊和计繁站着的方向走。
  卫离见了云渊，无奈地露出了一副苦脸，云渊朝他挥了挥手，卫离便转身回去了。
  “公主有何事？”
  卫瑶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去！”
  云渊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回哪儿？”
  卫瑶冷冷道：“当然是回卫国。”
  云渊还没有说话，计繁却已走到卫瑶面前咯咯一笑，“原本也是你自己来的，现在要走，当然没问题啦。”
  卫瑶似乎愣了一下，撇了撇头看向云渊，却发现云渊根本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计繁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往她身上看一眼。
  她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却十分无可奈何地转头对身后仍跟着她的人叫嚷道：“听见没有？我是可以走的。”
  计繁轻轻一笑，转过身走到云渊面前，云渊皱了皱眉，低声道：“就这么放她走，似乎不对。”
  计繁嘻嘻一笑，附在云渊耳边道：“四哥以为她真的会走嘛？我打赌她不会走。”
  云渊愣了一下，“为什么？”
  计繁嘻嘻坏笑，指着云渊道：“她看上你啦。”
  云渊一愣，向卫瑶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却正好与卫瑶相接，她果然去而复返，见云渊看向她，漠然地将视线挪到一旁，一直走到了云渊面前。
  “我不想走了。”卫瑶说完，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云渊朝计繁投去无奈的目光，又转向卫瑶道：“不想走？恐怕现在也由不得你了。”
  他拉着计繁的手绕过卫瑶，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将卫瑶绑起来送回卫国。
  计繁被他连拖带拽地拉走，其实十分不乐意，走了一小段路便甩开了云渊的手，嘻嘻笑道：“把她送走也好，我们要是以她为人质来威胁卫国，四哥的名声可就要被毁掉啦。”
  云渊道：“虚名又何必在意？卫国进逼西蜀边境，已是不义之师，对付这类人，就算用点不光明的手段，也算不得什么，比起被人诟病，西蜀存亡更重要。”
  云渊一向看得很清楚，他必须承认自己有时候并不想做光明磊落的人，何况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永远也不能指望仁义忠信这种虚幻的东西，他也只能心向往之，在真正的敌人面前，尔虞我诈本是常情。
  计繁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留下她，别人我不知道，但卫国领兵的三皇子卫琙，对这位妹妹可疼爱得很，如果……”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出来，“说到他，我倒忘了一件事。”
  云渊明知计繁是在逗弄他，本来就不愿意她继续说下去，听她话锋已转，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