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略觉惊讶地看了看计繁，随即才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带着计繁回到清城时，在马车上她就曾与他议论过西蜀那时的朝局，将自己与覃纨的婚事想得太过复杂，虽然她看错了覃博，却终于还是猜到了云洵的心思。
  那时候他绝不相信云洵竟会生出争夺帝位的心思，以为他安心在风月场中厮混了此一生，却是云渊自己想错了。
  计繁又眨了眨眼睛，“其实楚然墨如此急切地下战书，对我们来说并非是坏事，对不对？”
  云渊轻轻一笑，“对。”
  南楚朝廷其实并没有乱，却是楚然墨反应过度了。
  楚然墨反应过度也并非没有理由，他早已知道从前处处与他父亲作对的方墀改名楚方澜从西蜀回来了。
  这或许也是楚方澜大摇大摆故意被云渊抓入西蜀军营的原因。
  南楚的国都郢城，昔日的太子府朱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
  楚方澜站在太子府门前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有巡行的士兵经过他面前时发现了这个人的不正常。
  太子府毕竟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尽管这里没有住人，但它却是当今国君昔日的住所，楚清嗣偶尔还会回到这府里看看，因此免不了有巡逻的人，楚方澜想得到很多事，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
  他正是在这里等人来。
  楚清嗣并不时常待在宫中，他曾接受楚方澜的意见，一手整顿了南楚军备，对行军打仗的事十分感兴趣，因此常常往城外军营跑。
  身为国君，身边劝阻他的人自然不少，但他从来不听劝。
  当楚方澜被人押解着来到城外军营时，楚清嗣正在练习弓箭，校场中弯弓搭箭的只有他一人，其余的人都拱手而立，站在一旁看着。
  “陛下，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在太子府门前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小的们听从您的吩咐，将这人带来了。”
  楚清嗣瞄准了五十步外的靶心，闻听此言突然放箭，那支箭“嗖”地一声，径直射中了靶心。
  身后传来拍掌声。
  楚清嗣回过头时，楚方澜的视线停在他射出去的那支箭上，再转过头来时，神情竟变得有一丝淡漠。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自己放下了一切之后回来，为何心中对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竟还是有一丝怨？
  楚清嗣早已猜到了身后的人就是楚方澜，他原本就一直在等他回来，叫人在太子府门外巡行也是因为这个，他知道，楚方澜若果真回到郢城，若是为了找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必定会是太子府。
  他放下弓，目光在楚方澜身上流连了片刻，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你回来了？”
  语气竟颇为不善，他也不知道，其实他本来十分希望楚方澜回来，可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惧意。
  楚方澜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笑了笑，拱手道：“是。”
  与楚清嗣截然相反，他的态度比从前不知道恭敬了多少倍。
  楚清嗣只觉得很难受，故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冷冷笑道：“是回来看笑话的？”
  楚方澜淡淡道：“草民不敢。”
  楚清嗣不免怔住了。
  这句话楚方澜说得斩钉截铁，犹如一柄利刃在他与楚清嗣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鸿沟的两边是君与臣。
  楚方澜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他已决定不再僭越半步。
  楚清嗣既安心却又忍不住有点难受，他看了看楚方澜，几年不见，楚方澜比从前更加形销骨立了。
  楚方澜坦然地看了看楚清嗣，随即却低下了头，“陛下，与西……”
  楚清嗣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先生既然肯回来助我，便仍是我的座上宾，先生若不嫌弃，不知是否肯陪我走走？”
  君王有令，臣下不得不从。
  楚清嗣吩咐人不许跟着，军营外一片早春景色，意味盎然，楚方澜没有看周围的景色，只低着头，跟在楚清嗣身后慢慢地走。
  “先生想必知道如今与西蜀的战事。”
  楚方澜点头，拱手道：“陛下，此战既非陛下之意，若想了结却也不难。”
  楚清嗣听了，猛然回头道：“先生怎知此战并非我意？妄自揣度君心，不知先生又有几个脑袋？”
  楚方澜闻言，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立刻跪倒在地，“草民该死。”
  楚清嗣又是一怔，在他的印象里，楚方澜本是心性高傲之人，从前他身为太子的时候，楚方澜从未相让半分，如今他却完全变了。
  他突然发现身边站着的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竟不再开得起玩笑。
  楚清嗣只好扶起他道：“先生何必如此？是我说错了话。”
  楚方澜缓缓站起身来，仍低着头，“陛下并未说错。”
  楚清嗣挥了挥衣袖，“罢了，还是说正事。如何才能了结此事？”
  楚方澜道：“陛下经常出入城外军营，是为了什么？”
  “先生以为是为了什么？”楚清嗣若有所思。
  楚方澜道：“陛下若想培植与各路藩王对抗的兵力，仅仅靠这些人却是行不通。”
  楚清嗣皱眉道：“先生有何高见？”
  楚方澜又淡淡地“哼”了一声，“临江王得知我回南楚的消息，气急败坏要与云渊决一死战，如此莽夫不必陛下亲自动手，云渊此战若胜了，正好挫临江王之锐气，因此……”
  楚清嗣仍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道：“不如卖他一个人情，如此我也有时间去对付其他人。”
  其实这么简单的道理楚清嗣本该明白，但身为南楚郡王，临江王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臣下，臣下与别国交战，他虽然不乐意，却也难以忍受败给南楚，因此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经楚方澜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几天之后，西蜀军营中收到一封密信，信虽然不知是何人所写，但信中却详细交代了南楚水师的特点，如何布防，该如何攻破，都写得十分详细。
  楚清嗣自然担心如此一来日后南楚再与西蜀交战时会处于被动，但有楚方澜在，南楚水师又何必囿于从前的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