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清河王府门可罗雀，卫清却并未丝毫在意，从前众星捧月的时候他既不放在心上，如今没有人登门他也就并不介怀，如此清净又何尝不好了？他正好安安静静地养病。
  虽说已经开春，卫清却围着厚厚的貂裘坐在火炉旁，清闲地看着书，偶尔喝一口尚热的清茶，太医已经明言，要想病好，必须戒酒。
  他也并不想喝酒，许都的酒都似太寡淡，总不如清城的好。
  邯郸醉的酒烈，墟泠酒腻，唯有卫国许都，竟似连一杯能喝的酒都找不到。
  这一切当然只关乎卫清的心境，他的心情显然不好。
  他回到许都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卫澍竟知道他回来了，很久未曾驾临清河王府的卫澍竟在他回府的次日便来看他，并且还带来了太医。
  这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行动实在太了解，不但知道自己的行踪，连自己生病了他也一清二楚。
  卫清并不害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他在外人面前行事一向滴水不漏，就连此次潜入西蜀，在卫澍眼里，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而已。
  他的确是为了一个女子，可这并非全部，或者说，这其实根本并非他的初衷，倘若不是遇到了计繁，倘若他早就知道计繁已在他的棋局之中，他恐怕会换一种落子的方式。
  现在他已完败而归，却没有想到回到许都之后，自己竟也一败涂地。
  这一切仿佛并没有关系，如果他的寿数足够长，他还有时间，万一命短，也不必怨天尤人。
  他又想起卫澍来找他的时候嘲笑他的话，出去折腾了这么一趟，连半条命都折腾没了，怎么还没有抱得美人归？
  卫清只好苦笑着摇头，计繁绝非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他根本舍不得强求。
  既然如此，也就只好作罢，自己已经答应他们三载之内绝不干涉西蜀半分，可没想到他才回来，卫澍便告诉他，要将卫瑶嫁给西蜀那个声名赫赫的少年将军。
  卫澍还没有说出这人的名字，他就已经猜到了必定是云渊，云渊如今在西蜀的地位如同摄政王，天子虽是云煜，却实在年幼，大权实际上根本掌握在云渊的手里，尤其是兵权。
  在礼教日崩弱肉强食的时代，拥有武力岂非就拥有了一切？
  卫清当然试图阻止卫澍的阴谋，他想要阻止此次联姻，却发现卫澍对他的避而远之比之之前更甚，伴君如伴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这位皇帝的幼弟早已失宠，眼下无论卫清说什么，都无法让卫澍回心转意。
  而朝臣们，大概都是见风使舵的，他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安静得可怜，世态炎凉岂非正是如此残酷？
  卫清淡淡地笑了笑，将目光移回书页，本来想安安静静地再看上几页，门外却有人敲门。
  奇怪得很，有人敲门……他的门却不是平常人可以随便乱敲的，再不济也该有通传之人。
  他立刻有些警觉地注视着门口，咳嗽了一声才缓缓道：“进来。”
  门并没有从里面拴上，门外的人一推，门便开了，一阵凉风吹入房中，卫清身前炭盆里燃烧着的银炭猛地闪动了一下，卫清盯着来人，轻轻笑道：“倾寒？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貂裘。
  端木倾寒的目光清冷依旧，并没有因为卫清比从前更为苍白的面色而有丝毫动容，她只静静地站在门口，反手关上了房门。
  “殿下生病了？”
  卫清笑了笑，“我身体向来不好，你该知道。”
  端木倾寒冷冷道：“既然身体不好，为何要去清城？”
  卫清又道：“怎么你也管起我的事来了？我爱去哪里，仿佛还并没有人能管。”
  端木倾寒仍然冷冰冰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却从端木倾寒身上移开了。
  “我的确不该管殿下的事，只是有人托我提醒殿下一声，希望殿下注意身体，不要……”
  不要死的太快了。
  这样的话端木倾寒当然说不出口，她也不忍心说出口。
  卫清又笑了笑，“死生有命，我若真的要死，你们无论是谁，又能怎么样呢？”
  端木倾寒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她的神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卫清却直视着她的眼睛，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难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有人寄希望于他，他却偏偏不愿意承受这种希望，他实在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承受不起。
  “殿下若果真不惜命，现在就死了，对不起的人并非是我，殿下自己应该很清楚。”
  卫清的目光投向远方，“他要把阿瑶嫁给云渊，我却无力阻止，你们指望我又有何用？”
  端木倾寒闻言皱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卫澍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是还不知云渊的为人吧。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计繁，就算没有，又怎么会答应与卫国联姻？除非云渊的脑袋不清楚，否则绝不会钻入这显而易见的圈套。
  “也许并非毫无办法。”
  卫清笑道：“既然朝堂中我暂时不能出力，的确只能想些别的办法，我已经让关啸护送阿瑶去找云渊了。”
  端木倾寒这才微微惊讶，“你不怕他杀了卫瑶公主？”
  卫清道：“他不会。”
  他说完这句话，又抬头看了看端木倾寒，“话说回来，你又和卫琙吵架了？”
  端木倾寒的眉头皱得更紧，“殿下还有心情说笑？”
  卫清笑道：“吵架归吵架，只是不要同上次一样，吵完架之后就凭空消失了，卫琙身在皇城，毕竟不能如你一般来去自如，你也要多多体谅他。”
  端木倾寒根本没听他把话说完，早已转身推门出去了，她是受了卫琙之托来看卫清，可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卫清见了她，都不免要拿她和卫琙打趣，可他们之间……却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
  关啸在几日之后终于回到了清河王府。
  “殿下，公主已至西蜀军营，属下若在那里被发现，反倒惹人疑心，因此先回来了。”
  卫清道：“阿瑶出了名的难伺候，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