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嫌隙生(1)
作者:
梓云寒梦 更新:2021-10-17 22:19 字数:4183
孙尚香让两个乳母抱来了刘灵雪,孙羌很是高兴,叫乳母抱到自己这里。他年岁大了,很少管府里的事情,孙贲于一年前被任命为征虏将军兼豫章太守,事务繁忙;二子孙辅因为怀疑孙权无力保守江东,与曹操勾结,后被孙权软禁,数年后去世。他百无聊赖,因而喜欢小孩子。
刘灵雪正是吃母乳的时候,脸蛋白白胖胖,见到孙羌笑呵呵地来抱自己,不再害怕,也笑了起来。刘忆浅本来还怕她会哭,看到这番景象,又惊又喜。
袁露夕看到刘忆浅被曹昭扶着胳膊坐下,忍不住问道:“妹妹可还好?”刘忆浅揉了揉膝盖,强撑着道:“没什么要紧的。”袁露夕眉目间掠过一层阴云,心道:这就是要紧了。
徐然看出了端倪,想问两句,看到同时担忧的孙朗,不再插话。
林氏虽然对刘忆浅不接受孙朗有些窝气,但她毕竟看着刘忆浅长大,而且孙朗已经娶妻,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之后,不禁有点打抱不平,对刘忆浅的怨气也少了几分。她见到嘻嘻哈哈的刘灵雪,不禁问道:“这孩子像忆浅么?”
孙羌笑道:“这孩子像忆浅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至于小嘴吧,不是很像浅儿。”他知道刘忆浅要丧夫了,不愿提起刘琦。
刘忆浅微微难过,刘灵雪很像她,可是嘴巴长得像生父,她确是不想提起。所幸孙羌高兴地在哄逗小孩,没有太在意。
孙尚香看了姐姐一眼,心中顿时了然,怕自己说错话,只是低头扒饭。孙权笑问:“你这孩子,平时是个话痨,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孙尚香埋头吃着饭,没听到孙权问话,刘忆浅赶紧推了她一把,她抬头问道:“怎么了?”她想起刚刚好像有个人在问自己怎么不说话了,只得求助刘忆浅,刘忆浅轻声道:“二哥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
孙尚香“哦”了一声,不知怎么遮掩,刘忆浅也想不出来怎么答话,正在忧愁之时,吴祺马上道:“孙伯父,您能把霏霏给我抱抱么?”孙羌不知霏霏是谁,一时愣住,孙权以为是吴祺在这里,所以孙尚香尴尬,心下愧歉,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菜。伯张会意,将孙权案上那道精心烹制的卤鸡拿给了吴祺。
吴祺迟疑了一下,起身行礼道:“多谢主公。”孙权微微颔首,道:“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吴祺点头,还是行礼道:“是,多谢主,多,多谢表兄。”
孙权忽然有了一股孤寂之感,看着觥筹交错的众位亲戚好友,似乎更加孤独。步夫人虽然坐在次席,但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孙权,她看出了孙权的神色,不禁担心。孙权看到了她关心的眼神,心中一暖,冲她一笑。步夫人心下稍安,也甜甜一笑。
袁夫人正和曹昭讨教带孩子的事情,没有看见夫君和步氏相处默契。刘忆浅则被乔薇拉过来,询问伤势,顺带教训了她几句。刘忆浅心中有难言之隐,但乔薇长姐如母,她一向不反驳她,她只能低头接受教训。
徐然听说长姐病了,心中疑虑,和两个堂兄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徐氏病得奇怪。他们猜到是徐氏惹了孙权,所以才被罚了禁闭。徐矫和徐祚公务繁忙,只能叫细心的徐然去探探口风。
他看到刘忆浅似乎受了伤,疑是长姐所为,便端起酒杯,冲刘忆浅道:“刘姑娘,还未恭喜你,生下女儿。”刘忆浅端起酒杯,回敬道:“谢徐公子关心。”她膝盖发疼,坐着的时候还好,站起来疼痛加剧,反应过来不能喝酒,只是勉强抿了一口。
徐然心中的疑虑稍稍印证,装作呛着,呛了两下,面带歉意道:“一时失礼,小姐莫要介怀。”刘忆浅看到他做假的样子,别人看来是呛着了,可她却一眼看出了端倪,忽然觉得好玩儿,忍着笑,对徐然道:“我没那么小气,徐公子莫要介怀。”
徐然自见到她一来,感觉她再无往日的阳光温和,此刻见到佳人笑容,觉得心中好受了点,也报以一笑。
刘忆浅坐下之后,忽然感觉有好几道目光看着自己,一时不明所以,看向曹昭。曹昭神色暧昧,抿嘴而笑,瞟了一眼孙尚香,刘忆浅转头望去,孙尚香也是一脸笑容,吃东西不说话。
刘忆浅还是迷惑不已,还好乔薇教过她如何转换神色,她喝了一口水,稍稍镇定,面色如常地看着左右投来的目光。
徐然坐下之后也觉得不对,一旁的吴祺眼带玩味地看着自己,又看到孙朗别扭的神色,才明白过来。一时无奈,想出言解释,却看到刘忆浅面色如常,才觉得多此一举,不再多话。但他脑海里,却浮现了那一晚的场景,有些紧张,可是刻意忘记的事情一旦想起,便无法抹去了。
午宴过后,孙权继续去步氏房中歇息,众人告退。
孙羌舍不得刘灵雪,刘忆浅见他实在喜欢自己女儿,也不忍让伯父失望,只得承诺等刘灵雪喝完乳奶之后再把孩子送来。她告退之前,孙权忍不住出声道:“你膝盖还疼的话,叫女医看看,别老那么不注意。”
刘忆浅正要答应,看到孙权担忧的神色,发现他并不是在客套,心中一暖,只是微笑,没有再行礼拜谢什么的。
众人都退去之后,孙权勉强撑起的精神立马散了,摔坐在坐具上,步氏叫婢女拿来了自己配的茶叶,给孙权冲了一杯。孙权喝了几口后,精神好了些,捏着她的手道:“你这提神茶配的不错,很有效用。”
步氏抽出手,给孙权按摩,安慰道:“夫君,您是江东之主,要威严是必要的,这么点孤寂,就别放在心上了。”孙权心里舒服了很多,笑道:“孤身在其中难过许久,吾妻一句话就点破了我这梦中人。”
白术、伯张等人会意,带着各自服侍的人下去。
步氏却面露恐慌,往后退了一下,跪拜道:“妾身是夫君侧室,万万不敢有此称呼。”孙权想起和袁氏的恩爱,混不在意,扶起她道:“练师,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嫁入府里多年,怎担不起这称呼?”
步练师一时迷茫,看着孙权的神色,忽然失去了素日的理智,一头扎进孙权怀里,哭了起来。孙权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背,安慰道:“孤知道你怕了,好好哭一会吧。你过得幸苦,孤都明白。”
步练师擦了擦泪水,抽泣道:“我从不觉得幸苦,只是一时有些疲累。忍了这么久,忽然就忍不住了,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她斗,为何她一直步步紧逼?我没有生儿子,她有养子,她比我有优势啊。”
孙权冷笑,搂着她的力度加大了些,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自然想得到更多。谢氏一条命还不够,还要把你和浅儿一起收拾,孤当初错立她为主母,让她多了这么多非分之想。不过孤跟你保证,有孤一日,就有你步氏一日。”
步练师破涕为笑,道:“夫君说什么呢!夫君是拐着弯说妾身笨吗?徐夫人目光短浅,妾身不怕。”孙权欣慰道:“你的才智在她之上,现在又有露夕帮你,你的地位不会有什么变动。”
步练师微微尴尬,掩面道:“妾身这点小心思,您一点就破,妾身是真笨呢。”孙权也不禁笑出了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道:“你哪里笨了?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如今她连你都要欺负,更何况露夕?她和你交好,也是必然的。”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将小妹嫁给刘备,也是无奈之举。曹操势力强大,他若不显示诚意,如何能联手维持江东稳定?
他一个诸侯尚且有自己的无奈之处,更何况是步氏和袁氏这等妇人?他能够理解二位女子的难处,只要不出人命,他可以放任姬妾争斗。
步练师破涕为笑的神情可爱动人,孙权很久没看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知道这笑容很快会消失,只能珍惜眼下了。步练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扭过了头,孙权“噗嗤”一笑,一把将她抱起。步练师捶了他几下,又气又笑:“孙仲谋!你做什么?!虚岁都二十八了,还学年轻男女情爱啊?你放开,放开……”
午宴后刘忆浅以消食为由,去府里闲逛,曹昭本欲陪她去,刘忆浅说她需要午睡婉拒了。她走到后院,看到了徐然,他正低头站在井旁边,但并没有什么心事。
刘忆浅捂嘴笑道:“徐师兄是在看自己的倒影吗?”徐然转过头,依旧是他温润如玉的笑容,他并未接话,只是赞许道:“果然两刻之后就来了。”刘忆浅微微一笑,道:“从小母亲和大表姐就告诉我懒起误事,所以我有这个。”说着,她拿出一个小药瓶,在徐然眼前晃了晃。
徐然呵呵一笑,问道:“是薄荷么?”刘忆浅“嗯”了一声,道:“要没这个,我上早课的时候都要睡死过去了。”徐然也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在刘忆浅眼前晃了晃。刘忆浅先是一愣,然后释然,两人相视而笑。
短暂的欢快过后,二人却都沉默下来,刘忆浅坐到井旁,揉了揉腿。徐然抱拳道:“家姐多有冒犯,对不住了。”刘忆浅无奈摇头,道:“你不用如此,此事与你无关。”她忽然反应过来,坏笑道:“你不是来问我怎样的吧?”
徐然早就领教过她的聪明,也不挫败,只是默认。刘忆浅稍稍得意,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能说的我会说。”
徐然“嗯”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关切,问道:“家姐是生病了还是别的?”刘忆浅语气轻蔑,答道:“她身体好着呢,没病。只是她想重新将她先前被迫让给步嫂……步夫人的操持家宴的权力要回来,所以用了些手段,谁知因小失大,阴谋败露不说,还失了二哥的宠爱。”她见徐然握拳不语,便不再说气话,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她虽被关了禁闭,可依旧是主母,徐家的女儿。二哥虽然对她失望,却并未打罚,只是让她修养一月,罚了步夫人和她手下的丫鬟而已。”
徐然奇道:“为何要罚步夫人的丫鬟?”刘忆浅道:“她收买了那个女子,允诺她做二哥的小妾。”徐然脸上一红,摆手道:“算了,我不问了。感谢刘师妹说了这些,我可以给两个兄长交代了。”他本欲再问孙登的情况,但孙登年龄尚小,又是孙权长子,肯定不会受到牵连,就不再问。
刘忆浅苦涩一笑,嘟囔着道:“你要感谢我的多着呢。”
徐然微笑,问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情?”刘忆浅面色潮红,看了看周围没人,才放心道:“那件事不说也罢,我只是想拜托你还我个人情。”
徐然对她心有亏欠,拱手道:“不用师妹拜托,请说,徐然尽力而为。”刘忆浅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别过头去,道:“我和你长姐之所以有争执,是因为她要伤害我的霏霏。其实想起来,她只是想吓吓我罢了,可我当时怕极了,所以才情绪失控。”
徐然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劝长姐,让她不再如此。”
刘忆浅气道:“我没说完呢!霏霏她……很快就要没有父亲了,师兄,你……能不能做这孩子的义父?。”徐然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随但想起孙策,便道:“这要看霏霏的悟性了,我会照顾晚辈的。”他说到一半,想到此事不能随便答应,先不马上应承。
刘忆浅忍不住滑下一滴泪,她知道此事不能勉强,站起身道:“多谢师兄。”
徐然第一次见她落泪,平日里高傲的聪明女子这时变得楚楚可怜。他忽生怜意,掏出帕子为她拭泪,他听到这个请求大为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可他是男子,不能像女子那般扭扭捏捏。
他伸出手,用力按了按刘忆浅的肩头,道:“没什么拜不拜托,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你,好好照顾她。”
刘忆浅惊喜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平安和依靠。
他们都没注意到,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