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名门后
作者:梓云寒梦      更新:2021-10-17 22:19      字数:4985
  因为孙尚香和刘忆浅归宁,孙权吩咐自己的心腹小厮叫庖人去准备一桌午宴,由乔薇安排。因为到了冬季,天气逐渐湿冷,江东君臣的坐堂时间少了两刻钟,孙权也可以晚起两刻钟。
  袁氏却照常起身,洗漱之后服侍孙权穿衣。孙权见她神色微疲,怜惜道:“你可以多睡一会的,这些事情让丫头做不就好了?”
  袁氏脸上羞红,声音细若蚊蚋:“要是让丫头服侍,妾身看着不舒服。”孙权恍悟,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昨夜还觉得袁术无能,看不透妇人心思,今早就成自己了。但他羞愧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和感动,握住了袁氏的手,停止她系上棉袍上最后一颗纽扣,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以后吾妻日日为吾穿衣,如何?”
  袁氏心中暗叹,她没有步氏得宠,又要避着徐氏的妒忌,哪能天天和夫君恩爱?但是孙权说的这些话,却也让她感动,她因为长得像亡母,颇受父亲宠爱,虽然偶尔被父亲的其它姬妾欺负,但总算仗着父亲喜爱长大成人。父亲过世以后,在无人对她这般疼爱宠溺。孙权成熟稳重,对待姬妾都很亲和,她一向感激敬重,但她是个知进退的人,不会恃宠而骄,手掌从孙权拳中抽出。
  她个子没有孙权高,只能踮起脚去抱住他的脖子,脸轻轻靠在他的脖颈里,孙权顿时感觉脖颈处有一股温热,不自觉地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袁氏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夫君有命,妾身怎敢不从?只是夫君喜欢妾身,是因为妾身还没有孩子,可以专心服侍好夫君。所以夫君就算再怎么宠爱妾身,妾身也不敢日日服侍夫君穿衣。”
  孙权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谦让和无奈,步氏能干美貌,又生有长女,颇得自己欢心;徐氏个性爱妒,屡有过错,但徐家与孙家是世交,徐矫和徐祚又有军功在身,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人命,不是太过分,他念及夫妻情份,就不再搭理。因为徐氏抚养了孙登,他有时也会去徐氏那里过夜,只能少宠袁氏一些了。
  思及此,也不禁无奈,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蛋,挽起她的下巴,道:“为夫有为夫的无奈,你也有你的不易,你我就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且顾眼下吧。”袁氏羞红了脸,挪开下巴,撅嘴道:“夫君就会占妾身便宜,今日还要议事,夫君赶紧用膳吧。”
  孙权“噗嗤”一声笑了,袁氏面色更加潮红,给他系好了最后一颗纽扣,低下头不敢说话。她这副模样落在孙权眼里,显得更加美丽可爱,这是他步氏初嫁过来的神情,现在却只剩下三分,袁氏却有十分之足。他忍不住低头去吻,袁氏自然无法拒绝,二人一阵缠绵。
  且不管这边两人如何恩爱,孙尚香却赶去了步氏房内,步氏正在给孙鲁班喂饭。孙鲁班此时已经断奶,所以喝的是熬煮到米已经成稠状的米糊,刘忆浅和孙尚香走了七八个月,孙鲁班也快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十分可爱。孙尚香本来紧张愤怒,但见到惹人疼的小侄女,本来的怒气也消了一半。
  步氏穿了一件常服喂女儿,孙鲁班一会喝一会不喝,一会又指着案上的水果要吃。步氏无奈,冲贴身奴婢白术道:“去去,把那盘水果端下去,别让小姐看到!小姐还小,不能吃太多!”白术见状跑来,将果盘端到了孙鲁班看不到的地方,孙鲁班发现想吃的东西不见了,晃着小脑袋左右看,最后发现确实没有了,只得乖乖地由母亲喂着米糊。
  孙尚香看到此场景,不禁思念刘禅,她和刘备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刘禅却解了她的伤心难过,这次归宁没有带上刘禅,倒是多添了几分想念。
  步氏见孙尚香来了,叫人收下了礼物,陪笑道:“小姑,这孩子太闹,我只能失礼了。”孙尚香笑道:“嫂嫂说的哪里话,太客气了吧。我现在带了刘禅,可以理解嫂嫂。”步氏微微点头,叫人搬了坐具过来,道:“妹妹如今嫁人,到底懂事多了。大虎快两岁了,正是淘气的时候,可累坏我了。”
  孙尚香奇道:“嫂嫂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事情么?”步氏问道:“什么事啊?”孙尚香道:“徐家嫂嫂丢了东西,正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寻呢。”说罢,使了个眼色。
  步氏是聪慧通透之人,一下子便心领神会,见孙鲁班不想吃了,便道:“白术,你把小姐抱下去,让乳母照料吧。我和小姑好久不见,想单独聊聊。”那“白术”能成为步氏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徐氏与步氏不和已久,她虽不知道孙尚香来主人这里所为何,但主人既然遣了她出去,那肯定是有事情要谈。孙鲁班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万一听到自家夫人和孙尚香谈论什么私密事情,小孩子不懂事,万一学说话学了来,那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
  白术抱走孙鲁班之后,又遣走了其他的奴婢,看到鹿茸还在扫地,便道:“鹿茸,小姐和夫人有事情谈,你先不用忙了。”鹿茸面色讪讪,笑道:“好的,白术姐姐,我一会再来收拾。”
  白术“嗯”了一声,见鹿茸慢慢腾腾,心中有几分怀疑,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去给她帮忙,让她做事情快一点。
  孙尚香不识得鹿茸,但是一听她的名字,就知道是谁,等到她出去,才道:“嫂嫂,你那个丫鬟,就是叫鹿茸的,有问题。”步氏大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试探道:“那丫鬟看着挺老实,能出什么问题呢?”
  孙尚香虽然比以前成熟不少,但和步氏这样的人精比起来,不过是一张白纸,心思一看就透。她不禁有点急了,道:“嫂嫂,你这么聪明,怎能以貌取人呢?有些人看着老实,脑子可聪明着呢,一肚子坏水。”
  步氏见她这般当真,不禁有些惭愧,便道:“妹妹别着急,那丫头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定按规矩处罚。”孙尚香这才放心,指着小雀道:“你说吧。”
  小雀走到步氏面前,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奴婢小雀,与夫人房里的鹿茸是同乡,因此有些往来。昨日奴婢与翠儿姐姐换班,去小姐的房里时……”
  这边孙尚香已经将自己所知让小雀告诉了步氏,步氏假装询问,套出了小雀的底细,确认她不是徐氏安插的卧底后,这才确定她说的话。
  与此同时,徐氏叫所有人翻箱倒柜,丫鬟奴仆、少爷小姐,除了乔薇、孙羌、孙尚香还有孙朗生母林氏的房间以外,连刘忆浅和袁露夕的房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个丫鬟奴仆,凡是有些职位的,都是敢怒不敢言,心里都想:若是步夫人做了主母,定不会如此蛮横。
  刘忆浅虽然不高兴,但是碍于徐氏是主母,只能让她三分。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不常用的首饰盒里,发现了徐氏“丢”了的珍珠耳环。
  徐氏闻言“大怒”,要来刘忆浅房里问个究竟,秀和、素娥顿时慌了,一左一右拉着小姐的胳膊,急道:“怎么办啊小姐?”刘忆浅叹了口气,心想把乔英带在身边就好了。她想了想,道:“素娥,你武艺不差,就算不能偷偷出去,一般兵士也拦不住你吧。”
  素娥连连点头,道:“奴婢有信心。”刘忆浅快速思索着有什么东西能代表自己身份,她那块玉佩给了步氏去修复,不能拿出来了。至于孙权送给自己的短剑,要做防身之用,那还有什么呢?
  秀和也隐隐猜到刘忆浅的用意,问道:“小姐,你在想向谁求救么?乔夫人不行么?”刘忆浅扶额道:“表姐今天出去了,刚刚才派人来传信说不用请安了。”秀和一惊,问道:“那周夫人呢?”刘忆浅思索了一下,道:“徐氏性子狂躁,姐夫去江陵屯兵了,姐夫不在,恐怕镇不住她。只有一个人了!”
  素娥问道:“谁啊?能镇住主母?!”刘忆浅终于想起自要拿什么,立马从已经倒乱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写过字的纸,卷成条状,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对素娥道:“你马上从后门,哦不,大门出去,把这个荷包送到吴府给吴祺,知道了没有?”素娥恍悟,不再多说,拿过荷包,依言跑了出去。
  刘忆浅想到了什么,冲她喊道:“走出去!稍微快一点!”素娥一时想不出来是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秀和拉着刘忆浅的手道:“小姐,你这是……”刘忆浅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忙喝了些水,吃了几口米糕,镇了镇心神。秀和也不笨,怕徐氏正在来的路上,不敢再问。
  房里的东西已经被翻乱了,刘忆浅看着眼烦,正要叫人收拾,转念一想,反而叫下人们停手。她放心不下女儿,叫乳母留在小小姐的婴房里好好照料,不要出来。
  就在两个乳母抱着刘灵雪进了房间,刚关上门的那一霎那,徐氏得意甚至是有几分尖锐的声音就传了来,吓得她俩一身冷汗:“好你个背恩忘义的好小姐!连我这个主母的东西都敢偷!”
  她一身红色棉袍,雍容华贵,浓妆而来。可是她的美貌落在刘忆浅眼里,却是一副愚蠢之像。她这几年性情狂躁,喜怒无常,再怎么保养也出了皱纹,就算打扮得光鲜亮丽,看起来也不像二十五岁的女子,而像而立之人。
  她在来刘忆浅房内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这套棉袍更是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然而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错了,再怎么打扮,她也不是十九岁,刘忆浅还是那样容颜清丽,就算没有金珠银饰,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她自惭形秽之余,妒意更盛,对刘忆浅道:“你见了主母,还不下跪行礼?!”
  秀和心中害怕,脚步稍稍挪了挪,既想护着小姐,又不敢走到小姐前头,怕徐氏再找麻烦。刘忆浅想起周瑜教导自己,情况越是紧张,自己越要静下来。她咽了口吐沫,安然行礼,扯出一个笑容道:“昨日归宁回来就给嫂嫂请安,不想嫂嫂这么重情重义,昨日才见过,今日直接屈尊来浅儿房中,当真令人感动。”
  徐氏冷笑一声,道:“你当日欺辱威胁于我,此时才知道献媚讨好,太迟了些吧。起来吧,用不着假惺惺。”她本来见刘忆浅美貌依旧,妒火中烧,想挑她的毛病好好为难一番,但刘忆浅态度恭谨,反而让她的怒火消了些。
  刘忆浅若是继续笑意盈盈,再讨好几句,以徐氏的性子,这件事情说不定会揭过,但她做不到这样八面玲珑,也不想去讨好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因为她没法面对逝者在天之灵。于是傲然起身,却摆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无辜之样道:“欺辱,威胁?嫂嫂是孙家主母,浅儿孙家是养女,何来的胆子与主母做对?嫂嫂说这话,浅儿万万不敢受啊!”
  徐氏本以为她已经服软,不想又来这么一出,一时气结,指着她道:“你,你竟敢顶撞主母!如今的主母是我徐菀,不是你乔家表姐!叫人偷了我的耳环还敢如此放肆,给我跪下!”
  刘忆浅笑容轻蔑,依言跪下,继续道:“嫂嫂莫生气,您如今才二十五岁,正是年轻貌美之时,气坏了身体,眼边出了皱纹怎么办?兄长一向宠爱嫂嫂,若知道嫂嫂因为浅儿气老了,可要罚浅儿了!再说,浅儿一向胆小如鼠,怎么会欺负到嫂嫂头上去?浅儿没这么大胆,也不敢跟嫂嫂借啊!”她特意将“才”字提高了音调,又讽刺她刚愎自用,自己已经看破了整件事情。她再怎么得罪徐氏,也是外姓之女,不值得徐氏如此大动干戈,那么此事肯定与步氏有关。她想借自己来打压步氏,之前乔薇出手整治府内风气,削弱了徐氏的权力,看来这次,徐氏是想要从步氏手中收回权柄了。
  徐氏闻言大怒,但也有点心虚,“哼”了一声,对她的贴身婢女道道:“吉祥,去,把如意叫来!”吉祥“嗯”了一声,拉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看穿着应该是个二等丫鬟,不用洒扫搬东西,但做不了贴身服侍的活计,主人赏赐、让人送东西传命令的时候才会用到她们。
  徐氏道:“如意,你说。”她微微抬头,尽力维持她做主母的尊严。
  如意唯唯诺诺,走上前来,施了一礼道:“奴婢如意,见过刘小姐。奴婢是两个月前才来孙府的,小姐恐怕不认识……”
  刘忆浅从小受孙策宠溺,吴氏关爱,孙权虽然对她教导多于宠爱,但只要不犯错误,也不会重罚于她。后来与刘备相认,来到了新的“家里”,刘备没有像孙策或者乔玄那样宠溺她,管教倒有些严厉,但她能感觉得到刘备心底里对她的疼爱,因而她刘忆浅从小到大,何曾受到过这等屈辱?
  她膝盖跪得发疼,正在烦闷,那丫头说话却又吞吞吐吐,直接不耐烦道:“你一个十几岁的人了,话都不会说么?你是怎么把那珍珠耳环送到我房间里的?”
  那女孩大惊,顿时没了主意,刘忆浅虽然只是养女,但已经嫁给刘琦,又是刘备的亲侄女,她一个普通丫鬟,如何敢得罪?刘忆浅态度看似蛮横,但字字句句戳中要点,让她措手不及,准备好的话登时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徐氏心下暗悔,骂道:愚蠢!当初想出陷阱,看这女子态度积极,便用了她,承诺会将她送给孙权做妾,却不想邀功心切的人太着急,反而乱了大事。她着急之下,只能道:“吉祥,去,给她几个掌掴,让她懂得尊卑!”
  刘忆浅勃然大怒,吼道:“你敢?!”
  徐氏总算见到她着急的神情,心下大为畅快,挑逗道:“妹妹肤色白嫩,这几巴掌打下去,委实叫人心疼。不如,你磕几个头给嫂嫂,嫂嫂就不计较你这偷盗之罪了,嫂嫂也不会告知主公的。”她心里盼望着刘忆浅就此屈服,永远被她踩在脚下。
  刘忆浅傲气陡生,冷笑道:“我乃刘氏皇族,给你一个臣子之女磕头?!我一磕神灵,二磕父母长辈,三磕恩人师长。徐家嫂嫂,我只会给你请安问好,但绝不给你磕头!不然,忆浅如何面对天上的大汉皇族?如何面对已经过世的母亲,你丈夫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