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宁(4)
作者:
梓云寒梦 更新:2021-10-17 22:19 字数:5085
周循听说了刘琦生病之事,明白她心里在忧虑什么,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意存怜惜。二人均是静声不言,一时间本来欢喜的气氛变得寂静,连那小小女婴也忽然觉得太静了些,睁大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
乔英被刘忆浅派去接待东吴来的其它宾客,顺带将她和孙尚香的礼物点清存档。赵云管理内事,免不了要问一句,发现乔英做事并无错漏,不禁欣赏。
秀和将刘忆浅之前做好的茶点热了热端过来接待周循,刘忆浅这才开口说话:“子循,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凑合吃吧。”周循一看就知道是刘忆浅的手艺,笑道:“表姨这说的什么话?你做的甜点还能不好吃么?”
刘忆浅虽然性子淡然,但毕竟是十九岁的女孩子,听人夸赞,不能不高兴,道:“你嘴这么甜,今早必定是捅了几十个蜂窝得来了蜜!”这份亲密,是她从未给过任何异性的,孙策是兄长,再宠爱也不会僭越;孙权虽然会安慰她,可是孙权已经是自己的君上,孩童之间的玩乐是不可能了;周瑜亦师亦友,她崇拜却敬重;只有周循,这个曾经和她亲密无间的人,才和她有如此举动。
周循哈哈大笑,道:“小姨,你说这话可逗死人了!”他刚吃了一口枣泥山药糕,有些呛着,忙喝了几口茶。
刘忆浅笑嗔道:“以后说话的时候别吃东西,看你呛成这样,哪一点像你爹爹了?”周循顺畅下来,还嘴道:“你没见过父母打趣斗嘴之时的样子,父亲被母亲噎住,那呛的,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刚刚的样子,哪有父亲平日里的半分风采?”
周瑜说话幽默,周循也像了他,二人每每聊天,都会笑声不断。
秀和看到小姐总算有了笑容,心里也十分欢喜,见周循茶杯空了,忙添了一杯,感激道:“周公子,小姐做的这道桂花红豆糕也相当不错呢,您尝尝吧。”
这话说得诚恳,连周循也不禁感动,微微赞许道:“表姨虽然只大我两岁,可是很会调教人呢,手底下的人都这般忠心呢。”秀和的脸微红,道:“这糕确实美味,公子尝了就知道了。”
周循呵呵一笑,爽快道:“好,那我尝尝。”刘忆浅在周家做客时,常常做甜点给周家的人吃,就连周瑜出去征战,也不忘打包几份路上吃。刘忆浅则依乔薇教自己的话,哄得姐夫多指教了些音律或者兵法,多年这么“哄”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周循有快一年没有见到刘忆浅,对她的甜点也想得紧,见那桂花红豆糕光泽鲜润,这几天旅途劳顿也没吃好,刘忆浅没吃多少,周循却连吃了好几块。
刘忆浅感觉到抱着孩子的胳膊被踢了一脚,就明白刘灵雪要哭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刘灵雪便哇哇大哭。周循是见过乔倩带孩子的,有几分明白,问道:“是不是想父亲了?”刘忆浅无奈点头道:“是的呀,这孩子,每天都要我和她父亲轮流抱一遍才舒服。”
周循问道:“那刘公子在哪?”刘忆浅心中微微迟疑,但见到周循纯净的眼神,忽然觉得是自己多心,答道:“夫君卧病,和我不住在一处,你要见他么?”周循“嗯”了一声,道:“来到此处,自然是要拜见主人。”
刘琦名义上是荆州之主,但实际上是刘备和诸葛亮在管,孙朗性子直率,便不管刘琦,和孙尚香去见刘备。周循却先拜见刘琦,可见其稳重睿智。
二人走去刘琦那里,却在门口遇到了鲁肃,刘忆浅又对他添了几分敬佩,礼貌地问道:“老师看望完我夫君,要去宴厅见叔父了么?”鲁肃行了一礼,乃是平辈拜见主人之礼,刘忆浅慌道:“老师,不可!”
鲁肃低声道:“在江东可以,在刘府必然。”刘忆浅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刘琦的住处,房间内外都有刘琦的心腹在看,一言一行都需谨慎,暗暗感谢鲁肃的细心,便受了礼。
周循也反应了过来,待鲁肃走后,恭敬道:“表姨,请。”刘忆浅见他这般严肃,心里又是庆幸,又是难过,走在他前面进了房间。
刘琦刚刚见了鲁肃,有些疲累,但听到婴儿哭声,又打起了精神。“夫君,你赶紧抱抱她吧!”刘忆浅将哭了半天的刘灵雪给了丈夫,但又怕他抱不住,便扶住他的胳膊。
周循上前行礼,刘琦见他眉眼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像谁。刘忆浅在一旁道:“这是我周家外甥,周瑜之子周循。”刘琦这才想起来周瑜和周循,他虽久闻周瑜其名然而只见过几面,而且他压根儿分不清楚两人的长相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周循长相多像父亲,做事又稳重自持,常被孙权夸赞有周瑜之风,此时站在刘琦面前,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刘琦不禁赞道:“周公子好人物,刘琦卧病,不能起身,莫要见怪。”一边说话一边叫人端来了坐具。
周循点首为礼,不再客套,坐了下来。
忽然听到婴儿“咯咯咯”的笑声,刘灵雪不哭了,看到是刘琦在抱自己,于是心情大好,笑了起来。刘琦见她这般可爱,更是又怜又爱。
刘琦又嘱咐小厮道:“你去,给周公子上些茶点来。”那小厮刚要应允,就被刘忆浅挡了下来,陪笑道:“刚刚我见子循旅途劳顿,就叫他去我那儿用了些糕点,这会儿恐怕吃不下呢。”
刘琦“哦”了一声,挥手示意那小厮退到一边。对刘忆浅道:“也是,你做茶点很好,招待人是最好的。”刘忆浅温馨一笑,但心里却极为难过,知道他吃不了多久了。
刘琦又对周循道:“周公子,你来到荆州,一路上被照顾的可还周到?”周循点头道:“一切都好,荆州来接应的人照顾得颇为周到,有劳费心了。”他从小被父亲带去各种场合,为人处事做得比一般同龄人都要优秀。
刘琦早听刘忆浅夸过周循,此时见到,心里又添了几分赞许,道:“周公子,今晚就是霏霏的满月宴了,荆州物产丰富,做的菜肴也是别有风味,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周循见他面有病色,也不好太叨扰,便道:“刘公子说的是,自己表妹的满月宴怎能不大快朵颐呢?”刘琦笑道:“周公子说话当真幽默,对了,你抱过你这小表妹没有?”周循明白了他的话,起身去抱刘灵雪,笑道:“就顾着吃了,忘了小表妹啦。小表妹,你别生气哈。”他看着这个孩子,思绪万千。如果不是孙朗揭开了真相,也许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
刘灵雪乍然看到一个陌生人来抱自己,本张嘴欲哭,但看此人在笑,也不禁笑了起来。周循是抱过弟妹的人,所以刘灵雪也觉得没什么不舒服。
刘忆浅忽然明白刘琦的用意,是要多找个人护着女儿,所以才让周循抱一抱。小孩子天真可爱,心肠再硬的人也会喜欢,更何况周循人品正直,见到才在襁褓中就要丧父的刘灵雪,更会起爱护之心。
素娥忽然来报,张仲景到了。刘琦夫妇又惊又喜,刘忆浅忙问道:“张先生厌恶官场,居然肯来?”素娥高兴点头,道:“不过正如英姐所猜,张先生不去宴席,要来给姑爷问诊。”
周循本来醋意难消,听到他们说话不禁好奇,忍不住插话问道:“你,你们说的是谁啊?什么人这么高傲,厌恶官场?”
张仲景是官场中人的异类,所以在官场上名声不响,周循自然不知。周瑜常年领兵打仗,更是不知晓张仲景之名。只有像乔英那样的学医之人,才对张仲景颇为推崇;孙尚香等人则是因为家中多数男子早卒,兵士患病,到处寻医,才知道了张仲景之名。
刘忆浅道:“是位出身官家的医者,给夫君治病的。”
周循见刘琦面有倦色,不好再叨扰,便道:“那就让那个大……,张先生来看姨夫的病吧。”他本来不是很把一个大夫放在心上,但看到刘琦夫妇神色郑重,才改了称呼。
张仲景本来见战事已平,想出发去岭南,但他见刘忆浅资质甚佳、乔英刻苦好学,加上荆州靠山靠水,有不少难得的草药,他便暂时住了下来,打算刘琦过世之后再离开荆州。
他收到请帖之后,本欲婉拒,但想到刘琦的病,便同意前来。刘忆浅特意嘱咐,若是张仲景肯来,一定要以贵客之礼相待。若是他不愿和官家之人相处,就请进刘琦房间让他给刘琦看病。
还好刘忆浅想得周到,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位辞掉官职却出身官家的老大夫。
张仲景进了刘琦房间后,看到他的脸色,皱了皱眉,不做那些虚礼,便坐到了刘琦床边,训到:“病得这么重,还要劳累,公子很喜欢吐血么?”刘琦苦涩一笑,他虽未劳累,可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思虑在于心,怎是说能停就停的?
刘忆浅眼眶红了,忍住悲伤道:“有劳先生了。子循,小姨带你去宴厅。”周循也觉得不好再打扰,便和小姨一块儿退下。
刘忆浅和他并肩而行,见他脸色不对,不禁微微一笑,问道:“你是奇怪,我为什么对一个大夫郎中这般礼敬吗?”周循在世子中是最能干的,刘忆浅只大自己两岁,却一语说中自己在想什么,不禁钦佩,又有点挫败,挠头道:“父亲常说你并不轻视无身家背景之人,是你最大的好处,我还没学来。”说到周瑜,他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刘忆浅已经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去喂奶,和周循走在一起,看起来竟好像是当年的乔倩和周瑜一般。男才女貌,郎情妾意,并肩走在一起的新人前去给吴氏行礼,惹得厅上众人艳羡。可惜时光短暂似流水无情,一切美好都要流逝,这对天下称赞的贤夫妇即将天人两隔。
“因为我觉得,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不比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差。他们救了人的性命,难道不值得人尊重么?更何况张先生医术高明,虽然有些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头,可对我们这些想学医的人来讲,他可是高人中的高人呢。”乔薇多年研究佛学,认为众生平等,刘忆浅自小耳濡目染,所以在她心里,官位高低并无分别。
周循也曾受乔薇教导,一点即通,点头道:“不错,众生平等,表姨说得有理。”刘忆浅听他称自己为“表姨”,显是分了亲疏,心中一痛。但心想这样也好,他二人本就无可能了。
一说话时间就快了很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宴厅,刘忆浅带着周循向刘备行礼。周循是刘忆浅的晚辈,对于刘备却是孙辈,因此行了晚辈礼,却非拜见主人之礼。
午宴请的基本上是江东和刘备的人,鲁肃、诸葛瑾、周循三人都与刘备家有交情,所以被孙权派来,诸葛瑾又带了自己两个年幼的儿子诸葛恪与诸葛乔来,却不让他们和自己同坐。黄月英曾给诸葛亮生育了一个女儿,但是早卒,不满三岁就过世了。他夫妻二人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未能如愿。刘备、孙尚香、诸葛亮、鲁肃和诸葛瑾以及孙朗同坐一席,张飞、关羽、赵云、孙乾和糜竺、麋芳等人同坐。刘忆浅则和外甥周循、刘备养子刘封、两岁的刘禅、诸葛瑾两个儿子坐在一起,这可为难了三个年轻人,要照顾三个小孩子当真费劲。还好孙尚香不放心刘禅,叫来自己手下的两个脾气稍好的丫鬟护在左右,才算省了点功夫。剩下的江东官吏和刘备、刘琦的部将坐了四桌。
众人听说黄月英才华出众,但相貌丑陋,要么好奇,要么不敢看。但是黄月英一出来,众人却发现她并没有那么丑。三分长相七分打扮,黄月英容貌虽不出众,皮肤也不白,但是穿着得体,化上淡妆,看起来也是个标致的女子。刘忆浅和孙尚香站她身边并无什么差距,仿若是三朵并蒂的月季花,各有千秋。
菜肴倒也丰盛,有鱼有鸡,还有荆州当地的特色菜,孙朗虽然口味挑剔,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吃。刘忆浅私底下吩咐了秀和给张仲景和刘琦送了些好饭好菜过去,又怕孙尚香把乔英的事情忘了,不时看看乔英,又偷瞄几眼赵云,再看孙尚香的神色,还要接受孙家的人的恭喜,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黄月英早早准备好了红鸡蛋,一人一个,放在餐盘上。她又叫人多煮了一些鸡蛋,给军士送去,让他们也共享喜气。
刘忆浅从小就不会剥鸡蛋,孙策吃完两个蛋的时候,她却连第一只鸡蛋一半的蛋壳都没有剥完。周循自然知道她的习惯,看到她还在费力剥鸡蛋,就把自己剥好的鸡蛋给她递到了餐盘里。刘忆浅本不欲吃,但不好在众人面前拗了他的面子,于自己也不好看,她心想礼尚往来,于是乎把自己剥得颇为难看的鸡蛋给了周循。
刘封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妹妹虽然与刘家的人相处和睦,但和东吴的人相处之时,不说话也看得出温馨。她心里还是向着孙家啊,不过也好,只要有她和母亲在,孙刘联盟稳固,对我们是好事情。
孙尚香一直在吃饭,和兄长聊天,心里也在想什么时候说要许配乔英合适。正在为难之时,看到了黄月英,心生一计,对黄月英笑呵呵地道:“诸葛夫人,我之前特地让庖厨按照我的法子做了咸水鸭,现在还没上,我们去看看如何?”黄月英虽是聪明人,却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笑道:“好啊,去看看。皇叔、夫君,妾身和刘夫人去看看那咸水鸭做好了没有。”刘备和诸葛亮并不知情,也不放在心上,允了二人下去。
“夫人找妾身何事?”黄月英熟悉刘府布局,专门挑了没有府兵把守的小路走。孙尚香知道自己没有黄月英聪明,干脆直话直说:“我想把乔英姐姐许配给赵将军,就算是给她找个好归宿了。”黄月英知道孙尚香性格直爽,但不想爽快如此,心中有几分疑虑,试探道:“乔姑娘却是个人才,漂亮心细,只是出身不高。”
孙尚香也是见过官场斗争的,明白她是在探自己的话,一脸的无所谓,道:“英姐虽是丫鬟,可是文静有礼,又是孙家的人,有何不能嫁的?赵将军是人才,出身也不高呢。英姐不光是孙家的人,也是乔家的人呢。我和姐姐随便一个人跟乔家姐妹说一声,她们就会收英姐为义妹,抬身份的。”她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一脸的傲气,弄得黄月英还以为她只是随意说出来的。
黄月英思忖了片刻,笑着答应道:“好,夫人爽快,妾身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