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归宁(2)
作者:梓云寒梦      更新:2021-10-17 22:19      字数:4116
  姐妹俩从刘琦书房出来后,刘琦还未睡醒,刘忆浅叫来刘琦的心腹小厮,低声吩咐他等刘琦醒来去庖厨(1)通报一声。
  孙尚香和刘备关系本就一般,以她的心性她更是不愿和刘备演诸如“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戏码,所以借着帮刘忆浅为由,尽量不和刘备见面,免得心里不舒服。
  刘府的庖人知道小姐和夫人经常自己做饭,便让出灶来,除了帮忙洗菜之外,其他的再没插手。刘忆浅的甜点手艺是孙府里数一数二的好,南方盛产莲子,七月份下旬便成熟了,此时用来煮莲子汤的是已经晾晒好的莲子干,前一天就用水泡发,加了若干冰糖和枇杷干,文火慢慢熬煮。
  孙尚香则在另一旁做菜,有荤有素,蘑菇猪肝清炒、蒸鲫鱼和山药笋丝,刘琦得了胃脘痛,她们做的都是对他病症有好处的膳食。她舀了一勺莲子汤尝了尝,咂巴咂巴道:“姐姐,不够甜啊。”刘忆浅道:“夫君得的是胃脘痛,我问过张先生,吃些莲子对他的病有好处,但又怕太甜反而不好,所以糖加的少了些。你若觉得不好喝,那单给你放些糖就好了。”
  她没说出来的是,就算弄得甜一些,刘琦喝了对胃不好,也喝不了多久了。当年孙策遇刺之后,乔薇悲伤欲绝,几度欲投江自尽,她不懂是为什么,只觉得害怕,害怕表姐也离开自己,因此日日陪伴着她。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孙尚香自然想不到这么深,只知道自己又多嘴提起了刘琦的病,只好没话找话道:“今晚喝鸭子汤怎么样?”刘忆浅嘴角微微上扬,道:“好啊,你煮得比英姐好,就你做吧。”孙尚香讪讪地答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将菜摆到餐盘上,凉一点再端到房里。她却忘了,喝鸭子汤也是张仲景建议的,因为对胃有好处,刘忆浅的心情并没有好很多。
  刘琦手下的心腹小厮跑了来,恭敬地道:“夫人、主母,公子醒了。”刘忆浅点头道:“好,服过药了没有?”他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已经喝了,公子说有事情找您和主母商量。”刘琦病重,荆州五郡已经彻底交给刘备和诸葛亮管理,至于他以前逃往江夏所带的的亲兵则编入了刘备麾下。刘琦名义上是荆州之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备已成荆州五郡的管理者,故而府里的人都称刘备为主公,孙尚香自然就是主母了。
  孙尚香问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那小厮道:“小的不知,公子只吩咐了小的来通报您二人。”二人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事情,就先去了房间。
  刘琦躺在床上,由丫鬟服侍喝蜜水,刘忆浅眉头微皱,没有说什么。孙尚香毕竟经历过男女情事,看了出来,冲那丫鬟道:“你先下去吧,去庖厨把饭菜端过来。”那丫鬟看到刘忆浅在,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刘忆浅面色尴尬,反而弄成了她的错,坐到刘琦旁边服侍他喝蜜水,岔开话题道:“夫君,你找我们商讨何事?”刘琦倒是没注意到她心里不高兴,道:“我在想,要不要做主把乔姑娘许配给赵将军。”刘忆浅心中大喜,但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孙尚香却已经喜上眉梢,道:“好啊,英姐早该嫁人了,再过不久她可就二十七了呢!”刘忆浅脸色微变,忙横了她一眼,孙尚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是觉得,英姐,照顾我们这么多年,也该嫁个良人,赵云将军很好。”刘琦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不在意,只是点头同意。
  刘忆浅见丈夫不在意,又想到乔英对自己多年的照顾,也附和道:“我也觉得英姐该嫁人了,为了照顾我,她耽误了这么多年,我也该给她找个人托付了。”刘琦握了握她的手,犹豫道:“可是乔姑娘虽然不错,出身却不高,我担心军师不会让她做正室,你会不高兴。”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诸葛亮“门阀制度”观念根深蒂固,赵云虽然有统帅能力,但出身布衣,故而并不如张飞、关羽等人受重用。赵云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丫鬟出身的乔英?
  孙尚香道:“这不用姐夫担心!姐姐可,姐姐可以和我做主,让她成为乔家的义女,把身份抬一抬。”刘琦喜道:“不错,不错!乔家是世家,这样军师也就不会有异议了。”她见妻子面露喜色,心想只要能让她高兴,什么事都可以做。
  因为刘灵雪出生,诸葛亮叫黄月英帮忙操持了一桌满月宴,刘家在荆州立足刚稳,财力还不够雄厚,所以宴席并没有孙家那么大的排场。孙尚香本想亲自操办,但诸葛亮以她资历不够为由婉拒。
  “就是资历不够才要办啊,姐姐你为何拦着我?”孙尚香颇为不满,撅着嘴气着问道。“妹妹,”刘忆浅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语气平静地和她说着话,“你办一次,办好了就可能有下一次,时间长了,你不就可以在一些事情上做主了?不要说我拦着你,就算是我不拦,你以为阿伯会给你这次机会吗?”
  孙尚香还是有些不服气,道:“可是,我只是想帮我们自己的孩子办满月,这有错吗?”在刘忆浅的眼里,孙尚香一直都是个小女孩,此时她说“我们的孩子”,倒显得自己没有她成熟了。她强忍住笑,道:“你是主母,这些事不让你办,可你能办别的事情。”
  孙尚香奇道:“别的事情,什么事情?”刘忆浅道:“满月了嘛,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出窝,我们本来打算借着英姐的事情为由回家的,这次军师倒是帮我们找了个借口。可你毕竟是主母,为何不能为英姐做主?英姐名义上是孙家的陪嫁丫鬟,你就是她的主人,想怎么许配就怎么许配。”
  孙尚香想了想,问道:“可是姐姐,你不是主张不要让我太干涉刘家的事情吗?”刘忆浅赞许道:“不错不错,想到这一层了。可你若一直不干涉,刘家不就没你的地位了?你总得做一些你可以做的主,你是孙家血脉,我是孙家养大的,曹操太强大了,孙刘联盟还得继续。”她此时说话分析问题,口气越来越像孙权。
  孙尚香忽然感到一股压力,叹道:“比起办个满月宴,还是给英姐许个良人吧,至少是好事。”刘忆浅也不指望她能马上明白这些道理,能说一些是一些,剩下的就由她自己用时间消化吧。
  虽然是家宴,但刘忆浅身份不一样,孙尚香又是孙家女儿,所以十天前就派人给孙家递了请函。孙权正坐在大厅上和众臣议事,一闻此事,心中五味杂陈,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从容不迫地接受着众人的恭喜赞美之词。
  孙朗“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孙权会尴尬不已,正想着如何化解尴尬,孙权自己便叫住了孙朗,笑着吩咐道:“弟弟,你作为兄长,就代表为兄去那满月宴吧。”孙朗惊讶回头,正好对上孙权淡然的双眸,仿佛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能被他看穿一般,不禁打了个寒战,只得应道:“是,我去收拾一下。”说罢看向孙权,见他微微颔首,便退了下去。众臣心里明白,孙权向来宠爱这个幼弟,他感情失意后更是如此;然而走出大厅的孙朗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心道:二哥呀二哥,你若真宠我,就该把浅妹许配给我,你竟将她嫁给别人去笼络刘家,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兄妹三个,只是在利用罢了。
  孙朗走后,孙权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笑问:“刚刚讲到哪儿了?”周瑜、鲁肃等深谋远虑之人心中都颇为赞许,觉得主公处事稳妥;甘宁、吕蒙等心思简单的武将见孙权听说义妹之夫将死却并未露出任何担忧,心想就算孙刘两家有仇,这么做也有些绝情。
  孙权天性聪明,这些年又有周瑜和鲁肃辅佐教导,加上自幼熟悉人情世故,很快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众人心思各异,他岂能看不出来?见周瑜并未发言,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周瑜会意,微微点头,说道:“主公,刚刚说到再遣子敬到荆州一事,刘琦病重,我们理当探望。刚好表妹的女儿要满月了,按习俗,娘家人要为孩子准备新衣和摇篮什么的,还要给孩子肩膀上搭花线、脖子上挂银坠子,既然主公让朗弟去看望表妹,这几件事可合成一件办。”
  孙权长“嗯”了一声,道:“不错!刘琦既然病重,我们也该向刘家讨个说法,荆州乃是天下粮仓,不还不行。表妹生孩子幸苦,生产之时周夫人没能去看望,不如一次性接她回来,一个银坠子哪够,多赏一些。妹妹嫁到刘家维持孙刘联盟幸苦,义妹也帮了不少忙。”
  与孙家有交情的人都明白,孙尚香虽然不笨,但是性子冲动,容易为情感所累,为人处事之道更是不及刘忆浅;所谓孙刘联盟的稳固,无非是因为曹操实力仍然强大,不管刘备夫妇恩爱与否,孙刘两家都不能翻脸。只是刘忆浅这一年来一大半的功劳,都被孙权一张嘴送给孙尚香了。
  但这样一来,孙权说话表示了对刘忆浅的关心,让那些本来对他二人感情生疑的武将们顿时消了疑窦。
  朴素而不失大气的大都督府门前,走出了一个个大夫,都是长了白发的老人,个个面色沉重,颇为沮丧。
  周瑜用帕子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手道:“巧巧,你再哭有什么用呢?已经这样了。”乔氏姓乔名倩,巧笑倩兮,出自《诗·卫风·硕人》,“巧巧”乃是周瑜给爱妻取的小字。周循终究还是男子,比继母稳得住,也安慰道:“母亲,您别太难过了,弟弟妹妹还小,需要您照顾啊。”乔倩曾经小产伤了身子,多年未怀上孩子,孙权派去了有经验的名医乳母悉心照料,终于恢复健康,一生就生了一对龙凤胎。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但周瑜旧疾复发,却吓坏了身边的人。
  乔倩想到一对儿女,定了定神,嗔道:“你就是不肯好好治,身体还没好就要处理公事,恢复了再去处理不好么?”周瑜面色歉然,道:“十多年来,我自问无愧于先主公,就是对不住你和孩子们。”
  乔倩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这个性子,我再劝也没用,等你稍稍一好,肯定又去忙公事。”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更是对命运的屈服。周瑜幽幽叹息,一脸歉然。
  周循打圆场道:“母亲,爹爹,我去给小表姨准备礼物和房间了。”他即是打圆场,也是趁机退出,不打扰他二人的时光。周循做事成熟稳重,有乃父之风,周瑜忙于公事,府中内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周循和乔倩处理,乔倩有了身孕后,周循便接手了府中的全部事务,已经颇为能干。
  周府的管事是一个和蔼的老头,慈祥却不失精干,看着少爷精心布置客房,笑呵呵的道:“公子,您把这房间弄得再漂亮有何用啊?表小姐归宁回来肯定是住在孙府多一些,在我们这里住不了几天吧。再说,您放的这些东西,她也未必会留神到啊。”周循面色微红,将新买来的绣着玉兰花的香囊摆在床头,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想补偿小姨而已……我……”然而一对上老管家精明的眼神,这个世家公子中最能干的周循却忽然不知如何遮掩。
  *庖厨,即厨房。
  《孟子·梁惠王上》:“君子之於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宋孟元老《序》:“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清李斗《扬州画舫录·新城北录上》:“旁立隟宇,为庖厨浴湢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