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河皱眉，他能感觉到苏雪笙的无奈和哀伤，遂转移话题道：“今日你放过那两个孩子不怕他们日后寻仇吗？”
  苏雪笙一笑：“我苏雪笙树敌无数，不怕寻仇，这所宅子是你师父与我共同制图所建，只怕天兵前来也是不能擅闯的，又有何惧。”
  苏雪笙顿了顿，又说：“况且我到底让他父亲家全家灭门，他们恨我是应当的，就算他们已经能分清善恶是非，我想一定也是会恨我的，到底稚子无辜，不过，你可曾怪我？”
  楚云河摇头，说：“不曾，虽说我的孩子也……可我做不到那般禽兽不如。”
  苏雪笙看着楚云河，良久站起身说：“你跟我来。”之后向永安堂。
  见苏雪笙和楚云河走进来，坐在永安堂角落的家丁起身行礼，苏雪笙没有理，径直和楚云河上了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牌位众多，二楼的牌位并不多，并且每一个都单独隔开，做成了小柜子形状。
  苏雪笙走到左边一个拿红布盖着的排位前，伸手揭开红布，红布下的排位上写着“爱徒楚正阳之位”，落款是苏雪笙。
  楚云河看着这个排位，顿时泪眼朦胧：“这……”
  苏雪笙解释道：“当年你的孩子因为出生不久就惨遭杀戮夭折，怨气深重，不同于你师门的其他人能入轮回，我便将它带回来养着，并起名楚正阳，当初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心智不定，恐再癫狂，望你勿怪。”
  说完，苏雪笙抽出一张黄纸，提起朱砂笔画了个符咒，随着金光一闪，一个浑身沐着金光的孩子就出现在眼前，此鬼便是楚正阳。
  楚正阳看见苏雪笙变扑了过来，欢快地叫着：“师傅！”
  后又看见另一个人，这还是他除了师傅之外第一次见外人，歪着头看着楚云河，半晌才认出来，随即放开苏雪笙，转而投向楚云河的怀抱：“爹爹！”
  楚云河眼眸含泪，一把抱起楚正阳。
  苏雪笙笑叹一声，转身下了楼，将这静谧的夜晚留给这对今日初见的父子。在经过家丁身旁之时说：“楚云河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上二楼。”虽然早就下了令，即便洒扫也要黎叔才能进，苏雪笙还是不放心吩咐了一句，免得有人惊了楚正阳。
  家丁弯腰称是。
  等苏雪笙回到主院的时候，孤北漠和白芷已经等在这里了。
  孤北漠笑笑说：“你该扎针了。”
  苏雪笙紧皱眉头，叹了口气：“哎，真是恼火。”
  孤北漠说：“这可不是你自找的吗，明明扎一针，躺三天就好了，偏生的要慢慢来。”
  苏雪笙的腰在那日燕山伤着了，本来睡着没什么感觉，这几日能起身了就感觉腰疼的厉害。
  没办法，苏雪笙认命地进屋，躺在贵妃榻上解开腰带，撩开上衣，露出腰部皮肤，本是光洁的玉背，却赫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疤痕旁还有类似野兽咬过的痕迹。
  孤北漠坐在贵妃榻边，接过白芷递来的消毒过的银针，扎在苏雪笙的腰部，嘴里还念叨着：“这疤痕都好几年了，你咋也不弄点药给除了呀。”
  “这祛疤的药我用了不少，疤痕虽是淡了些，却没有尽消，许是伤得太深的缘故，”苏雪笙突然厉声，“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怎么，嫌我我丑了？！”
  孤北漠立马赔笑：“我哪儿敢呀，你可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当时可是整个华夏都钦慕的风采呢！”
  苏雪笙可惜地说道：“也是，奈何这越是轮回就越丑，现在哪儿有我从前的半分风采啊。”
  孤北漠但笑不语，行罢针，又拿艾草熏了熏，吩咐白芷道：“隔半个时辰取针。”
  又转头对苏雪笙说：“我先回了啊，你先睡会儿。”
  苏雪笙没睁眼，“嗯”了一声。
  翌日清晨，外面一片白茫茫，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晨又起了大雾，苏雪笙赖在暖和的被窝不愿意起来，却听见林穆瑛自大门处由远及近的喊声：“小师妹——小师妹——”
  苏雪笙听着只有一个脚步声，索性不起身，半眯着趴在床上。
  不一会儿林穆瑛推门而入：“小师妹，还没起呢？”
  苏雪笙闭着眼，模糊得应了一声：“起了。”
  林穆瑛知她赖床，不由得失笑，走到苏雪笙床前，隔着厚厚的被子打了下她的屁股，笑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苏雪笙抬眼一看，外面是白茫茫一片，没有金色的阳光，又趴了回去，说：“哪有，明明是雾，不管不管，不起来。”竟是撒着娇。
  林穆瑛笑：“你呀！”却也没有强迫她起身。
  林穆瑛抱怨道：“昨日我休沐未曾上朝，你怎么敢当面顶撞陛下，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雪笙坐起来，披上红狐披风，说：“那老王八蛋才不会当面处罚我呢，不然天下人都要戳他脊梁骨了。”
  林穆瑛一听“老王八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你呀，皇帝也敢骂，这叫外人听见了，少不了要派你的不是。”
  苏雪笙撒娇道：“这不是现在只有你在吗。”
  林穆瑛说：“所幸，陛下未曾怪罪，还松口废法，想来不日这件事情就会提上日程。”
  “哼，”提到这件事苏雪笙就生气，“这老王八蛋，早就想要废法，就借着我这阵风呢，合着我还替他背了黑锅，他倒落了个被逼无奈！”
  林穆瑛宽慰道：“好了，陛下也要顾忌高祖的名声，稍不留神便会落下不孝的名声。”
  林穆瑛又说：“你也没什么损失啊，不过是被他吼了一句，还留下个直言不讳，为民死谏的好名声。”
  苏雪笙倒是满不在乎，说：“这我倒是不在乎，我所做的只问是否对得起良心。”
  林穆瑛倏地想起什么，撩开苏雪笙的被子说：“我看看你的脚，我听他们说你伸冤时走的火炭路竟是被熄灭了，你的脚伤着没。”
  苏雪笙嬉笑着，任由林穆瑛看她的脚，说：“你看嘛，丝毫没伤着，我可是会法力的，区区火炭路，才不足为惧呢。”
  苏雪笙将脚收回微暖的被窝，问道：“昨天我遇见齐王，我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娶你，他居然说你们的交好并非此种交好，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林穆瑛没有想到苏雪笙会以为她和皇甫霖两情相悦，嗔怪地打了她一下，说：“你这妮子，尽想些有的没的，我和三哥可清白着呢，你可别瞎想，到时候闹出笑话，我可下不来台。”
  苏雪笙委屈道：“你都十八了，我见你身边交好的不是三哥就是那个叫费什么的了，莫不是你喜欢的是他？”
  林穆瑛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没想过要嫁人的，我父亲右手手筋已断，长兄早亡，幼弟又年幼，能担起这林府的，也就只有我了，笙儿啊，我的亲事，不重要的。”
  “其实，”苏雪笙想了想说，“嫁得好也是可以撑起林家的……”
  林穆瑛打断她：“小师妹，林家是武将出身，又怎甘心用亲事维持家业，况且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要是嫁了，荣辱都得和夫家紧密相连，娘家实在是难以为继。”
  苏雪笙说：“那你总不能一生不嫁吧。”
  林穆瑛叹了口气，说：“至少，得等我弟弟穆年长大成人，能担起林家再说吧。”
  苏雪笙无言，知道再怎么劝也没有用。
  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背负的东西，林穆瑛要背负的是家族的荣耀，苏雪笙要背负的是华夏，谁也不比谁轻松。
  “这样吧，左右冬日寒冷，我不想出门，我虽说不会排兵布阵，但是武功拳脚倒是不错的，让你弟弟过来，我训训他。”苏雪笙说道。
  林穆瑛答道：“好啊，不过我弟弟前几日闯祸被父亲打了一顿，等他伤好了我就让他过来，还有，不如趁这个机会我在军中寻几个资质尚可的，你也一并训了吧。”
  苏雪笙摇头：“这倒是不行，我可懒得那些兵士，这样吧，我借个人给你，让他来训。”
  林穆瑛点头，这样也行，如果能够培养出来像杀门一样的人，再配合自己的排兵布阵，那岂不是无坚可摧了？
  苏雪笙想到什么，说：“对了，你要注意些，那老王八蛋派人监视我，知道我们两个关系匪浅，我怕到时候他会算计你，或者说那你来要挟我。”
  林穆瑛温柔一笑，说：“你放心，要是陛下真出次阴招，我绝不会如他所愿，必定……”
  “四姐，”苏雪笙打断她，“我希望你活得比我长，比我精彩，谁要算计我，我都会算计回来，命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
  林穆瑛见她急了，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也不是胸无城府，没那么容易被算计的。”
  饶是如此，苏雪笙依旧放心不下，她信不过南启帝，她的杀门无处不在，华夏四国各处的消息她都了如指掌，唯有七处地方，一个是上古四大家族，一个是北卫太子府，一个是齐王府，一个便是南启皇宫，没有眼线，苏雪笙才会如此不安。
  不过，想到孤北漠给林穆瑛的心头鳞，苏雪笙也安心了许多，她嘱咐道：“四姐，你脖子上的那片鳞，千万不要取下来，任何情况都不要！”
  “好好好。”林穆瑛满口答应。
  苏雪笙见时辰也不早了，被窝也不暖和了，唤来秦知更衣，林穆瑛刚下早朝，还未用早膳，苏雪笙便留她在府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