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松明      更新:2021-10-17 03:43      字数:4780
  昭和几乎要瘫在地上,我抱住她把她放在椅子上,安慰她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们回家,陆姐姐带你回家。昭和,不怕不怕。”
  可是我却听到她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会败了,二哥哥为什么忽然说话不算话了……”
  我揽着她的身子一僵,昭和她……知道了吗?
  昭和捂着脸,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都……为什么……”
  “昭和,别想了,别说了。”我紧紧抱住她,脑中忽然一阵混乱。
  “陆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林源不是说不要你了吗?为什么二哥哥要策反?你跟我说啊!”
  不是,她都知道?
  “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说好了的都不一样了!”昭和眼睛通红,我拉着她,担心她是否接近癫狂。她哭喊:“你们骗我,你骗我们——你骗我们!”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云舒接到我的信,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知道我要干什么,便赶去同长清瑞轲商量,几个人一起安排了这出专门蒙骗季家人的戏。
  在我待在季家的两个多月里,长清来过两次秦国。我知道,季澈知道,昭和也知道。
  第一次长清到秦国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林家的生意。第二次,说不是为了我也不对,但是也算不上为了我。他来给我送一封请柬,成亲请柬。他要和郭轻韫成亲了。
  昭和问他,是认真的吗?
  他笑笑,婚姻大事,岂敢儿戏。
  我知道那八成就是一场做给季澈看的戏,但是看着婚柬上的“林氏公子源”和“郭家小姐轻韫”几个字,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我把请柬放进怀里,说,我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去捧场。
  那个时候的氛围很萧瑟很悲凉,我转身离开的背影想来也应该是极为坚定而沧桑。为了增加可信度,那天晚上我在昭和肩头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还特意病了一场。
  病中的时候,瑞轲来了。我实在震惊于他会来,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他是半夜来的,那时我正好要起夜,看见他站在窗前,吓得我差点就在床上解决了。他让我放心,就算长清不要我了,我还可以住到秦王府,他会照顾好我。我一愣,看看周围,说:差不多得了,现在没人了,你可以不用演戏了。他抬眼看我,说:本王从不演戏。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愣住了,被吓到了。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借着月光,我能看到瑞轲脸上虽然镇静的可以,但是眼睛里却是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问:长清说的是真的?
  他点点头:听说,嫁衣都送到郭府了。
  我怔在床上,一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额头处紧得似乎要炸开。腹中也一阵一阵的刺痛,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瘫在床上。
  瑞轲过来扶住我,让我平躺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没有说话。
  我拉住他的袖子,他附过来,我细声跟他说:我肚子疼,帮我,找医生……
  他忽然紧张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怕周围有人,就跟他比口型:我的孩子……
  他一僵。
  那个晚上很乱,我想尽了办法跟瑞轲说跟大夫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有孩子,我不知道最终瑞轲是怎么处理的。我的孩子最终没事,也似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孩子的事儿。只是瑞轲离开的时候,眼神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想,应该是瑞轲跟季澈他们说了什么,或者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定。
  到现在我才明白,云舒懂了我的意思,但是她采取了一种完全不同于我的设想安排的一条路。我在信里跟云舒说,得委屈一下林伯伯,让他假装同意帮助季家。然后让瑞轲他们里应外合,让季澈败得彻彻底底。云舒采取了我的设想,却把林伯伯和瑞轲所扮演的角色完全调换了。她是为了我,为了我以后在林家的日子。
  后来那个跟白姑娘在一起的王爷带着兵士来了,带着秦国皇帝的手诏,说是要抄季家。兵士涌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昭和走到了院子里。我扶着昭和站着,可能是我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导致那些兵士见到我们不敢动手,只是把我们团团围住了。我看着那个王爷带着随从走进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昭和贴着我低声哭泣,却也从从容容。我是因为有底气才不怕,可是昭和明明大难临头却还能如此,我不得不感叹,不愧是皇室子弟,贵族风范。看来,人们常说的三代培养不出来一个贵族的说法是对的。
  那个王爷走进来,对随从挥了挥手,他身边的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我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她太脏了,我不去。
  眉头一皱,什么?
  那个王爷又跟另一个随从说了什么,那个人点点头,向我们走来,说:“对不住了,请陆姑娘让开,末将要带季少夫人离开。”
  我不说话。昭和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更是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见我们根本不理会他,抿了抿唇,道:“陆姑娘,请你行个方便。”
  我看着他,道:“我们在这里站着就挺方便的。怎么了,你要往哪去?是我拦了你的道儿吗?”
  那个王爷估计是听说过我胡搅蛮缠的功力,我见他脸色一动,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诏书,朗声道:“季氏听旨。”便立刻打断他:“停!”
  他冷眼看我,我便给他丢白眼,“你们秦国的诏书,管你们秦国,我们是大齐的,你这份诏书对我们来说没有用。”我看他脸上僵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便皱皱眉,问他:“我没说清楚吗?还是你耳朵有什么问题?”
  他身后那个一身雪白的男子听我这般说,柳眉倒立,呵斥道:“大胆,你怎敢这般与殿下说话!”
  我无语,向那个王爷道:“好歹您跟我说一声您是哪路神仙,我这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好好跟你说话?对,您身份地位高,皇家子弟,咱们惹不起。如果王爷殿下你觉得跟我这种身份低微的平民百姓沟通不了的话,我可以理解。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是低贱的平民,我高攀不起。您还是让那位白姑娘来跟我说吧,我跟你,不熟。”
  那个王爷终于开口正常说话:“你也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今天,本王必须带她走。”
  我耸耸肩,“好,那把我也带走吧。”
  “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我把嘴角杨上去,“一直都没敢。”
  他盯着我,眼神渐渐变得凶狠。我道:“您可别急,急了会上火,伤肝。”
  他对刚刚跟我商量的那个男子使了个眼色,我心道不好,忙拉紧了昭和,壮声道:“怎么,商量不成要硬来?你们心里清楚!她可是大齐昭和长公主!你们敢动她一分,就等着两国开战吧!到时候生灵涂炭横尸遍野,就是你的错!”
  王爷哼笑一声,“自然不敢。”
  他话音刚落,我脖颈后一麻,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眼皮掉下来那一瞬,我看见昭和忽然从腰间抽出了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白姑娘坐在我身边正静静地翻着一本书。她的头微微侧着,黑丝一般的几缕头发懒洋洋地垂下来,柔和的烛光中,越发显得她柔美动人极了。我是个俗人,一时间竟然看得入神。
  许是我眼神太过不加修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便有所察觉。微微侧目,便看到我正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有些诧异,笑着问我:“咦?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啊。”
  我笑笑,说:“醒了有一会了。你真美。”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爱上你,为你奋不顾身的。
  她腼腆地笑了:“陆姑娘谬赞了。”
  我便趁机问:“白姑娘的名字是什么?我能知道吗?你似乎认识云舒吧?”
  白姑娘看我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书,给我拉拉被子,说:“早就听说林家未来的少奶奶是个格外不一样的人,我还寻思着,这相处了这么久,除了见你思绪尤其清晰、思维特别敏捷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现在我仔细想想,你跟别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你胆子特别的大。”
  我看着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我,还是一个甚至只能被称为点头之交的女子,“哦?说来听听。不过,说实话,我倒并不觉得我胆子多大,我很惜命的。”
  “你确实很惜命,否则你也不会练就这一身皮糙肉厚的保命之法。但是,在各种情况下,你却又都表现出一种大无畏,无所谓的态度,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很有‘现在打死我又有何妨,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感觉。这可不像是一个惜命的人该有的表现。”
  我撑着床做起来,“哎呀,这不过是一种人生态度罢了。打得过的我肯定跟他打,打不过的我还不得赶紧跑啊?那种又打不过又跑不掉的,我除了让自己死得有点价值有点尊严之外,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她一脸不赞同,“那你的伙伴呢?你为什么不等着他们呢?”
  噗嗤一声,我实在没料到她会问我这个,“不是,我,我也想那样干,可是,我首先得有伙伴啊!”
  “难道你不信任你的林长清会来救你吗?难道你不信任你的云舒会来救你吗?”
  “当然信任。”我翘起二郎腿,道:“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守在我身边吧。我那么大一人,总不能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能照顾好自己吧。他们一个是少东家,一个是秦王妃,怎么可能平常一点事儿都没有。我怎么能那么自私,让他们牺牲自己去只是为了我呢?”说完,我自己都笑了,“呵,我这话说的。我都自私了这么久了,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
  可是白姑娘却沉默了。
  我看她不语,便也跟着不说话,脑袋有些疼,我便揉揉脑袋。
  终于,好久之后,她说:“你这样的态度,林长清不会生气吗?”
  我耸耸肩,“他当然生气,不只是他,连他妹妹都生气。他们都骂我爱瞎逞能。”我看白姑娘又有沉默好久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和那个王爷生气了?你们俩意见不和了?”
  “没有。”
  “你们俩,是一对儿吧?”
  “不是。”一口回绝。
  我斜眼笑,道:“我跟你说,你跟我不一样……”
  “看来你除了没心没肺、瞎逞能之外,还喜欢多管闲事。”白姑娘一秒变脸,直勾勾地看着我:“这些臭毛病,让你动了胎气。你才两个多月,就动了胎气,以后的日子,你最好小心点。”
  “哦。”我心中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肚子那里。白姑娘看见了,道:“已经给你喂了安胎养神的药,不用担心了。等你身体好起来了,便开始服用罗渡的解药,然后我送你回大齐。”
  她说到大齐我想起来了,“谢谢你。对了,昭和怎么样?我记得,我倒下的时候看见她……”
  “果然是你受了这个刺激才会动的胎气。”白姑娘白我一眼,“她很好,不用担心。”
  我长出一口气,心才算安安生生地落回肚子里。
  白姑娘站起来,喊了女婢来说要给我送些清淡的饭菜来。随后跟我说让我注意身子,吃点东西就赶紧好好休息。说完便离开了。她走了我才想起来没问她这里是哪里,女婢端着饭菜进来了,我问了女婢才知道这里是那个王爷的一处府邸。我不禁感叹,果然有钱有势又有权的人生就是舒坦啊,想在哪里盖房子就在那里盖房子,这府邸说起来,都是“王爷的一处府邸”。
  过了几天,我想起来两国开战这么大的事,季家肯定大难临头。昭和还是季家的媳妇,这万一处置季家的旨意下来了,昭和怎么办?更何况,那个什么王爷,对季家好像是恨之入骨。这么一想,我便急了。但是我在的地方只是那个王爷众多府邸中的一处,他们根本不在这里住,我找人也找不到。那两天简直要急死我。
  后来白姑娘终于来了,我便不跟她闲唠,拉住她就直奔主题:“昭和现在在哪里?”
  她顿了顿,“在牢里。”
  “是跟季澈他们关在一起是吗?”
  白姑娘点点头。
  我看着她,想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说:“你跟我说,你们准备给季家按什么样的罪名?”怕她不肯跟我说,我便道:“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瞒我。”
  “祸乱国情,擅自做主引起与友国的战争,而且失败。诛九族。”
  “那昭和她……”
  “除非季澈愿意放手,肯给她一封休书。瑞毓她便还是大齐的昭和长公主,与季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抬眼看她,问:“季澈关在哪里?”
  白姑娘知道我想做什么,她道:“你先别急,我跟赵毅说一声,明天带你过去。”看我还是急,她无奈道:“你跟我走,今天晚上,好吗?”
  我点头。
  其实点头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昭和。昭和知道季澈做的事,可是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是个傻傻的小姑娘。她肯定一早就料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她肯定一早就做好了这样收场的打算。我甚至想,昭和那天俯在我身上哭的时候说的话,她会不会不仅仅知道季澈他们在做的事,甚至还暗中帮助了他们?昭和是生在深宫长在无数的阴谋诡计中的,她从小到大见惯了多少你死我活的恩怨情仇,见惯了多少勾心斗角,见惯了多少为了权力而耍出来的花招。她甚至见证了一个国家君主的更替,自己还身处其中。这样的她,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一意和爱人蜜里调油的昭和,会同意与季澈和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