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路不好走了，你不用再陪着我了，就到这里吧，你要去哪儿去哪儿。”安成元抚摸着马鬃，望着山顶叹息。早就料到这马迟早要丢下，只是没想到这才刚上山不久，便是如此做了。雪停下后的山路不好走，安成元找了根大点的树枝当拐杖，走得很慢。
  那马儿就可怜了，若没有安成元牵着缰绳，早就摔得不成样子。要着马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的用处，干粮是王里弄的，一些干红薯，没有多少，他自己就能背，不需要这马参和啥。
  那么问题来了，带着这马是为了什么？为了……做个伴儿……
  王里说翻过山到陨剑阁大概两天，估计那是正常速度了，这下过雪的山路，安成元觉得两天怕是不够，虽然他不知道陨剑阁离这里到底有多远。感觉，仅仅只是种感觉。
  “你可以走了。”安成元再次驱赶了一下马儿，这马儿似乎不肯走，安成元都解开缰绳了，它还是停留在原地，等安成元一转身，它便立刻跟上。结果，走两步就扑腾摔了下。
  这畜生还是畜生，没人聪明，让它走还不知道走，沿着来的时候的路往下不就行了吗？一路上来，大半天了，那雪早就踩结实了。
  “你这个畜生怎么那么笨呢？后面的路你走不了！”安成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跟这个畜生多费口舌，又听不懂。
  马儿长嘶一声，像是要表达什么。安成元说的这马不会懂，然而这嘶鸣，安成元也不懂。
  无奈地笑了笑，安成元直接转头继续往上，无论这马在后面干啥，权当没听见、不知道。
  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身后时不时传来马摔倒在雪地的声音。
  天快黑了，这马还在跟着，走三步摔两步，直至夜幕降临，安成元无可奈何，转身牵住缰绳，就地歇息。
  遍地是雪，为了暖和点，安成元找了些树枝，弄了些松针，把雪扫开，铺陈开来，躺下。
  漫天翻星，一人一马，相互依偎。安成元没有入睡，双手抱头躺着，心事如水，倾泻而出。
  还是当年好，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书生多好，高中？得亦失，失亦得，如果自己没有考上状元，也就没有后面这一档子事儿了。
  “让你下去你不下去，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面想的是啥？”听到马鼻子里发出的噗嗤声，安成元也是一阵无言。
  噗嗤声？不对，不仅仅是马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安成元闭眼细听，有雪被踩踏的声音。
  山上还有其他人？安成元心中疑问。
  刚准备起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便看到那匹马嗖地往另一边跑去，后面还有一个身影直接跟上，追着马去了。
  那是什么？安成元疑问。
  起身，想过去看看，却听到马的嘶鸣声，痛苦的嘶鸣。
  过去已经无用了，这马怕是已经没了命。
  这点倒是没有猜错，此时的马已经成为了那头野兽的口中餐，到底是什么野兽，安成元也不知，太快了。
  “只希望这山里没有吃人的野兽就行。”安成元心中祈求，那匹马死就死了，自己的命更重要。怪的了谁？让它下山，死都要跟着。
  想了想，安成元懒得睡了，反正也睡不着，刚好今夜月色如此好，借着月光赶路罢了。
  刚走一段路，安成元便停顿了下来，望了望之前传来嘶鸣的方向，作了一揖。
  这段路上，都有着野兽的脚印，应该是一头野兽的，再看看周围，也是有不少脚印，都是一头野兽的。安成元自然想到了些什么，那野兽应该盯了自己很久了。那匹马是发现了？大抵是发现了，它不肯离去是害怕被吃，欲寻求他的帮助，还是害怕他被吃，故而留下来保护？不得为知了，不过安成元倒是希望是第二种，因此作了一揖。
  月下走山路，别有一番感觉。冬天了，大多数野兽都不怎么出来的，之前那头到底是什么，真的很难知道。静谧，如此静谧的山林，只要心中无鬼，走起来倒是便觉舒适。至于那头野兽，安成元倒是不怎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头野兽都可以吃掉一匹马了，自己心里却依旧平静如水。
  经历过生死的人，便格外珍惜性命，但经历过生不如死的人，对死亡反而更看得开。
  了无牵挂了，还害怕死亡吗？
  不多时，安成元听到了水声，带着好奇走了过去，才发现是一条小溪，山泉水。
  ”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居然没有冻上。“安成元伸手，发觉这水居然是温热的。挺不错，洗了把脸，喝了两口，接着赶路。
  ”月挂枝头鸟，水落石旁人。
  问天此何景，只道是人间。“
  安成元吟了两句，却发觉不怎么好，抬头看了看，发现这里没鸟。
  ”嗯，没鸟的话，那就……
  月挂枝头雪，水落石旁梅。
  问天此何景，只道是人间。“
  改了一下，安成元满意地点了点头。
  山中有水，水旁有石，石旁有木，木上有月，月下有我。安成元很久没有这样惬意了，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都是自己作词，调子啥的，随便哼就行。
  “早些，少年时，志读万卷书，誓识天下字。
  无意流转，高中一个状元郎。
  状元郎，回头望，满是凄凉。
  晚时，戴罪身，恐见朝廷人，畏闻神捕门。
  千般思虑，逃出一条生死路。
  生死路，脚下途，尽落役畜。”
  唱着唱着，安成元又大笑起来，反正深山老林，也不会打搅到谁。
  堂堂状元，能混到这般田地，倒也是值得一笑。
  “诗瑶，你还好吗？”笑够了，便开始了相思。
  她又不跟我同床共枕，我想她干嘛？
  可是，还是想，安成元免不了地去想。昔日初见，如见天仙，那一刻，他便告诉自己，此生非她不娶。给人的感觉像是说书人口中的落魄书生与千金大小姐的故事，婉转，美丽。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能高中状元，那句非她不娶也的确是真话，要知道若不是高中，凭之前的家境，想要讨一个媳妇儿，恐怕很难。
  辰千枯和诗瑶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自己也从来没有在意过，甚至有时自己还会想：如果自己没有高中，诗瑶和辰兄在一起了，那多好呀！辰兄一表人才，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君子剑，两个人神仙眷侣，浪迹天涯，岂不美哉？
  奈何安成元终归是个书生，不知江湖何状，更不知辰千枯正是因为江湖结仇，最终与林诗瑶渐行渐远。
  江湖在哪儿？安成元不时也在思考。都说入江湖，或是退隐江湖，可是没有人能说清，江湖到底在哪儿，怎么入，又怎么退。好似佛说：遁入空门。但空门又在哪儿？
  罢了罢了，这些不是他一介书生能想清楚的，还是想想林诗瑶吧！
  似乎自己从未叫过林诗瑶一句娘子。
  一声娘子，多么清凉，到底是哪位先人所创的叫法。可惜这叫法，似乎一辈子也不会用在自己和林诗瑶之间了。
  安成元终是摇了摇头，扫去了所有杂乱的思绪。
  从这些杂乱的思绪中逃脱而出，安成元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从早到晚，终于是到了第一座山的山顶，后面还有多少路？
  抬头，只见还有两座山，两座山的后面有一座极高的山峰，山势奇特，外形像是一把剑，这把巨剑从天上掉下，插在地上。
  ”那应该就是陨剑阁所在的那座山吧！“安成元深吸了一口气，鬼斧天工，这座山实在是令人震撼。
  不过安成元不知，只有从这后面才能看出这座山的气势，像辰千枯他们从前面进入，便完全看不出这座山的奇特之处。
  ”还有不短的路程啊！“安成元轻笑，扶了扶包袱，踏步往前。
  山水一程，还有不短的山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