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无声,独坐西海眺望
作者:康宁先生      更新:2021-10-15 13:33      字数:3346
  平阳城遭遇系列变故,瞬间传遍中原大地,各城各派,有的隔岸观火,有的蠢蠢欲动,有的暗自寻找机会,有的大张旗鼓要为谷家讨回公道,但更多的却是弃之而去。
  天玑城秋城主原本指望订了婚约,谷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眼见谷老城主去世,少城主下落不明,知道一切落空,趁此公告天下:因少城主失踪,郡主与谷笛阳解除婚约。一为摆脱牵连,二是寻找新的靠山,落井下石也好,背信弃义也罢,秋城主自顾打算,另为女儿择佳偶良缘。
  玉衡城水城主获知一切消息,也在苦思良策:眼下各城之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当初谷秋两家联姻,自己没能及时攀上大树,后悔莫及,看来风云变化无常,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平阳城早已繁乱如麻,各家各派为争城主之位,早就干戈相向,水火难容。念记谷老英雄的恩泽,为保谷家,有人扯着“替天行道”之大旗,联络正义之士,欲图拨乱反正。水城主见其呼声愈演愈烈,平阳除了谷家,城主之位谁也不能名正言顺,当机立断,大告天下:全力寻找谷少城主,举全玉衡之力,辅佐正主归位。平阳之城,对玉衡实在尤为重要,关系自家生存大计,不能让人再夺先机。故联络天权离城主、凤凰白城主,三城结成同盟,匡扶正义。借此对天玑形成合围之势,限制水老鬼暗施奸计,并派人向皇城急马快报。
  皇城洛王早已收到各路消息,近代太平盛世,王室正愁无处立威,平阳大乱,为上天赏赐良机,待恢复百姓安宁,必是丰功伟业一件。遂传王命:玉衡为主,天权、凤凰为辅,速速寻找谷氏后人,城不可一日无主;三城联合派兵驻守平阳境地,如有叛乱,即刻清剿,早日复平阳太平。水城主接令,惊喜万分,左右有天权和凤凰,手握洛王王令,雄心壮志如烈火燃烧,各种行动快如闪电,仿佛谷笛阳的登位大典就在眼前。
  秋城主暗地笼络飞龙谷冷谷主,许诺拿下平阳,划一半属地。冷谷主暗自得意:终等到壮大之时机也!飞龙谷,位于天玑、玉衡、平阳三地交界,一条从南往西北走向的山脉,延绵上百里,无数山峰高低交错,形成天然屏障。此处山高谷深,谷底景色优美,溪流潺潺,潭水清清,传言曾有白龙腾空而起,直入九霄,后称此谷为“飞龙”。按秋城主之意,冷谷主安排得力人手,进入平阳城,混在各方阵营,大肆渲染情绪,竭力掺和,唯恐平阳乱势不够。
  乌山田氏,原为平阳大户,因当年漠北入侵,为避战祸,举家逃亡。行至乌山脚下,观其山势险峻:北面悬崖陡峭,飞鸟难寻;西北西南,直临西海;古道河由南而来,唯东南独路进山。家主决定在此落脚,命人沿途查看,后在乌山险峰寻得一地,便修屋筑楼,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世代依山而存。谷老英雄建平阳城,正处乌山东面,可谓其门户之地,一为自保,二为道义,三为故土难舍,便与平阳谷家世代交好。如今城主蒙难,家主便派人进入寻主之流,望平阳早日安稳。
  洛王不愿平阳之乱就此平息,否则王威难展,但远在千里之外,稍感鞭长莫及,故暗地差人,从中作梗,待风浪漫天,群情愤慨之时,再征讨叛乱,还一方安宁,方显王室雄风。
  由此,平阳在人心贪欲中,多方人马相互纠缠,明争暗斗愈发激烈,百姓陷入深渊泥潭,日日怨声载道,月月民不聊生,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除相互争斗的人,不见任何百姓,时时被阴森恐怖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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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笛阳一路前行,本想去玉衡寻月希,可如今的处境,只怕会遭人白眼,不受待见。何况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此刻又饥肠咕噜,与乞丐无异,还是另寻他处,独自栖身吧。漫无目的,终日以溪水解渴,就野果充腹,日出而行,日落躲隐蔽处小憩。
  这日临近黄昏,见前方水面无比宽广,遥至天际,烟雾弥漫,阵阵疾风,如利刃划过脸庞,波浪汹涌而来,又翻滚退去。谷笛阳周身乏力,大脑昏昏沉沉,似困意来袭,忽闻香气扑鼻,直引垂涎三尺,霎间满眼放光,寻着香味一路而去。翻过岩石,看见一人头戴竹帽,身披草衣,打扮怪异,正坐在背风沙地,一堆柴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谷笛阳奔到火堆,才看清怪人正在烤鱼,香味由此而出,只见皮开肉裂,汁液滴落火中,“嗞嗞”作响,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乱叫。怪人看着这半大孩子,心里暗暗念叨:何家百姓又遭劫难,让其颠沛流离,来到荒芜的西海?
  翻着树枝上的鱼儿,面带微笑问道:“饿了吧?”谷笛阳才抬头,看见怪人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炯炯有神,咽了咽口水,拼命点头。老翁递过树枝,谷笛阳见着这热气腾腾的烤鱼,赶紧接过,用鼻子凑近狠吸香气,准备撕下一块,好好享用,手指刚靠近,被烫得赶紧缩回。老翁见状,缓缓说道:“不着急,吃完不够我再捞。”
  谷笛阳坐在地上,边吹边小心翼翼吃了起来。老翁转身,来到浅水处,瞅准机会,将树枝猛力插入水中,一条鱼儿被穿肚挑起,鱼尾拼命摆动,想要挣脱束缚再回大海。
  这一老一少,围着柴火,边烤边吃,边吃边聊。吃得谷笛阳满嘴油腻,直揉鼓胀的肚子,多日来未曾进过热食,此刻的鱼儿,就如饕餮盛宴,堪比平阳城主大院的美味佳肴。原来这怪人头上戴的叫斗笠,身上穿的叫蓑衣,这里是西海。老人面目慈祥,心肠善良,不能叫怪人,应该叫声“老伯”,娘亲教导对人要有礼貌,不可胡来。想起娘亲,昔日的情景不经意间又在脑海浮现,侧身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思绪扑面而来,神色逐渐暗淡。
  老翁见状,孩子怕是想家吧,恻隐之心,油然而起,旋即问道:“孩子,你离家几时了?”谷笛阳被老伯的问话,拉回眼前,迎着这张沧桑的笑脸,恍如父亲早已抹掉往日威严的表情,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眼神尽显温柔,如此和蔼可亲,右手怜惜的抚摸着头顶,似清泉般甘甜,浑身通畅。自己曾渴望的画面,竟在此时出现,眨眨眼,努力想把这一切深深映在心底,可再次睁眼,一切或许从未来过,只剩一张陌生面孔。
  “老伯,我自己都记不清了,遭遇诸多变故,家已不再是家,只能任意飘零,四海为家吧!”谷笛阳没说真实身份,此刻还是机灵些更好。老翁听着孩子说出如此万般无奈的话,心里震痛不已,此景与年幼的自己何曾相似,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此刻历历在目,不怨苍天不怒地,只叹造化捉弄人。
  “既然如此,那随我栖身,如何?”谷笛阳重新打量老翁,暗自思忖:这荒海之地,无人惊扰,暂且不为奔波之苦恼,有老伯作伴,还能消遣时光,待有朝一日,再谋打算。
  “多谢老伯好意收留,谷笛阳拜谢大恩!”说完,躬身行礼,表达谢意!随后,老翁带着谷笛阳,往密林深处走去。行了半柱香光景,一个山洞临崖而生,洞口古藤密布,狭小悠长,仅能容一人侧身而入。进入洞中,老翁点燃一堆柴火,洞内顿时通明,只见周围甚是宽广,各侧小洞繁多,稍大的正好铺床,石桌石凳、灯台烛光一应俱全,柴火越燃越旺,热气弥漫,暖透全身。
  老翁摘下斗笠,将蓑衣平铺在离火堆最近的小洞,让谷笛阳在此睡觉,又添些枯枝,便躺回自己的休息之处。不多时,沉闷的鼾声响起,在洞中合着回音萦绕不断。谷笛阳躺在软软的蓑衣上,感受着火堆传来的热气,望着头顶的石笋,眼睛却久久不能闭上,这最简单的安稳,比起往日,是如此踏实。
  想着心事,浑身疲惫,却无睡意,那边老翁的鼾声还在阵阵传来。谷笛阳起身,裹着蓑衣悄悄来到洞外,寻一块岩石,双手抱膝而坐。看着远处的朦胧海面,听着波浪翻滚带来的轰隆声,感受野外淡淡的泥土气息,孤寂的心,再次飘向远方:何时归故里,何日见月希?是否从此隐匿山洞,如古树枯藤,渐渐苍老而去?......
  微风吹来,凉意逼人,谷笛阳缩着身子,将蓑衣裹紧,却还是感觉一阵寒意。便起身回洞,那鼾声依旧,柴火只剩点点光亮,随手添上枯枝,“噼噼啪啪”,火苗又窜了起来,把冰凉的小手伸向火堆,跺了跺脚,浑身才觉稍有暖意。既来之则安之吧,解下蓑衣,回忆着在藏书阁发现的小册子,踩着轻盈的步伐,将那套怪异的动作演练起来。
  鼾声不停,如伴舞的旋律,节奏平和,均匀有度。谷笛阳动作愈来愈快,心情愈来愈舒展,此刻,和梦中之境如此相似,多少次挥汗如雨,只为博月希一笑,只因那回眸的惊鸿一瞥,烙下的印记便深刻心底,很想忘记,就当从未有过,却兀自悄悄滋长,充斥着心田。
  谷笛阳伴着鼾声,独自陶醉其中,动作不曾停息半刻,只想让自己一直舞下去,舞到精湛,舞到美轮美奂,舞到像父亲娘亲那般,躺进黄土。殊不知,一双惊恐的眼睛,正在暗处细细盯着,浑浊的目光,闪着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