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荒空沉默，耿宇身子微微前倾，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要感谢你，谢谢你手下留情，还能给我留一个活口……”
  话到此处，随着言语一顿，耿宇重靠椅背，轻笑一声，继续道：“至于说，你说你不知道，但却有人告诉我，在你大行杀戮时，曾有我府眼线自报家门，可你却依旧不理，照杀不误，这……你又如何解释？”
  荒空闻言，眉皱面沉，未见立答，仍旧保持低头沉默。
  对方所言，不用想，定是出自周兴口了，但这事怎么说呢？那时的他，满脑子只存杀人取血，管你眼线不眼线，精血最重要，而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是周兴编造？还是确有此事？他既不知实情，自不会摇头否定，也不会点头承认，若非要让他给出个答案，那只能依旧三字——不知道。
  然而，不等荒空三字出口，堂右刘庆似知他要说什么，噗呲又一冷笑，带着讥讽道：“怎么？又是不知道？”
  荒空歪头看向堂右椅上人，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立时再次渐渐升腾，而与此同时，只听耿宇又道：“此事你若不知，那好，我再问你，还是先前一问，当时你目中红芒，又是怎么回事？”
  对此，荒空再陷沉默，耿宇前后这两问，对他而言，压根无二之分，首先，官府眼线是否有过自报家门？他不知道，其次，当时他目中是否真就存有异常？他同样不知，而恰恰就这两问，正同他眼下死穴一般，没法回答是与不是、亦或言明有过有没，只能无奈给出三字，这其中滋味，让他此刻顿觉很是憋屈。
  荒空先后两次沉默，期间一字言语未出，给堂中其他几人的感觉，便是前者已经无言以对，一时再找不出理由来回避现实，只见几人相互对望一眼，最终齐唰唰看向耿宇，目中眼神仿佛在说，既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再审必要，无需浪费时间，直接定罪行罚便可。
  耿宇自也明白大家意思，当即微微点头，随后缓缓起身，另外椅上三人见此，也随其立马站起身来，接着便听前者道：“既你现下无言反驳，想来你对之后所行，怕也亦是如此，那便我不再多费口舌，也同样不再浪费大家时间，已没了必要继续再做审问。”
  “之后所行？”荒空听他此言，不由先是一愣，随即抓住其中关键字眼，抬头看向耿宇，脸上露出不解茫然，同时心想：“我之后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呀！就随便找地睡了一觉，然后便带头快马回返，这也有问题？还是说……”
  念及至此，荒空低头再次看向周兴尸体，随着两眉深皱，面沉怒显，他心中暗道：“还是说这家伙又给我编造了其他莫须有的恶行？”
  荒空这边暗语时，耿宇见他依旧低头不言，不禁摇头一声冷笑，淡淡道：“其实吧，就你身份、以及你所行之事，若换作其他场合，我绝不会跟你多做废话，定当场将你毙命掌下，但既然现今身处公堂，那就得按这里的章程办事，所以，你该庆幸自己多活了一会。”
  “身份？”荒空再度一怔，随即看向周兴尸体的眼神立见含愤带怒，恨不得将其唤醒问个清楚，而下一瞬，他突然想到刘庆几次称呼自己妖人，当下不由心道：“难道耿宇口中身份便是指此“妖人”？可……可这妖人究竟具体为何呀？！”
  正当荒空心对“妖人”二字又感疑惑时，公案后，耿宇提气一声厉喝出口：“堂下荒空！！”
  突然耳听自己姓名，荒空猛地抬头看向耿宇，两者对视间，后者脸上不见再有笑容，也不见再有之前气怒，神情严肃，正气凛然的一指他道：“你且听好，接下来我所说，一切均你所行罪恶，证词属实，你再辩无用！”
  荒空听他此言，见他面上神情，一呆过后，登时怒极反笑，心想当真天大笑话，说的跟自己十恶不赦一般。
  要说他有罪、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过失，那好，他认，但只有一条，便是他错将眼线当悍匪，白白葬送无辜命，这事不论他知或不知，人死事实摆在前，确实乃他亲手为，对此，他不否认。
  但是，若将周兴的死也全责怪罪于他，那他绝对不认，对方动手在前，先起杀心，自己莫说给他一掌，就算当场杀了他，也属情理之中，试问何罪之有？！
  而除过以上两点，要说他荒空还存恶行，呵呵，那纯属放屁扯淡，压根就是周兴胡编乱造，不过，对方既出此言，却令他怒笑声中好奇生，他倒要看看，自己究竟……还有何罪？！！
  “你笑什么？”见荒空发笑，耿宇眉一挑，问道。
  荒空先是摇头未答，待挺胸头微扬，两臂抱胸前后，他这才徐徐道：“我笑……自是因为好笑。”
  “妖人，事到如今，你还敢如此嚣张，不知你凭的什么！真以为进来容易出去同样吗？！”刘庆似对此刻荒空极看不惯，面上怒容再显，抬手指他喝道。
  “你最好盼望如此。”耳听刘庆言语，荒空再次闭眼咬牙，眼看便欲发作，但下一瞬，他似突然想到什么，随着气息长吐，他睁目转头对着老者轻声一笑，开口淡淡一句后，便对其不再多理，转而回头重与耿宇对视，同样淡声道：“你继续。”
  “你……”
  刘庆张嘴语结，荒空虽短短几字，但语调阴阳怪气，仿佛暗中意指“我若能活着离开，对你怕是最好的结果”，给他一种笑里藏刀、明显威胁之感，顿时令他极为不爽，内心怒火瞬达极致。
  当然，有这样感觉的，不止他一人，其他几人亦是如此，而这其中，赵乾身子一颤，面色一白，反倒耿宇面色如常，对其不理，至于张、朱、周三人，则视线相继从耿宇身上移开，再次怒目看向荒空，尤其后者，其紧攥的拳眼已开始有鲜血滴落，看来对这目中少年，他确实已达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吃其肉、生喝其血！！！
  下一刻，只见耿宇看着荒空继续道：“你且听好，你之罪恶，一共有四，我便给你一一言列。”
  荒空带笑点头，随即微微侧首，准备认真耳听。
  见此，耿宇不禁皱眉，对此刻荒空，他也终感一丝不爽，但转念一想，此子将死，他又眉头舒展，轻笑着道：“四者其一，此次青云比试，我最后曾有言明，不得互下杀手，否则我定决不轻饶，而你显已违背，为抢他人成果，先用毒杀牧丰，后又掌毙周兴命，罪已无可恕，唯有以死偿。”
  “毒杀牧丰？”荒空闻言气乐，旋即微微点头，倒也不做急辩，只道听完后三再说，而同时，他也暗道一声果然，心想不出自己所料，周兴这家伙还真就将牧丰之死推倒了他身上。
  耿宇又道：“四者其二，我曾有言，尔等三人只需将头带回便可，不必插手其他，而你怕一时没忍住，为一己之欲，竟大行杀戮，不论罪行轻重，一律枪杀，且其间，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府三名眼线，一并连处，故罪同其上，当以命偿！”
  听闻耿宇所言其二，荒空脸上笑容收敛，立时低头沉默，此事的确错在于他，此时想来，他心里生出一丝内疚，但对于死者，他只能另想办法作为补偿，至于要说让他以死抵命，对不起，他做不到。
  耿宇继续道：“四者其三，更为恶劣，屠匪之后，再行恶举，当真人性不存，惨无人道，竟对匪寨周边村落再做屠杀，三村共计二百六十七人，男女老少无一生还，此罪滔天，人生共愤，就算将你万剐分尸，也都毫不为过！”
  “你说什么！！！”荒空面色大变，猛地抬头看向耿宇，瞳孔成一点，嘴张唇打颤，犹似遭雷击，当场变呆傻，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见他此状，耿宇不理，其他人则冷笑的冷笑、摇头的摇头、鄙夷的鄙夷、刘庆更是再出嘲讽：“事到如今，还在演，不得不承认，小小年纪，这装模做样的功夫，确实与台上戏子有的一此。”
  刘庆嘲讽，犹似未进荒空耳中，后者对此置若罔闻，而在其言语间，荒空瞳孔渐大，随之回神，而待其言语罢，立听荒空嗓音拔高，急问道：“你所说当真？！！”
  荒空此言一出，耿宇闻之似觉可乐，呵呵一笑，依旧不理，不予作答，只接着声出列罪：“至于四者最后，则因你真实身份，常人哪有眼冒红光一说，且你杀人不手软，见血不皱眉，手段之残忍，已难以用言明，人命在你眼里，犹似猪狗，甚至不如，综合这几点，你歪道身份已确定，妖人称呼已坐实，既为邪魔，就应灭绝，单此一项，便不容你再存于世！！！”
  对于耿宇所言最后，荒空未有听进半字，只脑海中四道身影来回浮现。
  在耿宇话到一半，荒空脑海中，身影四仅存一，剩一女童，脸上笑嘻嘻，手里拨浪鼓。
  “回答我……”
  当耿宇话语近尾声，荒空低头喃喃三字，面色随之渐冷。
  而等耿宇话全出口，荒空脑海中，女童身影破碎消散，他缓缓抬头，面上怒色尽化寒霜，目中神色只存冰冷，随之六字徐徐出口，少年声音回荡堂中。
  “村落被屠，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