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作者:
花三娘 更新:2021-10-12 15:27 字数:4174
坐在轿子里的严云丽被吓了一跳,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渐渐散去,取代地是不可思议。
她瞧着穆春衣裙破烂,头发散开,身上的血污似乎三天三夜也洗不干净,裙摆处全是大片大片的鲜血,震惊慢慢涌上心头,她下令道:“把穆大小姐送回去。”
随后瞧着玉竹,还有那个死去的丫鬟,顿了一顿才道:“这两位也一并送回去。”
大概严云丽这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为穆大小姐解围。
几个士兵听命后朝穆春走过去,试图抓住她。
穆春往后退一步,嘶吼道:“不许过来,你们谁也不许过来。”
她的手捂着小腹,痴呆呆的笑着:“你们想害我的孩子,休想!”
这话一出,满场的人都惊呆了。
严云丽整个人如遭雷劈。
玉竹算了一下日子,上一次她收拾床单时,差不多离现在正是一个月的样子。
许多人都是一次就有的,小姐是有了?
她眼睛里涌出泪花来,上前扶住穆春,手放在她小腹:“小姐,姑爷一定很高兴的。小姐,咱们回家去。”
“回家?”穆春茫然的看了一眼玉竹:“孩子都死了,家在哪儿?我没有家了。我被逐出家门了,再也不是穆家的人了。他们都不要我了,也不要我的孩子了。”
玉竹才高兴了片刻,忽然眼角飘向穆春裙子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她陡然明白过来,整个人抖如筛糠。
是了,穆春怀孕尚未察觉,就被人打得流产了。
大概是流产的时候腹痛,小姐才意识到的吧。
玉竹疯了,她冲上去抢过一个士兵腰间的大刀,就挥舞着朝人群冲过去:“你们这群刽子手,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她疯狂的行状着实吓坏了不少人,有些人见严云丽带着士兵,以为是哪位官员的家眷,早已经趁机溜之大吉。
不多时,大街上除了她们几个,剩下的就是一些看热闹没动手的人,远远的瞧着。
玉竹一腔怒气没地方发,看看穆春,又看看躺在地上的玉梅,她跪在玉梅身前,捂住脸嚎啕大哭。
严云丽道:“你哭什么,赶紧扶着你家小姐回家去。你不见她疯了吗?”
疯了吗?小姐疯了吗?
玉竹哭得更伤心难受了。
她带着穆春回哪里?
回穆家?大太太估计要哭死过去。
回方家?那里全是宁华郡主的人,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把她家小姐害成这个样子。她才不回去。
就让这些歹毒的人,好好看看他们做下的孽。
一只虚弱无力的手攀上玉竹捂着脸的胳膊。
玉竹吓了一跳,松开双手,见躺在地上浑身青紫的玉梅不知道何时睁开眼睛,望着自己。
这一刻,所有的悲愤和泪水都暂时忘记,只有玉梅还活着的欣喜。
玉竹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转身对在墙角缩着的穆春道:“大小姐,玉梅还活着。”
穆春眼神亮了亮,玉竹正等着她过来呢,穆春的眼神却又黯淡下去,喃喃说道:“孩子死了,她已经死了,她不叫玉梅。”
大小姐,我可怜的大小姐。
玉竹泪水滚滚而下。
只是玉梅既然没有死,她的理智又回来了,她大声叫着:“去请大夫,请大夫啊。”
没有人听她的话。
严云丽见状,安排一个人去请大夫,又让士兵们送穆春等人回去。
这一次玉竹没有再无视,她去角落里扶起穆春,又看着士兵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床板,将玉梅抬了上去。
然后,玉竹是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想了想,才说道:“回穆家。”
穆家暂时比方家安全。
要是这群人再去方家打砸……
一行人便远远的围绕穆春等人离去。
严云丽坐在轿子里,呆愣了许久,才仿佛接受这个现实,半响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她说的是穆春怎么会疯了。
然而穆春的确是疯了。
周氏见到女儿如此模样,一迭声的叫大夫过来。
却被穆春尖叫着阻止,根本不许大夫近身。
玉竹告诉周氏,穆春约莫是怀孕了还不知道,直接被打流产了。
周氏凄惶尖叫,又请了稳婆来看。
稳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根本无法靠近穆春,只能听着玉竹的描述和裙子上大片血污,点头说道十有八九。
玉梅被打的奄奄一息,还以为死了,倒是被大夫的神医圣手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好在都是皮外伤,那些妇人虽然人多,到底力气不如男子大,见状以为打死了玉梅,停手了。
玉梅这才得以有保住小命的机会。
穆立闭门不出。
穆文忠还想去给女儿讨个公道,穆立呵斥他说道:“难道她不是助纣为虐吗?是咱们理会,讨什么公道?”
方之询匆匆赶来,听说了此事悲痛欲绝,想带穆春回去。
穆春见着他如同陌生人,只蜷缩在床上,压根不愿意同他回去。
周氏只得好言相劝,让方之询耐心等待。
如今阳歧山的工事已经如火如荼,每日都有大量的煤运出来,再运出楚州,银子如流水,哗啦啦流入宁华郡主的口袋。
方之询很忙,忙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太多的耐心陪在她身边等待她复原,他只能每日精疲力尽收工之后,过来匆匆看望一眼。
宁华郡主勃然大怒,自然认为挑战了她的权威,勒令在大街上抓人。
然而法不责众,当时人多又混乱,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不认识谁,自然是谁也说不出谁来。
严云丽恰好赶上,是因为严家大宅要还给严家了。
她是专程回来开大门的。
严家朱红漆的大门一开,客似云来。
严家又恢复了往日恢弘奢华的状态。
慕容氏喜滋滋的搬回严家,对着女儿赞不绝口。
沉迷于声色犬马的严和正也回家了,趾高气昂,得意洋洋。
严和明在严云丽的劝说下,也回了严家。
如今严家东山再起,严和明自然是功不可没。
以慕容氏的功力,不过是花言巧语,大家也就相安无事。
她甚至又去了一趟胡家,将胡彩玉的婚约拿了回来,定下了黄道吉日,择日完婚。
严家广发喜帖的时候,穆春情绪激动,严和明的名字激起了她许多回忆,几乎有一个月不说话的她,忽然失心疯般了大叫:“严郎,严郎,你到底还是要娶胡彩玉吗?你忘了我吗?”
一席话说得周氏和玉竹惊诧不已,问了半天却云里雾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只是穆春却一直喃喃,口中叫着严和明的名字,似乎对他情根深种。
方之询来看了几次,面色十分难看的走了,日后,便一日来的比一日少。
是了,她二人不过是新婚夫妻,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如今穆家已经为宁华郡主所弃,方之询抛弃疯了了穆春又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人品低劣,被人骂几句而已,却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
穆家大小姐失心疯后痴恋严和明的消息,不知不觉传遍了整个阳岐城。
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人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严和明曾经是阳岐城最为优秀帅气的青年才俊,当初多少女儿家拜倒在他的长袍之下?
穆家大小姐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怎么能免俗。
怕是因为穆严两家明里暗里的矛盾,所以穆家大小姐不敢挑明,带着一腔委屈嫁给了方之询吧。
如今失心疯了,理智全无,自然就暴露出最真实的情义来了。
如此,渐渐的这种解释人人都信了,只等着看穆家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穆家能怎么处理?穆春都失心疯了,方之询这个姑爷也渐渐忙于事业,来得很少了。
赵长月来看了一回,看着根本不认识她的穆春泪流满面,哭着说道:“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回京了,姐姐,你这样我可怎么放心的下?”
然而哭归哭,对于穆春的病情却是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她每日除了按时吃饭吃药,其余时间就是呆坐着傻笑。
傻笑什么呢。
她会看见一朵花之后对玉竹说:“这花真是漂亮,是严郎送我的。严郎呢,他说过要带我私奔,怎么还不来?”
或者看见下雨天,跑到雨地里又蹦又跳,泪流满面:“严郎,严郎,你真是狠心呢。”
偶尔有两次,家里人没看住,她一个人跑到严家大门外,就痴痴地站在那里凝望,问她,便说是要等着严和明出来。
方之询渐渐地不大来了,这种难堪,是一个男人能遇到的奇耻大辱。
他也被指指点点的够多够丢人的了。
更何况,事情的另外一方,自己妻子口中的情郎,还与他朝夕相对,每日在一起工作。
是可忍孰不可忍。
渐渐地,方之询连工地也不大去了,宁华郡主逼迫了几回,方之询坚决不从,倒是让她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由着他去运输煤块出楚州,送往各地换成银子。
如此,方之询这位曾经被赞不绝口的新姑爷,基本上很难在阳岐城看到他的踪迹了。
他本来不是这里的人,如今走了,又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方宅已经成了宁华郡主的据点,跟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穆春仍旧是每日念叨严和明,直到有一回,严和明出现在了穆家大门口。
门房通传的时候,周氏简直不敢相信。
严和明说,希望他的到来,能让穆春的病情有所缓解。
他并不知道穆春是为何变成了这样。
按理说,即便是在大街上挨打,也只会受皮肉之苦,怎么精神也失常了?
然而,他疑惑归疑惑,在周氏做主让他看到穆春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疼的。
平时骄傲如孔雀,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姑娘,如今除了穿戴整齐,衣着干净,眼里的智慧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单纯天真,茫然而空洞。
瞧见他,穆春一眼就认了出来——相比于方之询最初得到消息过来探望时,穆春是不认识并且抗拒的。
她扑了过来,径直像是熟稔了很多年一般,吊在他的脖子上:“严郎,严郎,你来接我了是吗?我们说好要私奔的。我收到你的信了,等了你好久了。”
她说的信,从荷包中拿出来,不过是一片院子里捡的树叶。
周氏在一旁看着既尴尬,又犹豫。
她本来只想让严和明露面,看看穆春的反应,没想到这样激烈而热情。
她急忙让人将穆春从严和明身上扒拉下来,又跟严和明道歉。
并且吩咐周围的下人,此事不许声张。
严和明却是十分宽和:“她是病人,如今神志不大清楚,不必太在意。”
周氏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穆立冲出来,气急败坏将严和明赶了出去,穆春哭了一晚上,眼睛肿的核桃一般。
翌日一早,周氏跪在穆立门口,声声泣血:“求公爹让那严家公子来看一眼春儿吧,她一直哭一直哭,再这样下去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
穆立自然是不为所动。
周氏跪了一上午,膝盖都淤青红肿了,没有效果。
珠姨出来叹口气道:“我那个儿子是个劣帐,老太爷说的没错,他不知悔改,为虎作伥,帮着外头的人来残害阳岐城的百姓,没有良心,春儿即便是如今有救,也是饮鸩止渴……”
“珠姨,珠姨。”周氏苦苦哀求:“即便是饮鸩止渴,也比如今这种模样要好得多啊。”
她因为珠姨出面,似乎看见了一丝曙光,一时之间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不求老太爷首肯,只求您帮忙看着一点,别让他知道。”
珠姨想到穆春曾经对自己的宽容,差点害了她夫妻二人的性命,一时之间心软,点头说道:“我只能尽量瞒着。你呢,也看着点春儿,别让她作出太出格的事情,到时候穆家的脸面就难堪了。”
周氏点头说道:“这一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不过是想让她好受一点儿。大夫说过了,她这种情况,只能顺着她,不然大吼大叫成日里畏畏缩缩,惧光怕人的,只怕对恢复更不利。更何况,严二少爷就要成亲了,如今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