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语充满了挑衅和威胁，虽然音调不高，可还是让风宇打了个冷战。
  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白色背影，风宇咬了咬牙，没说什么。
  “宇哥哥，怎么了？”巧儿问道，风宇却笑着摇摇头，拉上巧巧，向里面走去。
  之后，整个旅程显得异常平静。
  由于人不多，三个人聚在了同一个软卧房间里。巧巧的意思是，既然暴露了，还不如明目张胆，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风宇没有反对，龙杰就更没有什么异议了。
  可是，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风宇的心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总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吃过晚饭，风宇把窗帘拉上，巧巧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问。
  “宇哥哥，你知道天门在昆仑山的哪儿吗？”
  “对于人类而言，天门和地狱之门就一步之遥。过了地狱之门，便是天门了……”
  “地狱之门？”巧巧皱了皱眉头。
  风宇点点头。
  “地狱之门，就是死亡谷。那里埋葬了很多前去寻找天门的人类。不过，你不用怕，有我在，就一定带你进去。”
  龙杰一直坐在上铺听，刚放进嘴巴里的苹果就掉了下来，瞪着眼珠子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欲哭无泪。
  这夫妻两个，是不是魔怔了？
  巧儿看看他那个呆萌样子，禁不住笑了，幽幽说道。
  “宇哥哥，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想想也是可笑。不知道的，真的会以为我们是疯了。拿不出什么证据，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去找天门？”
  风宇也笑了，舒缓了一下自己紧绷的情绪。
  “是啊，众人皆醉我独醒。我也是跟着你，一起疯了……”
  巧儿起身，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有些伤感。
  “其实，我只是希望找到天门，然后问问上边儿那些人，就不能给我和陆麒宣一个痛快吗？如果真的非要这样磨人，还不如让我一死了之，也不用什么轮回了……我只求能和他葬到一起！”
  风宇的心痛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来。
  拉巧儿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苹果，说道。
  “天门的事情先放到第二位。咱们先去那不冻泉看看，是不是能够和你梦中的记忆对的上？若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也许就不需要去穿那死亡谷了。毕竟危险重重，能不涉险，还是不涉的好。”
  巧儿点点头，突然又问。
  “宇哥哥，我提到梦里的温泉，你为什么会联想到不冻泉？它有治愈伤痛的功效吗？”
  龙杰还在上面挤眉弄眼着，风宇看看表情变化非常丰富的家伙，很想笑，解释说。
  “千万年前，众神都归在昆仑山。你我也不例外。不冻泉的泉水是王母娘娘酿制琼浆玉液的原料，是上边儿人喝的水，你说是不是可以延年益寿？”
  龙杰已经抽风在上铺，差点儿掉下来，风宇又说。
  “只不过，人类能够拿到的，自然也不可能有起死回生那么神奇的功效。真正的原浆，是在泉眼的最深处。但具体深到什么样的地步，我也说不好。”
  巧巧吃着苹果点头，问。
  “那咱们是不是还需要跳进泉眼之中？”
  龙杰听到这里，突然“啊……”一声就躺倒了。
  风宇看看他那个作死的样子，翻了翻眼儿，对巧儿开口。
  “当然不能，那里有人看守的，你以为会让你下去？那是当地人的神泉，不容亵渎。更何况够不够大下去，还另外一说呢。”
  “不过嘛，先看看情况再说。据说，那泉眼下面有一个出口，没有人知道会是通向哪里？”
  巧巧眼睛一亮，说。
  “真的吗？那你说的真正的琼浆玉液，一定出自那里。”
  风宇也说不好，皱眉道。
  “也许吧……没准儿那里面还真有龙？要知道，昆仑山是龙脉的龙头。神秘之处自然不同凡响！咱们见机行事就好。真要是有条件，可以让龙杰那个机灵鬼先去探探路……”
  龙杰已经“腾”一声从床上又“活”了过来，蹿腾了几下身子，低头看着那一男一女问。
  “实话实说，你们是郝巧巧和风宇吗？”
  两人抬头木然看看他，最终还是巧儿开口说。
  “杰哥哥，我们当然是。”
  风宇却突然补充道。
  “不但是，而且你我还同为七圣子，追随在巧巧这个上古女神的左右。我管风雨雷电，你是龙王三太子。水性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我才说让你下去探探路……”
  龙杰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儿，抖动了几下嘴唇，最终摇摇晃晃着躺下“睡”了……
  巧巧撇撇嘴，没说什么。这些事情，常人确实挺难接受的。
  接下来，两人都再没说什么。只不过，直到巧巧发出了熟睡的呼吸声，风宇依旧警醒着。
  他觉得，一路上平静得可怕。
  不安的感觉，越行走越强烈。
  撩开窗帘看过很多次，却貌似正常，远处蜿蜒的铁道在夜色下如同一条盘旋的巨龙，通向天际……
  巧巧再次陷入一男一女纠结的梦中，只不过，这次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巧儿……”陆麒宣俊逸的脸上透着苍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我爱你……”
  心，一瞬间便痛到了极致。
  “老公……”巧巧想要跑过去拥抱他，却仿若隔着水波浩渺。一伸手，便碎了……
  “老公……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整个世界都变了，我好怕……我怕我找不到你……”
  陆麒宣伸了伸手，一股冰冷的触觉便晕化在了巧儿的眼睛上。
  从梦中惊醒过来，巧巧粗喘着气。眼睛？什么意思？
  ……
  轰轰隆隆中，一夜无事。三个人再次醒来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快要到了。
  龙杰从上铺跳下来，讶然看看一言不发的巧儿和风宇，咽了咽口水，他还以为睡一觉起来，这两只能够正常点儿呢？
  可巧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龙杰晃了晃脑袋，便出门洗漱了。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嘛非要死乞白赖地跟来啊？
  巧儿看着龙杰那个可怜背影，问风宇。
  “宇哥哥，就没有办法让他们几个都恢复记忆吗？这样下去，我还真怕把他给逼疯了……人不都说，一个正常人，长期和神经病呆在一起，就很可能也会出现精神问题吗？”
  风宇摇摇头。
  “暂时还没有，咱们都是戴罪之身，是被打入轮回的。和常人也没多大区别。”
  想了想又说。
  “不过嘛，你也不用多担心。七圣子毕竟是有神根的。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放心。”
  巧儿心中虽遗憾，可也无可奈何。
  说话间，龙杰便回来了。疑惑着开口。
  “都这个点儿了，为什么整节车厢还那么安静，都不起来吗？”
  风宇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飞快跑出去查看。
  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火车已经开始减速，风宇很快回来。大叫。
  “坏了，车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啊？”
  “什么？”龙杰惊呆，这种诡异事件，他只听过，可真没经历过……
  “那有没有司机啊？不会是鬼开车吧？”龙杰声音都变了调调儿。
  不过，这句话倒是真的提醒了巧巧和风宇。
  两人对视了一眼，刚想要走出去看看。就见龙杰浑身一个哆嗦，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巧巧的眼睛看到那萦绕在龙杰身体上的一团黑气，大骇。
  “鬼上身？”风宇惊呼中也要拍出自己的黄符。
  “是我！”
  风宇半空中的手顿住了。是扶桑的声音。
  “扶桑？”巧巧惊喜交加。从没有像这一刻般，觉得扶桑竟然如此可爱？
  上前一把抱住龙杰的身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扶桑嫌弃般把巧儿推到风宇的旁边，急切开口道。
  “听着，那不死国的圣女，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打进了阴间。还挟持了阎王夫人。”
  “什么？”巧巧惊呼，“阎王爷呢？”
  扶桑叹口气说。
  “阎王爷自从被带走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巧巧和风宇面面相觑。
  “这火车是你开的？”风宇把符纸收起来，问道。
  “是啊。”
  扶桑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你来要做什么？”风宇问。
  扶桑闪烁了几下眼神，回答。
  “自然是帮你们啊！我知道陆麒宣在哪儿。”
  巧巧眼睛中闪着灼热的光，就差扑上去亲吻他了。
  不过，风宇却皱了皱眉头，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
  扶桑笑得很诡异，说道。
  “因为，他们两个第一世的时候就总在我家的汤谷里面洗澡……我见过……”
  风宇尴尬了一下，看看巧儿。
  不过显然，巧巧现在除了欣喜还是欣喜。
  “什么？你见过我们的第一世？是不是一个山谷中的温泉里？”
  扶桑点点头，笑了笑，颇为臭屁地开口。
  “你们还都不知道我的原身吧？”
  巧儿很快接口。
  “你不是扶桑国的国王吗？”
  扶桑晃了晃脑袋，笑了。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之前和陶俑僵尸大战的时候，我恢复记忆，也是吓了一跳。我本是鸟系太阳神的小儿子。”
  “啥？”扶桑体内有个声音大喊，是龙杰。跟着风宇和巧巧的这几日，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
  扶桑动了动眉毛，翻了个白眼儿说道。
  “你这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老实呆着吧……作为一个七圣子，竟然承受不住命轮的折转，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忘得一干二净，也活该你永远都是三太子！”
  龙杰不吭声了，扶桑继续说。
  “你们知道上古时期，天上有十个太阳这事儿吧？”
  风宇点点头，这个事件人类都是拿来笑谈，可作为七圣子，自然明白它的真实性。
  扶桑点头，认真开口。
  “我就是那十个太阳中的一个。”
  “你是帝俊的儿子？”风宇吃了一惊，上下打量龙杰那个肉身子，禁不住摇头、撇撇嘴。
  扶桑尴尬轻“咳”了一下，说。
  “盘古在开天辟地以后，他的眼睛化身为太阳神，就是我父亲。他和母亲生下我们弟兄十个，协助伏羲女娲共同治理人类时空。我们白天是太阳，晚上就会化身为鸟，栖息在一棵扶桑树上。然后轮流飞到天上去普照大地……”
  风宇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扶桑继续解释。
  “后来，是在我的提议下，大家才一同出现在天空。便有了后面的万木焦枯、海枯石烂的灾难。最终，被后羿给射杀了。”
  提起那段伤心往事，扶桑神色颇为沉重。
  “因为我的罪责最大，上边儿把我扔到了人类时空，永世轮回，经历最痛苦，最纠结的人生……”
  说完，直了直身子。
  “当然，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赎罪重生的机会。后来我建立扶桑国，和大禹见面后，他便邀请我加入七圣子，共同应对不死人……再后来又轮回……”
  龙杰的声音再次传来，倒抽一口气，“嗝”一声，便偃旗息鼓了……
  扶桑顿了一下，尴尬看看风宇和巧巧，说。
  “龙杰晕了。”
  巧巧讪笑几下，没空管龙杰，只是目光炯炯地问。
  “后来的那些就先别说了，说说陆麒宣吧！”
  扶桑盯着巧儿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他的骸骨应该就在那汤谷甘渊池的最深处……”
  巧巧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骸骨？”声音都已经变了调。
  风宇推了巧儿一下，安慰道。
  “都是上古时代了，和这一世的他，没有关系……别担心，若是能找到那真身，是个好事儿！”
  巧巧艰涩笑了笑。既然有骸骨，就说明，不管是这世也好，前世也罢，总归是经历了死亡的恐惧和痛苦吧？
  心疼的感觉扑面而来，面色更显苍白。突然，她一把抓住扶桑的手，急切问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扶桑尴尬点点头，起身给巧儿倒了一杯水，让她先冷静下来。
  “我当初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总之时常栖息在我家汤谷之中。后来，我记得，那天好像是我三哥值班。他突然把你带了回来。你迷迷糊糊，脸色酡红，然后，就一直缠着他……”
  说到这里，扶桑已经低下了头，面色纠结。
  巧巧突然想到上次和陆麒宣，在那个温泉中的幻觉……问道。
  “后来呢？”
  扶桑笑了笑，说。
  “后来，后来你就强了他……”
  “什么？”巧巧大惊！
  扶桑很快又说。
  “你们两个总之，唉，我们弟兄几个才几百岁，年龄都不算大，纯洁得如同白纸！”
  风宇眼角抽抽，扶桑的声音又传来。
  “刚开始，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干嘛。后来，你们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忘我。特别是你，尖叫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回荡荡……甚至，还把他整个后背都抓烂了，我当时就在想，你会不会最终撕吃了他……整个甘渊池里的水都快被你们扑腾干了……”
  “最可怕是，他被你抓得浑身是血，还在不停问：‘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全部的我？说实话，我们几个真是吓呆了！”
  巧儿动了动嘴唇，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
  提起那张章事儿，扶桑显然还是心有余悸，说。
  “从此，我就留下了心理阴影。之后轮回中，我对女人一直望而生畏，便再没结过婚！”
  风宇顿时笑出了声，差点儿岔气。
  扶桑朝他翻了翻白眼儿，又说道。
  “你们疯疯癫癫了一整天。最后，我们木然看着，他踉踉跄跄着，把昏睡中的你送走……当天晚上，我们兄弟几个痛哭了很久……”
  巧巧整个人已经呆滞，只剩下傻笑。扶桑叹了口气，说。
  “之后的几天，大家精神都很萎靡，也不敢和父母说。最终，在我的提议下，大家决定一块儿出去放松一下……所以才惹来了后面的杀身之祸！”
  巧儿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扶桑又说。
  “说实话，巧巧，我觉得我们兄弟九个真的好委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风宇看看巧巧那红得猴屁股似的脸色，瞪了一眼扶桑，问。
  “这也不能说明陆麒宣的骸骨是在汤谷里啊？”
  扶桑看看他，解释。
  “就在我们打算集体出游的前一天，他浑身是血地从天而降，掉进甘渊，便没再出来过……我们都很害怕啊，所以，第二天天一亮就全部蹿了出去……”
  风宇皱了皱眉，转头看看巧儿。巧巧一直怔愣着，不说话。
  她对扶桑说的这些，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她可以联系起来的，也就是那天的幻觉了……
  “怪不得你一直对陆麒宣不冷不热的……”风宇禁不住打趣。
  扶桑撇撇嘴，他那是下意识。
  “这个，就是我和他的前世吗？”巧巧禁不住看着风宇，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们还知道什么？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
  “前世”两个字，让风宇脑中有突颤一闪而过……心下一紧，有点儿无法呼吸……
  恍惚中，听到扶桑开口。
  “我就知道这么多，具体经历过什么，就得问你们自己了……人都说，生生世世，没准儿，你们生生世世都是如此吧？幸亏我只见到了一世而已。实在震撼……”
  巧巧对扶桑的奚落不以为意，她只想知道陆麒宣的情况……
  风宇很快闭了闭眼睛，最终动了动嘴唇，问。
  “小巧，知道为什么人都说三生三世吗？”
  巧儿回过神，看着风宇摇头。
  “若是两个人的爱情能够经过了三生三世的磨砺，还是不相忘。那你说，是不是可以算很珍贵了？”
  就连扶桑也是禁不住点点头。
  “三生三世，能撑下来的，不多啊……看看现在人类之间的爱情，日趋物质化，别说三世了，一世都难！”
  巧巧不解，她觉得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还能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呢？
  风宇知道她依旧懵懂，走到了空荡荡的走廊上，看着窗外，幽幽说道。
  “三生三世，每一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是怎样？但每一世，造物主都会拿走情人之间，一样重要的东西。或健康、或美貌，也可能是财富和智慧……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两人还能够坚贞无比地走完一生。那任何人都没有再阻止下去的理由……爱情，不该是建立在客观之上的，爱了，就应该爱这个人的全部，爱他的灵魂……”
  说话间，有些晶莹在他的眼中闪动。
  风宇还在说，凝视外面，分辨不出究竟是说给巧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很欣赏那段结婚誓言，不管贫穷、富有、健康或者疾病，我都愿意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说完这些，风宇突然停了很久，然后缓缓转身。
  巧巧抬眼看去，心顿时窒息了一下，因为她的宇哥哥，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风宇说着，走近了巧巧，眼神复杂。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口。
  “小巧，我们没有走完那三生三世的路，是因为你的三生三世，最终是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