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破题 壹
作者:破碎的毁灭      更新:2021-10-12 05:01      字数:2829
  荀嗣走出司空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他根本来不及回家而是赶往廷尉衙门。他知道在廷尉的文档库中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卷宗,当中一定有能破解如今局势的文书。
  “大人,那么晚还要回廷尉府?”赶车的早抱着鞭子在车上睡着了,好不容易等到荀嗣出来却听到要回廷尉府,也感到有些吃惊。
  荀嗣也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三个高官被刺是什么小事吗?如今天子那还等着我回话。再破不了案,天子之怒是你来抗还是我来抗。”车夫听他这话不禁笑道:“大人你也是心眼太直。若你想有个交代,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那个死人身上不就行了,难道天子还会真的追查下去不成?”
  荀嗣苦笑一声:“若真如你说的那么简单倒也好了,怕只怕这你知我知的事露了马脚,到时又是一桩冤枉事。而且本官素来以公正无私自居,岂能如此敷衍了事。”
  说话间,车驾已到廷尉府外,车夫刚将马车停稳。荀嗣便跳下车来自奔文库而去,守卫见荀嗣那么晚竟然来到廷尉府也是大吃一惊但又不好问他,只得和车夫打听情况,没想到车夫也是一问三不知,但从荀嗣那神色匆匆的表情来看,应该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荀嗣推开文库大门,此处一年才会来几次的地方如今都是灰尘蛛网。荀嗣皱了皱眉头,问管理文库的左廷尉平周岱道:“你给我找出太明六年关于韩国公的卷宗。”没想到廷尉平轻车熟路,一会便抱着一堆竹简走了出来放在案几上。荀嗣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因为就算是他自己当年做廷尉平时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些卷宗。
  “都在这里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廷尉平。“回禀上卿,皆在此了。”周岱平静地回答道。荀嗣有些不相信,他坐在案几旁,先将卷宗目录打开,然后对着目录一卷卷检查,竟然没有少一卷,这下他真的对眼前这个普通人刮目相看了。
  他打开第一卷,这卷记录的是韩国公秦巡的案件。在郑国公府内,他们没有人向谢浚提起韩国公并不是仅仅因为绝嗣而撤除的爵位,而是因为六年前那场案件。
  荀嗣解开第一卷的绸布封条,这是一篇当时的廷尉赵襄写给皇帝的一份奏折的誊写版,上曰:
  臣廷尉襄叩拜陛下:今韩国公秦巡一案已彻底查明,故以此疏回报陛下。现已查明,秦巡在时,常纵酒高会,每夜必饮酒无算。每次醉酒动辄打骂下人,其府中皆是被责骂者,而被其鞭打体无完肤者亦有二十三人,更有婢女被其凌辱,凡自尽者五人,与产婆合谋堕胎者十三人,其余失身者因不敢言而无算。据臣查实,凶手郑阿,有相好名曰翠儿,于太明五年三月被秦巡凌辱,因羞愧而自尽,故郑阿怀恨在心,在太明五年四月秦巡春猎时,以巴豆饲其马,故而其马发狂,掀秦巡于地,其后脑勺撞到尖石因而毙命。
  臣以为,秦巡素来行为不端,其蛇蝎心,虎豹性,豺狼行皆令人发指。郑阿虽以奴仆之身弑其主,大不忠,依律当斩并籍没全家为奴,然秦巡之行如此,重判郑阿恐人心不服,故臣以为,郑阿依律斩首,不祸及全家。韩国公秦巡行为不端祸及自身,此天意如此,且其并旁支可继承其位,可除没爵位,以警后人。
  臣亦以为,韩国公乃开国之公爵,如此不耻品行若为天下人知恐朝廷威严荡然无存。可昭告雒都,不可妄议此事,此案可永封廷尉文库。
  荀嗣放下奏折,其实此事他是知晓的,但今天谢浚那全然不知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大一个案件,赵襄竟然能做的如此精细的程度,虽然表面上看已经昭告天下,但其实范围不过雒都以内的官员才知道,不可不谓绝妙。所以当时谢浚远在荆交自然不知此事。
  他又打开第二卷,这上面是一份韩国公的家世,从第一代韩国公秦昭开始写起,至秦巡止,秦巡后写了个无嗣。荀嗣不禁叹道:“堂堂开国公,竟以此事绝嗣,让人叹息啊。”他将第二卷卷好放在一旁,又拿起第三卷,但他仔细看了眼后手便凝固在了半空中。荀嗣奇怪的问周岱道:“这案卷的第三卷的封条呢?”
  “禀大人,应该是都有的,如果没有那肯定是有人之前已经看过了。”周岱平静地回答道。
  “那是何人看过?”
  “大人,我之所以让文库结满灰尘就是为了若是有人擅自进入能留下蛛丝马迹。但下官去取卷宗时,上面的灰尘也有不少了,所以就算是有人来看过,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荀嗣之前并没有仔细看过,听他那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把各卷全都看过,只有第三卷和第五卷没有封条,他又打开第三卷,见上面的文字已经被人用匕首刮了干净,第五卷也是如此,就连目录里的第三卷和第五卷的内容概述也没有了。
  荀嗣将案卷重重地拍在案几上站起身来骂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敢擅自毁坏朝廷公文,世上竟有如此胆大包之徒!”
  “廷尉请暂息雷霆之怒。”周岱在一旁禀道,“事实已经如此,发脾气如今也毫无益处。”
  “你信不信我治你一个看守不严之罪?”荀嗣正在气头上,见周岱还那么波澜不惊心中更是恼火,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了。没想到周岱微笑着揖礼道:“上官要给下官治罪那真是太简单了,但看守不严在下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怎么,朝廷文书被人毁坏,难道你想说不是你的责任?”
  “回大人话,在下来廷尉府做廷尉平之职不过一年,但看这上面的痕迹至少有两三年时间了,请问大人这如何治在下之罪。”他说着指了指竹简上用刀片刮去的部分,那块地方的确已经旧了许久了。荀嗣默然地想了一会,揖礼道:“是我鲁莽了,请阁下恕罪。”周岱亦回礼道:“大人也是一心为公,在下岂会怨恨大人呢。”
  “那如今该为之奈何。”荀嗣叹了口气道,“这可是此案最关键的文书。”
  周岱却不急不忙地缓缓说道:“大人莫慌,本朝有律,凡是重要案情除了廷尉备案一份外,在宫中文库亦要备有一份,大人何不进宫查看。”
  “哎呀!”荀嗣闻言一拍额头叫道,“真是忙昏了头,你若不说我几忘却。只是如今已经深夜,如何能入宫,且待白日再去。”
  “大人不可如此。”周岱正色道,“所谓夜长梦多,如果大人现在不去到了明日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到时就悔之晚矣。故请大人莫辞辛劳,今夜就去宫中。”
  荀嗣道:“卿所言我自然明白,只是未得奉诏我也不能入宫。如今案情不明就要面圣,岂不是搞的天下皆知了。”“大人,您贵为九卿,难道不需要值宿吗?”荀嗣听他那么一说顿如醍醐灌顶,周岱说的值宿说的是晚上大臣在尚书台留守处理紧急公文,往往要留守一个晚上才能回。因此荀嗣只要装作是值宿大臣就能入宫查阅文件了。
  “若非卿言,几误大事了。”荀嗣恭敬得向周岱行礼道。周岱默然回礼,只道:“事不宜迟,请大人即刻动身,此处我来整理就是。”荀嗣遵其言匆匆走出廷尉府对车夫说道:“快,去宫门。”车夫见他在外面转了一天如今又说要去皇宫以为他是忙疯了,又问了一遍见荀嗣不像在开玩笑只好抄起马鞭往皇宫大门而去。
  未行多远,果然见到了值夜的军士,荀嗣心中已经做好了说辞就等着他们盘问,于是令车夫缓松马辔,慢慢行车;不想那些军士远远见有一辆双驾马车便知道是达官显贵,问都不问反而站在路边向他点头哈腰的行礼。
  荀嗣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般值夜与不值有何区别?”车夫回道:“大人,士卒每月也不过拿那么点银子养家糊口,何苦和官老爷作对呢,万一问出什么事端出来砸了吃饭的家伙什为之奈何。”荀嗣一想他说的倒也再理,也不去管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