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迷案 叁
作者:
破碎的毁灭 更新:2021-10-12 05:01 字数:3151
荀嗣站在侍中府邸外看着玄色大门,比起前两家来范澈的府邸那已经不是用寒酸就可以形容了,左右院墙止有百步,门外也没有挂着阀阅,似乎连个看门人都没有。
他没有去敲门,因为廷尉府的人已经按照他的命令带了昨夜打更的来了,这打更的睡眼惺忪——他昨夜吓得不轻一晚上没睡,到了东方发白时才睡着。
“你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在这里吗?”荀嗣指了指地上,那里依稀还残留着一块血迹。“回大人话,的确在此处。他趴在地上,背上插着箭。”荀嗣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除了院墙以外并没有什么高处,头顶虽然有树枝但都太细,爬上一只猫尚且会断更别说藏了一个人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大人,小人打更多年,一直自己和自己说话解闷,所以除了尸体落下的声音外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打更的如实回答道。荀嗣想这八成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便叫打更的回去,自己在周围转了一圈,范澈的府邸处于这条道的最尾端,大门面南而开,西面和隔壁的乐浪侯府隔了一条一人宽小巷,巷中因为没人走动,都是泥土,上面杂草丛生。东面原是一片白地,现在已被改成了一处小花园,但种的都是奇花异草并没有什么大树。北面则是一条沙土路,与一片民居隔街而望。
荀嗣去敲了敲门,自己方才想的果然不错,里面并没有人应门,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环顾四周,见庭院天井中空空荡荡,中堂也矮小破落不堪。他走进中堂,见只有一榻一案,右手边摆了一个青铜镂花香炉,左手边是一个黑漆红龙纹剑架,因为范澈并不是贵族,所以上面也空荡荡的没有挂佩剑。
“在下廷尉荀嗣特来拜访,范侍中何在?”他等了一会见并没有人出来于是朗声喊道。不一会儿,才见范澈穿着粗布衣从后堂出来揖礼道:“不知上卿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久闻范侍中之名,今日总算见到了。”荀嗣回礼道。虽然本朝侍中位在九卿之下,但却是天子直接指派的官员,甚至有时还成为三公的加衔;因此荀嗣也不敢怠慢其人就说了几句敷衍话,“在下乃是为昨晚之事而来,想问问侍中当时在做什么。”
“如此站着说话不成体统,我们二人坐下慢慢说。只是如今府中只有我一人,就不招待荀大人茶水了。”范澈与荀嗣二人就近在榻上坐下后荀嗣整理了下衣冠问道:“请问范侍中,昨夜是何种情况?”
“昨夜老夫正在思考天子给我的几个奏章,因而到亥时也没有入睡。老夫记得当时灯芯恰好燃尽,老夫正要起身添灯芯灯油。突然看见月光映在窗外一个黑影,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啊,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说着范澈拍了拍胸口。
“那后来呢?”荀嗣双眉紧皱问道。
“老夫当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装作无事人一样点亮灯火开始看书,大概看了一个时辰快到子时时,听见墙外有打更的声音。那黑影这才走。老夫只有一人也不敢追,只是看到黑影消失后过了一会,这才推窗出去,但什么都没有看到。”
荀嗣暗暗叹了口气想道:如此说来自己的这条线索也是断了。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范侍中没有看见那人样子?”
“只见一团黑影,长相根本无从分辨。”范澈摊了摊手答道。
“那请侍中带我到刺客出没的窗外看看吧。”范澈想了想便起身领着荀嗣到了后堂,后堂中是一个小天井,当中是有一口汲水小井,左右两边的厢房门窗禁闭,门上还上了锁,应是没有人居住的。
“当时我就在这屏风后面看书。”范澈站在卧房门外指着门后一张镂空雕花屏风道,“那刺客就在这个窗户外。”他又指了指右手边一扇窗户。荀嗣蹲下身来,见墙上的灰泥有些掉落,范澈道:“这必定是那歹徒膝盖蹭到的痕迹,昨日我才将走廊清扫一遍。”
“侍中府中只有侍中一人吗?”
“吾家贫,刚谋得一官半职,这些钱拿来买书尚且不足,哪有余钱请仆人。”荀嗣走进范澈卧室,发现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半个卧室无论是架子上还是地上都堆满了书,就连他的榻上也都是竹简,几乎能将竹简当被子盖了。
“侍中这是嗜书如命啊。”荀嗣不禁笑道,“明日我便派人给侍中送几个书架来,竹简放在地上容易被虫蛀发霉,时间一长就不能看了。”他顺手捡起书案上的一卷书展开看,是一本《孙膑兵法》,又看了几本皆是《韩非子》、《商君书》这些先秦典籍。
“侍中不习经吗?”荀嗣有些不解,“五经乃是治国之本,侍中不习五经如何协助陛下处理国政?”
“廷尉笑话了,自晋以来经学皆被世家大族所控制,范澈一介布衣岂能习五经之论。看些先秦典籍,以霸道助陛下治天下可矣。而王道,就留给诸位大族之臣了。”范澈说着便将散落在地的书卷一卷卷的叠好。
荀嗣趁他收拾书卷时又去看了案几上的油灯,是一盏平平无奇的油灯,荀嗣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走回院中心里嘀咕道:这刺客既然来无影去无踪,能悄悄潜入三处府邸,又怎么总是被轻易发现,他又是怎么逾墙而走的。谢浚口中所说的秦羽究竟是不是就是这个虎头蛇尾的刺客。这些是线索又不是线索的证词让荀嗣的思绪乱成一团。
“荀大人。”范澈已收拾好书卷见荀嗣正站在院子里发呆便上前唤了一声。荀嗣回过神来已觉此处没有什么需要探寻了便揖礼道:“侍中大人,下官再去别处探查,今日叨扰了,告辞。”范澈送他出了府门目送他坐车而去才关上了府门。
“大人,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车夫转身问道,荀嗣正以手扶额陷入沉思默然不语,听见车夫问他才答道:“先回廷尉府罢。”车夫闻言便驾车往廷尉府而去。
“大人,有句话小人不知道该不该说。”车夫行到半路低声问道。“但说无妨。”荀嗣坐直身子做出一副自己在侧耳倾听的姿势。“大人若是遇到疑难案件,何不去司空府问问司空大人呢。”荀嗣闻言如梦初醒,忙道:“掉头,去司空府。”
赵襄的司空府在城西南,荀嗣在外奔波一天到了时都已快天黑了。“烦请通禀,廷尉荀嗣求见司空大人。”
“司空早已有言若廷尉大人到了便请大人去书房相见。”门房是一个小童恭敬地回答道,又点了盏灯笼为荀嗣引路。
荀嗣刚到书房外便遇见刚出房门的赵翎。自平南蛮后,赵翎因为擅自带兵前往曲江参战而被免去长沙郡司马之职,如今赋闲在家等候朝廷征辟。他一见荀嗣便上前行礼道:“廷尉大人,父亲在里面已经等候多时了。”
荀嗣回礼道:“赵公子请自便。”二人互相辞别后荀嗣才走进赵襄书房,见那书房中皆是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但与范澈不同的是,赵襄将此处整理的井井有条,光是书柜就有十架,每架书柜上都有标注是什么书。
“荀大人你可终于来了。”赵襄见荀嗣进来便背拿着卷书从书柜后走出来笑道,“怎么样,此案有进展否?”
“一团乱麻,毫无头绪。”荀嗣据实回复道。
赵襄见荀嗣脸色发白,又听他说话中气不足便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在外奔波一日,怕是都没进食吧。来人,快备些酒菜送来。”荀嗣便与赵襄在案几便相对而坐,并向他说了下今日的见闻。赵襄听完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先拿起铁签将灯火挑明。这时,仆人已经送来一晚糙米饭三盘小菜并烫了一壶酒。
“你以为他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下臣以为他们都对下臣有所隐瞒,并没有把昨晚的事如实托出。其中斧凿痕迹明显,显然是他们知道一些事却不能对我说,因此编造出来。”
赵襄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他们对你隐瞒的意图何在?”荀嗣摇了摇头:“下臣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知,也不敢想吧。”赵襄冷笑一声,“《周易》有云:‘焕有丘,匪夷所思。’如果我们去掉所有的不可能,那剩下的就是真相,尽管它非常匪夷所思。”
荀嗣感觉背脊一凉,其实其中关节他早已想到,但实在不敢往下深思所以权当是自己在妄想。如今听赵襄那么一说,看来他的想法应与自己一致了。赵襄并没有理会荀嗣在想什么自顾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刺客能让丞相、郑国公、侍中三个官员三缄其口,并为之隐瞒。很明显,这个刺客他们三人都认识而且都对他感到惧怕,因此才不说也不敢说,甚至用谎言来掩盖真相……”
“司空大人!”荀嗣不禁嚷嚷道打断了赵襄的说话。赵襄会意,用手指轻蘸酒水在案几上写了个“韩”字,荀嗣看了眼赵襄,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