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混杂着雨水被枝干吸附。
  被施以咒法的树木，像是有了生命，从泥土里涨开，盘根错节地向下延伸。
  漆黑的夜幕底下，顺着风向摆动的枝叶开始发散令人垂涎的灵魂味道，吸引着远处的妖兽聚拢。
  我站在树顶，陆陆续续的躯壳和妖兽跟了上来，仍有其他的妖兽挪动着身躯往结界方向走去。
  我用布条扎紧了伤口，持续消耗灵力用来维持也不是长久办法，剩下的无法归队的妖兽，得尽快处理掉。
  我踩上房檐，一路追着妖兽的行踪，眼前突然炸开碎屑将我冲击着打翻，我摸上背后的弓箭，悬停在空中的身子稳定了方向对着烟尘射出，咔哒箭头折断落在地上。
  我勉强站稳了身子，烟尘底下的庞然大物与站在屋檐上的我齐高。
  它的绿色的眼睛斜睨着我，向我伸手，我轻松跳开，几番来回，它便失了兴致，那箭头对他粗粝的皮肤不过挠痒痒一般，继而转身继续往结界方向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取下手上的布条，绑上箭头，三两步追着赶到它的侧边，长箭射出，擦着它的鼻尖而过，它的鼻子微微耸动，猩红的舌头就将箭身卷入口中。
  身上的潮湿堆积着，雨势渐微，我伸出双手交叠，伤口渗出的血液逐渐流下，我看着妖兽的眼睛，犹豫了一秒，抽出右手作势：“启。”
  妖兽惨叫起来，脚下的砖瓦被震得抖动，黑色的一缕烟从它的口中冒出，原本绿色的眼睛里面充盈了血丝，被激怒的妖兽涨大了身形，利爪掀翻了屋子碎瓦，一路追着我往前，途经之处一片狼藉。
  我注意着避开脚下的裂痕，来回跳跃太消耗我的体力，一个翻身滚落在地上。
  妖兽继而落下，一掌拍在地上，地面摇晃着裂开一道口子，大块的碎石和屋内的陈设，流沙似的陷落下去。
  我纵身一跃勉强拽住卡在裂缝中的一根悬梁，聚起的水洼因为地势的倾斜，一股脑地往底下灌，雨水让木梁越来越湿滑。
  妖兽低垂下脑袋凑近，腥臭的舌头和牙齿离我不过一米的距离，我往下瞟了一眼，底下的水坑有些高度，边上也有些石头可以落脚。
  我伸手甩出弓箭，它长了教训，一掌拍开，给我留了些时间。我松了手，身子一轻往下坠，又猛地被拽住甩了出去。
  眼见着离那妖兽的距离远了，近了，又远。
  身子呈抛物线落在了地上。
  玉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边上，手上拿着弓箭，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我摸一把脸上的泥水，摇头：“我没有想寻死。”
  只是打不过想从底下跑而已。
  那妖兽的身子逼近，厚实的手掌像肉墙压下，我拖着玉泽的衣角拼命后撤，略带着些狼狈。
  玉泽被我扯了个趔趄，将我拎了起来，我见着他迎面向妖兽拉弓，汇聚灵力格外锐利强劲，四散的锋芒将周围的雨水烧成缭绕的水汽，这一击必能杀死妖兽，只是，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于是直接拉起玉泽往后跑去，那支箭被阻止后，咻然化为粉末，玉泽倒是顺从地跟着。
  我脚下的步子不停，前面就是施了咒法的地方，那棵树正招摇着树叶向我挥手，面前一张张惨白的脸被吸引着向我们走来，我一路用灵力击飞他们，聚拢的躯壳和妖兽还是很多。
  我指一指那棵树，玉泽点头，我阻止了他又想给我来一个空中接力的行为，自己借力跃上树顶。
  眺望了一圈几乎所有的妖兽都聚集在这附近了，差不多可以了。
  这是我在蓬莱新学的的术法，万物皆有生命，我不过借力转变，灵力的灌入让枝叶根茎舒展，盘织交错着，从地底深处向四周扩散，妖兽站立的地下已经织就成一张巨网，蠢蠢欲动奔向我的深渊巨口，在一声响指后变成尖利的长啸，塌陷的泥土底下露出粗壮的根茎，像囚笼，利剑，将妖兽处决，躯壳围困。
  我的灵力消耗有些大，再驱使起这把弓箭是负担，我将它递给玉泽说道：“我去结界边上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妖兽，你替我守着这里吧。”
  还有那个恶童，底下被困住的妖兽张牙舞爪，并没有玉泽提到的那一个，若他以灵魂为食，我这个带着修为的小仙岂不更加可口。
  雨已经停了，我不知道这延伸的梦境是否会变出一些难对付的妖兽，于是收罗了一些碎石，四下张望，又在一个水坑里面挖出一把斧子。
  虽然很笨重勉强可以做个趁手武器。水面的倒影里，除了我多出了一双眼睛，我一退，以灵力击出石子。咔嚓，骨头断裂，沉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一只漏网之鱼，此时跪倒在地上，长箭穿过了它的眼睛，玉泽坐在树干上，衣袖被潮湿的枝叶钩住，他似乎并不在意，远远地看着我，罢了手。
  虽然我挥斧的动作看起来很滑稽，还是顺利砍下了妖兽的脑袋。
  我跳上房檐，跟着前头微光闪烁的方向走，寺庙的结界还是完好无损的，我松一口气，觉得危险差不多结束了，算着来回打斗奔波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两个时辰就会天亮了。
  梦魇会消退，只是这外头的结界，若是和蓬莱一致，得找到施法的媒介才能破除。
  我心头一凛，脑中的画面开始闪回，我忍住恶心，打断了莫名的想法。
  我记起念羽走失之前提到过进山，周围的屋子我们几乎翻了个遍，之前与妖兽周旋的时候已经塌陷了很多，剩下几个完好的也就是结界周围一圈，如此动静念羽应该会有反应。
  我算不准等着外头的人发现这处要多久，我的灵力也不能一直维持着束缚的效果，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山。
  路口并不难找，周边的树木都被折断了不少，大剌剌地开辟出一条道，山路又平整，萤火绕着草丛显得格外诡异，我半途犹疑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果然这里面的空气格外浑浊，连带着呼吸都吃力起来，因为夜色的原因，周围情况如何并不能分辨的特别清楚，但是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一下警觉起来。
  周围只是无尽的黑夜，萤火的微光十分零散有限，两米外的情况已经模糊不能分辨，隐隐能有个轮廓。
  我闭上眼睛，努力平静下来试着用周围流动的灵力和轻微震动感知，听见林子深处有沉重的喘息，越近，越觉得内心烦躁，应该是受结界的影响，那个设界的东西应该就在里面。
  我光注意着远处的情况了，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入坑中，身上粘腻的一片，凑近了看是血液混杂着融化的不明物体。我手底下扶着的东西有厚重的鳞片，干燥，一碰就脱落下来，露出的红色皮肤微微起伏。
  萤火的光在周围汇聚起来，我看见源源不断的黑气纠缠着这具身躯，缓缓流动着，周围的树上布满了，像黑色的蛛网，天空低垂下来汲取着，构筑成这个结界。
  我找到了从山中逃窜出来的蛟龙……？我一时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心中构建的作恶妖兽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我有些摸不准该如何处理，突然边上的草丛起了动静，有个物体在快速接近，我后撤几步，一个影子从头顶越过不见了踪影。
  我想继续试着感知，林立的树叶翕动起来，沙沙作响，嘎吱嘎吱，踩着枯枝，我根本分辨不清他的方向。
  “念羽。”我喊了一声，希望能得到回应。
  更多的是牙齿摩擦的咯咯声音，我有预感是那个恶童，只是他不露面，躲在暗处，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身边的蛟龙突然躁动起来，发出一声低吼，扭动着身子调转了方向。
  我抬头发现那双血色的眼睛正对着自己，和水岛里那次的阴冷不一样，此刻更多的是濒临死亡的绝望。
  它似乎就是这方圆的结界被迫设界的灵体了。
  若是想出去，只能选择杀戮。
  我吞了口口水，下不了决定，恶童虎视眈眈，眼前困兽仍旧能拼死一搏。
  犹豫一会，我试探着开口：“我们能不能合作。”
  我伸手摸了摸它干燥的身躯，从怀中掏出带的灵药，小声碎碎念着合作的好处边将灵药敷上它的伤口。
  看来还是有些疼的，蛟龙有些不配合地扭动身子将我甩上了一棵树。
  那我就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有过路的神仙发现这里的异常。
  我坐在树干上能清晰地看见蛟龙的全貌，它的整节躯干都被黑色游丝缠绕着，鳞片的脱落也许是稳固结界，被汲取生命所造成的。
  最后等生命枯竭了，那摸不着的灵魂散落开会使结界更加稳固，我捏紧了手中的斧子。
  突然蛟龙的巨尾猛得砸向我坐着的地方，我重心不稳摔了下来，距离着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