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左亦问得小心翼翼。
  “没事，我安静一下就好了。”初夏坐在了沙发上。
  见左亦也坐到旁边，女孩下意识的想给他倒水。
  才发现家里的饮水机，一滴水都没有了。
  下午被赶出顾家时，她去交了水费电费，唯独忘了打给矿泉水店的人，送一桶水过来。
  “家里乱糟糟的，什么饮料食物都没有，让您见笑了。”初夏薄薄的脸皮，都红透了。
  她强颜欢笑，声调里有着难堪。
  “没事，我不饿。”左亦摇头。
  初家不大，家具和各种必需的电器，还算是一应俱全。
  屋子里裹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好久没人打扰了。
  “以前，我妈咪还在的时候，每天都要打扫家里的。她有洁癖，喜欢家中一尘不染。我这几天懒散了，什么都不做。您自己坐，我要干活了。”怀念温柔细致的母亲，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
  左亦拉住她的衣袖，放柔音调，“打扫不急于一时，可以明天再做。你先吃饱了，饿着肚子容易得病。”
  “对，不能饿肚子，我得做饭吃。菜...我还没有去买菜呢...”
  初夏的步伐跌跌撞撞，上了二楼。
  左亦见她神色恍惚，怕她摔着了，连忙跟上去。
  女孩就坐在矮小的衣柜面前，数着手中仅有的三张毛爷爷，嘴里絮絮叨叨，“待会儿买7块钱的猪肉，一颗白菜要五块钱。家里的花生油没有了，一斤16块钱。一包盐3块5，酱油8块还是9块钱一瓶了？还有米、洗洁精、洗衣粉...天哪，我算不清总价，拿一百块钱出去够不够？”
  越往下盘算，她越是绝望，不禁流出无助的眼泪，“剩下的两百块，能不能撑到下个月发工资？”
  走投无路的她，破罐子破摔，已经放弃念大学，明天就想出去找工作。
  左亦默默的看着，心口划过一丝怜悯，对她的彷徨无助感同身受。
  顾总也是在她这个年纪，面对家庭的巨变。
  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没有顾总的坚强隐忍。
  他能咸鱼翻身，爬到最高峰，成为人上人。
  这孩子却连吃一口热饭都成问题。
  没了家人，她就把生活过成了这样。
  如果顾总没有钟意她，多次帮助她，她只怕早就饿死了。
  这个不懂任何生活技能的孩子，着实可怜。
  “想买什么菜？我开车送你去。”左亦骤然出现在门口。
  女孩脸上的微薄自尊，被尽数撕碎，“不用了，您有事就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去买。”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到处堵车，你打算走路去？等你走到菜市场，那里早就关门了。我的车牌所有人都认识，我开出去，说一声有急事，别人多少会让出一点路，先给我通行。”
  左亦是出了名的大好人，爱帮助别人不说，每年在a市捐出的善款都有几千万，市民们都敬重他。
  他这么点明帮自己，今天丢过太多次脸的初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默默地低头，一声不吭。
  “好，那我不管你。等你买不到食材，再去快餐店点一份至少几十块钱的素菜吃，那一丁点儿饭，看你能不能吃饱。”
  一只白玉小手倏然伸过来，抓紧左亦的衣角。
  左亦暗暗一笑，他的激将法果然成功了。
  两人往门外的加迪威龙走去。
  上了车，左亦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身边的小闷瓜，“你以为别人对你好一点，就是不安好心。面子重要，还是吃饱重要？就算你跟顾总没有瓜葛了，你也不当我是朋友？不能帮助你？”
  有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
  初夏受宠若惊之后，便是忐忑不安，“我...我很丑的，个性不讨人喜欢，又不会说话。我怕膈应到您，让您恶心。”
  “你不丑，非常可爱。”左亦微微一笑。
  她其实已经越来越美，自己不晓得而已。
  左亦开车前往菜市场的路上，不知有多少双惊艳的眼睛盯着她。
  ...
  猪肉摊前，左亦忍不住笑了笑，“猪肉20块钱一斤，只买7块钱，够你塞牙缝吗？”
  初夏伸出去的右手，登时一顿。
  她掌心里的人民币，重如泰山，难以收缩。
  “她说要7块钱，我都已经切好了！现在又想不买了？”摊主生气的嚷嚷。
  “买，猪肉增加到一斤，我来付钱。”左亦笑出声，不给身边的少女反对的机会，“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做饭，吃不完就扔掉，隔夜饭对身体不好。我出食材，去你家做饭，让你帮忙打下手，作为回报，让你分享一半食物。可以吗？”
  他的理由是如此的充足，让人信服。
  他既为自己着想，也是想给别人一点好处。
  少女的眼眶湿润，有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不迭的点头，喉咙发酸，哽咽的嗯了一声。
  惦记着别把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给伤没了，左亦买的食材不多。
  猪肉、白菜、鸡翅、青椒，就做了两盘菜。
  烧菜用的是柴火，水则是井水。
  左亦事事精细，都在替初夏省钱。
  剩下的米跟烹饪配料，初夏怎么也不肯收，固执的装到左亦的车上。
  他看着车厢里的一袋米、一桶花生油、一大瓶酱油，有些为难的皱着眉头。
  给她买的东西，她却拒绝了。
  他只能帮了她这顿，那么明天她的食物呢？
  后天呢？
  她该怎么生活？
  初夏放好东西，折回客厅吃晚餐。
  左亦体恤她喜欢喝汤又不敢有所要求的心情，用几片白菜叶子，给她简单的打了一个素汤。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继续吃。”左亦含笑起身。
  “您早点回来，免得饭菜凉了。”女孩乖巧的点头。
  左亦进了卫生间，打电话给了顾昕寒，“初小姐做错了什么？您至于把她丢弃了吗？”
  男人不回答，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左亦急躁的回拨过去，顾昕寒还是沉默。
  左亦就开了视频通话，把手机的摄像头指向外边的餐桌。
  坐在那里安静进食的女孩，每吃一口食物，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细嚼慢咽。
  今晚这顿美味来之不易，她需要慢慢品尝。
  把食物完全消化，她才能充足的填饱肚子。
  “她没钱再吃宵夜，吃一口饭菜，都要咬得细碎，只为了汲取食物的所有营养。她这么卑微无助，您怎么可以给了她希望，又狠狠的踩碎？”左亦低低的声音，有着滔天的怒火。
  视频那头的男人，还是傲慢的挂了通话。
  不过，他这次给左亦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里，有一个帖子的链接。
  左亦预感很不好的打开。
  这个帖子，来自某个聚集了上亿华侨的国外论坛。
  这是一个比美贴，比赛的主人翁，是初夏跟谭冉冉。
  帖子里放了她们的合影，谭冉冉用英文简短的问，两人谁最漂亮？
  数万个网友投票回复，谭冉冉以一票之差败给了初夏。
  谭冉冉虽然很美，但是脸部轮廓太过于艳丽高冷。
  她给人看着不好相处的感觉，比不上初夏的清新可人。
  左亦阴郁着俊脸走出来卫生间。
  初夏见到他显而易见的怒容，顿时一惊，“您怎么了？”
  手机重重的搁在桌面，左亦不耐烦的划开屏幕，“你为什么要发这种比美帖？”
  帖子的评论里，都是对两个女孩的赞美，不少人直言，想认识初夏。
  顾昕寒无意间逛到这个帖子，勃然大怒，就把初夏赶回家了。
  “我发的？不可能吧，我英文很差的，都不会几个单词。”初夏大吃一惊。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左亦发沉的脸色，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的拍着额头，“我想起来了，上次我跟同学抱怨自己太丑。她为了安慰我，就跟我合照，把我们的照片放到网上。问网友，谁比较漂亮。”
  低头一看，她惊诧出声，“咦？那么多人违心的选我？他们可真会安慰我这个丑八怪啊。”
  对于她的作死行为，左亦实在是无语凝噎。
  帖子里，三万多人跟顾总一样独具慧眼，都觉得她非常漂亮。
  平白无故的，顾总就出现了三万多个情敌。
  那画面太美，左亦不敢想象。
  以前，言清桦非常喜欢拍照片。
  可是，顾总愣是不让她把一张生活照传到网上。
  这个小气男人，护短成了这样。
  也难怪了，他今天会对初夏大发雷霆。
  他发怒的原因，找到了就好。
  左亦飞快的扒完饭，又躲进了卫生间里边，打给顾昕寒。
  “左亦，你也想尝双腿骨折的滋味？”还在气头上的大老虎，这句血腥的威胁让人毛骨悚然。
  左亦无惧的笑出声，“我不是故意烦您，您别急着挂电话，先听我说。”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初小姐不知情，帖子是谭冉冉小姐发的，跟她无关。”坦白完之后，左亦松了一口气。
  那头的男人，原本冷硬的腔调，柔和了几分，“她晚饭吃得可好？”
  左亦看了客厅一眼，声音里带着笑，“挺好的，吃了两碗半呢。锅底剩下的最后一粒米，也被她放进嘴里吃了。”
  “饭桶。”男人宠溺的薄唇，蹦出这句很不优美的形容词。
  左亦听到这里，就知道他的气消了，不由得促狭一笑，“您若是夸她是吃货，她会很高兴的。”
  “不能让她得意忘形。”男人嗤之以鼻，“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有脸让我夸？”
  “是，您受委屈了。”左亦心情好，皮起来也是无法无天的，“她既然做错了，罚她在家里面壁思过，一个月不出去见人，好不好？”
  “看紧她，我做一点吃的，带过去给她。”男人似乎笑了一下，没有在意左亦的调侃。
  “顾总真会疼女孩子，初小姐等一下见到您，肯定会很高兴。”左亦真心实意的夸奖。
  “不是看到吃的才高兴？”男人一声冷哼。
  左亦虽然总对他用敬语，可两人就是好兄弟的关系。
  相处久了，左亦还不知道他的口是心非？
  谁还不是一个傲娇别扭的宝宝啊？
  这时候的顾昕寒，就得哄着。
  左亦很认真的开口，“谁的心是石头做的？您对这孩子好，她都看在心里的。她对您的感觉，始终有些不一样。今晚我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家门外边，心情低落极了。按道理来说，她能离开您了，应该高兴。可她当时为什么却是愁眉苦脸？”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了声音。
  接着，就被人挂断。
  左亦心里发笑。
  这位大爷，刚才指不定是高兴坏了，不懂说什么，索性闭嘴了。
  收好手机，左亦大步流星的出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大门却敞开着。
  “初小姐！”左亦大为震惊的呼喊。
  顾总叫他把人留下来的，他却把人给看丢了。
  就在这时——
  “我在这里，左先生。”轻柔的甜美女声，从客厅右边的小厨房里悠悠传出来。
  左亦跑进去，就见到初夏在洗碗。
  “您是要走了吗？不用跟我道别。”女孩扭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没有，我暂时不走。”左亦倚靠着门口。
  “那您请自便，看电视，或者坐着玩手机都行。我要做家务，暂时没法跟您聊天。”初夏头也不回，专心洗碗。
  左亦就出去坐着了。
  他坐了十分钟，见到初夏出来，迫不及待的跟她分享好消息，“顾总等一下要来。”
  “他来做什么？嫌羞辱我还不够？！”初夏勃然大怒，马上跑去关大门。
  左亦及时的拦住她，不让她关上，“他只是看到了那个比美帖，才生气的赶你走。知道不是你发的，他就原谅你了。”
  “我不需要他的原谅！他当我是小狗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初夏咆哮着跺脚，前所未有的生气。
  左亦的说服能力超好，轻松的应对这女孩的愠怒心态，“顾总也是担心你，才大发雷霆的。你想想，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人的隐私很难得到保障。你跟谭冉冉小姐随便把自己的照片发到网上，还是发在那种人气旺盛的大论坛。若是某个心理扭曲的网友讨厌你们这张脸，哪天在街上碰到你们，对方泼硫酸或者给上一刀，你们还有命活着？”
  “我、我不是故意拍照片传上去的...”初夏细思极恐，后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冉冉...我得打给她，让她删除那个帖子...”
  “不用了，顾总应该已经打了，叫她联系论坛的版主删贴。”
  左亦不用想，就知道谭冉冉接下来的爱尔兰之旅不会太好过。
  顾昕寒迁怒于她，势必会挑拨沈念安打击她，让她伤心难过。
  “能删除就好...”初夏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她吃惊的抬头。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白t恤、浅蓝色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卡其色的懒人鞋。
  这些罕见难得的装束，让顾昕寒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大男孩，不再是往日一身黑的沉肃打扮。
  不说年纪，看过的人只当他才二十岁。
  他跟初夏站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一点儿也不违和。
  “这是顾总？”左亦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宛若脱胎换骨的顾大爷。
  “你可以滚了。”男人精致的小麦色俊脸一凝，利剑从眸底射出来，要把左亦扎成刺猬。
  这不可一世的腔调，哈哈，是了，果然是他家高冷傲娇的顾总。
  左亦大笑着上出门，开车走人，留给他跟初夏一个清静。
  左亦一离开，浑身不自在的初夏拔腿就要跑。
  “还在生我的气？”男人眼疾手快的抓住她。
  他由后拥住她，英俊的脸庞倚着她的肩膀，低沉发笑。
  “你走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初夏感觉到了浓浓的委屈。
  “放心，我就算走了，也不会丢下你。”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说情话。
  他惹恼了她，在想法子补救，他拿出了诚意。
  他跟言清桦在一起的十年，她太懂事，无条件相信他。
  两人从未有过摩擦，他根本不需要对言清桦说什么甜言蜜语。
  这种情话，初夏觉得他肯定是对初恋说过好多遍，才能如此娴熟。
  她听着很讽刺，难受极了，忍不住哭出声，“呜呜，混蛋！赶我走了，为什么又来戏弄我？”
  “没有戏弄你，别哭。”他轻轻的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珠。
  他的温柔，以后会全部给予这个女孩。
  她没有青桦的绝美成熟，处处不尽人意。
  可是，她却也是他心中的独一无二，值得他一辈子呵护。
  “给一个耳光，又施舍一颗糖。你的这种伎俩，对我用得还少？”初夏越哭越伤心，使尽全力，想把他往门外推。
  他被推出去，她关紧大门，他也不吭一声。
  看吧？戏弄不成，就走了！
  初夏难过得不行，跑回自己的房间哭。
  她刚才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是有一瞬间惊艳的。
  她以为，他看出她厌恶一身黑的沉闷装扮，才甘愿改变自己，讨她欢心。
  她的心情，真的雀跃了几秒。
  可他接下来的话，字字诛心，让她丢脸死了。
  他把对另一个女人说过的情话，复刻在她的身上，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就跟背书一样。
  她真的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拼命捶着被子，女孩趴在床上哇哇大哭，“你不仅丑，还很老土，凭什么让别人觉得你与众不同？会对你好？别天真了，醒醒吧！做什么白日梦？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嘴巴猛然闭上，初夏一脸的潮红发窘，震惊的盯着出现在门外的顾昕寒。
  戴荣是开锁专家，他有一把万能钥匙，也给了顾昕寒一把。
  男人轻而易举的折回初家，手上还拎着一个精美的粉红色保温盒。
  盒子打开，香喷喷的卤鸡翅，色泽诱人的呈现在初夏的面前。
  “想不想吃零食？”他淡笑走过去，把保温盒递到她的面前。
  “不吃！”她恼怒的大声拒绝。
  她想豪气干云的挥手，拍掉他的东西。
  可是，她承受不起惹怒他的代价。
  “真的不吃？鸡翅是昨晚卤好的，刚才加热了一下，才给你送过来。”他慢悠悠的解释，咬了一小块香气扑鼻的翅尖。
  初夏情不自禁的咽口水。
  她爱吃这些卤制的小零食。
  可是秦茵说不健康，每月只让她吃两次。
  她已经一个月没碰过这种美味的东西，口水馋得都要流出来了。
  与此同时，男人蓦地低头，薄唇贴近她。
  他还在嘴中的那一小块肉，就这么强势的送进她的唇里边。
  他离开她两厘米，声线有几分暗哑，“别吐，不然我不介意再喂你一次。”
  别扭又委屈的少女，脸红脖子粗。
  犹豫了好久，才咽下那块让她不知所措的美味肌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