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想死么?
作者:娜可潇潇      更新:2021-10-12 02:56      字数:4056
  除了身沈家人,第二批来吊唁的,是七中的校领导,还有初夏的老师。
  那一句句关切温和的“节哀顺变”,让她眼眶里的泪水打滚,却也倔强的圈住,没有当场流出。
  沈文聪带来了一大堆饭菜,摆了一桌子,招呼吹唢呐念经的师傅们进厨房去吃。
  “孩子,你也吃一点东西。”萧楚瑜与丈夫同来,把一个温热芳香的便当塞到初夏的手里。
  她没有拒绝,拧开香喷喷的盖子,开始大快朵颐。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昨晚初夏昏倒,肚子依然饿得不行。
  幸好,萧楚瑜暗暗给她输了营养液,才能维持体力。
  沈念安突然出门接电话,回来之后,他摘下了左臂的白色布条,“对不起啊,小夏,我得出门一趟。两个小时后,我再回来。”
  “念安...别去,陪陪我...”初夏难过的呼唤,还是阻止不了少年离去的决心。
  “你乖啊,我马上回来。”沈念安急匆匆的跑出去。
  初夏心灰意冷。
  刚才她瞥到了来电显示,明明是倪韵而打给他的...
  他在她跟倪韵而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弃她而去...
  手中的饭菜,忽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初夏的双手热得发疼,心口却冷如冰山。
  刚才只顾着跟沈念安说话,她的嘴巴还塞着大半的食物。
  她苍白的脸颊鼓鼓的,像极了濒临死亡的孤独河豚,空留一口气,膨胀起来,却无法跟上天对抗。
  她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却被沉步进来的俊冷男人看到了。
  那道时隔一日不见,却如隔三秋的英挺身影,今天在黑衬衫的外边,加了一件挺括庄重的同色外套。
  外套上扎着一朵白花。
  白花是玉兰的形状,初夏一瞬间想到了气质如白玉兰的母亲。
  她飞快的扭头,温柔的目光与棺材里的骸骨深情相拥。
  男人额头的发丝有些长了,却依旧坚挺,并未软趴趴的低垂下来。
  就像是他的性子,总是飞扬跋扈,高高在上,从不对任何人低头。
  初夏收回视线,与他对上。
  她喉咙酸涩,控制不住,没有咀嚼过的食物,就这么滑入她的食道中。
  “咳咳...”她的嗓子眼干疼,不停的咳嗽,连忙放下便当盒。
  一杯白开水递过来,她难受的憋红着瘦了一圈的憔悴小脸,抓住杯子的边沿,一饮而尽。
  拿回变轻的一次性杯子,顾昕寒放到墙角的垃圾桶里,“节哀,好好保重。”
  听得他有别于以往的柔软话音,初夏委屈的情绪撑不住,泪洒当场。
  她没有哭出声,那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却宛如一颗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看得到,却摸不着,转瞬即逝。
  他的瞳仁,一向黑白分明,此时却浮上了一层湿润的云雾。
  那是一种名叫心疼的东西,让他甘愿沉沦。
  他好久没尝试过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高挺的身躯蹲下来,那黑色的裤管便荡漾出一圈漩涡。
  这漩涡黑而深沉,仿若是她探不到底的渊海。
  里边究竟藏着什么,她无从知晓。
  他在外套的夹层掏了掏,一瓶刻着外文的药膏塞到她冰凉的手心里。
  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她左脸的红肿之处。
  那个巴掌印,是她堂哥打的。
  堂哥付出的代价,则是堂哥双手断了,老婆被老千引诱,赌输上千万。
  “谢谢,沈阿姨早上给我涂了药,过两天会好的。”初夏轻言轻语,回绝了他的好意。
  “普通的药膏,去肿效果不好。后天,你想顶着这张猪头脸去高考?”他皱眉,情绪少见的显露人前。
  “又没有人让我孝顺了,高考还有什么用?”少女小声的嘟哝,非常的伤感委屈。
  “胡闹。”他声线并未扬高,威严的气势却已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高考,是你母亲一直以来的希望。你想让她难过?”
  初夏低垂着茫然无神的脑袋,陷入悲伤的往事回忆,再度泪如泉涌。
  (宝宝啊,等你高考那天,我给你煮两个大鸡蛋,再配着一根长长的葱吃,寓意拿一百分哦。)
  (好的,妈咪。)
  “宝宝,我去买一套化妆品吧。你去大学报道的时候,我化一个年轻的妆容,陪你进去,不让你丢人。”
  “妈咪最漂亮了,才没有令夏夏丢人。”
  母女俩的温言对话,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眨眼间,已是物是人非。
  初夏泪眼朦胧中,是男人挺拔离去的背影。
  紧随其后赶来的,是神色极其懊恼的戴荣。
  “对不起,老子...我来迟了。”衣着笔挺的戴荣,一身沉重的黑色,更加衬托出他的阳刚帅气。
  “您不需要道歉,您能来,我很开心。”初夏勉强的扯动唇角,眼角还挂着两行清泪。
  心疼她,男人再也顾不得那些表面上的礼仪,手忙脚乱,给她拭去那些让人看了沉痛的泪珠。
  跟师傅们交代完话的萧楚瑜,刚踏出厨房的门,见状又急忙走回去。
  “老婆,怎么了?”沈文聪从天未亮忙到现在,正蹲在地上吃迟来的早餐。
  “没事,想看你吃得好不好。”萧楚瑜按捺着眼底的震惊,说得不动声色。
  “当然吃得好。家常小菜也是吃,山珍海味也是吃。能饱腹就行咯,计较这些干嘛?”沈文聪没好气的回答。
  “沈先生,说话好有深度啊。”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师傅们把他夸得飘飘然。
  “那是自然的!想当年...”沈文聪得意洋洋,与师傅们唠叨起自己创业初期的辛酸苦辣。
  偶尔,沈文聪问萧楚瑜一两句,“老婆,他们不相信我说的。你告诉他们,我说得对不对啊?”
  “对的。”萧楚瑜心不在焉的点头,无法拔掉内心的震撼。
  刚才从戴荣先生的脸上,同是过来人的萧楚瑜,分明看到了爱慕。
  他毫不避嫌,对那个孩子举止亲密,她也并不抵触。
  她这是默认?还是完全不知道?
  不管哪一种,现在是非常时期,萧楚瑜都没办法马上就去问。
  戴荣先生不靠谱啊,花心又不顾家,不是这种乖巧女孩的良配。
  她性子脆弱,为人处世不够圆滑,只适合秀气腼腆的普通男孩子。
  大堂那头,戴荣的安抚透着一股糙汉子的耿直,“别伤心,老子2岁的时候,父母就病死了。他们长什么样子,老子压根儿想不起!”
  “...”初夏抿了抿哭笑不得的雪白唇畔,嘟哝一句,“哪里有这样安慰别人的?”
  “本来就是!”戴荣见她的悲伤有所缓解,禁不住微微勾唇,“真要说惨,好多人过得都不如你。你有幸福快乐的童年,疼你爱你的父母,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忧愁的?”
  男人的大嗓门嚷嚷停停,噪音一般,本该是嘈杂刺耳。
  初夏听了,却心安无比,浑身暖洋洋的。
  戴荣走了之后,来了好多初夏不认识的人。
  看他们胸口扣着的工作证,都是来自初氏或者顾氏。
  初夏的内心波涛汹涌,感动得泪花眼汪汪。
  妈咪,你看到了吗?
  有很多人来送你最后一程,你并不孤单。
  初氏跟顾氏合作过,顾氏的高层过来慰问,是这个原因吧?
  至于沈氏的高层,则是全部出动。
  初夏想,是沈伯伯可怜她,让她妈咪风光这最后一次。
  夜深人静,困得不行的初夏,没有听萧楚瑜的劝解,执意不睡,守着秦茵。
  一墙之隔,静静坐在门外的俊硬男人,默默无声的陪她守了一夜。
  期间,顾振宏小心翼翼的打来电话,吞吞吐吐,“阿寒...初、初家那边怎么样了?”
  “想死么?我不介意多参加一次葬礼。”男人言简意赅。
  老头子瑟瑟发抖的挂断电话。
  漆黑的夜,映衬着男人刀削般深刻的容颜,深不可测,凌厉锐利。
  他左腿的膝盖曲起,右腿平放地上。
  一根雪茄塞到唇边,剑眉皱了皱,怕那个孩子闻出烟味,又放回了衬衫口袋里,没有点燃。
  外面寂静无声的时候,屋内人儿的哽咽低泣,愈发的显得肝肠寸断。
  “妈咪...妈咪...”
  时隔一年,她再次守灵,身边却没有了任何给予温暖的陪伴之人。
  怎么走?
  往后的路...她到底该怎么走?
  秦茵次日出殡,是初越老家的几个发小抬棺的。
  埋葬的地方,是市郊的荒山。
  那里,沉睡着初夏的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去年,秦茵买下那一大块地葬了至亲。
  还严肃的对初夏说,等她死了,也埋在这里。
  初夏还当时骂她,净说让人难受的混账话。
  可是如今...妈咪这是预卜先知啊...
  摆了一天一夜的葬礼宴席结束,初夏的几万块存款,就只剩下5毛钱了。
  “家里的存折跟银行卡,要好好保存。你妈咪勤俭持家,应该给你留了不少存款。你缺钱用了,就拿出来花。”萧楚瑜如此交代初夏。
  “我不知道密码...”初夏又想哭了,难受得不行。
  妈咪的本意是,等她大学毕业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再把这些重要的东西跟密码一块儿交给她。
  秦茵走得太突然,什么安排都没有留下。
  “别哭,阿姨来帮你想办法。”萧楚瑜和颜悦色,对整理初家大厅的沈文聪说,“阿聪,户头都是秦茵妹子的名字。做女儿的想要取钱,却不知道密码,应该怎么做?”
  把茶几放回原位的沈文聪,头也不抬,“不用着急,等初夏满十八岁了,就能够拿身份证跟户口本去银行开证明,把户名更改为她自己的。”
  “可是,这孩子的兜里,现在只剩下五毛钱了啊。她的全部家产,都不够买一个馒头。”萧楚瑜美丽的柳叶眉高高拢起。
  “...”沈文聪停止搬运家具,走过来,看了一眼挫折,“哦,是大丰银行的账号啊?老子跟他家的老板不算熟。”
  闻言,初夏欲哭无泪。
  还有半年,她才真正的满18岁。
  她饿不起。
  “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这么多杞人忧天?老子又没有说不帮忙!”沈文聪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出去了。
  虽然不熟,但是沈文聪大名鼎鼎。
  他一联系大丰银行的老板,这难题很快就解决了。
  “没问题,沈先生。你明天让她过来市中心的分行,我亲自招待她,给她办妥。”对方很爽快的答应。
  初夏得到沈文聪带回来的消息,不由自主的喜极而泣。
  送走为她奔波劳累两天的沈家人,她坐在空荡荡的家中,总算看到了一丝光明的前途。
  与此同时,向来不主动请客的顾昕寒,约了大丰银行的老板邓总吃饭。
  邓总受宠若惊,欣然赴约。
  饭桌上,邓总喝多了。
  他的舌头直打着卷,听得对面那位云淡风轻的俊俏男人,浑厚沉沉的嗓音,“听说沈哥找了邓总,为的是什么事?”
  “嗨!也没多大的事。不就是替他儿子的同学走后门,提前取出自己过世妈妈的存款?那女孩的法定年龄不到18岁,按规矩不能提前领取。”
  “无规矩不成方圆。大丰银行以诚信自律著称,如今为了一个外人,邓总居然打破了这个规矩。寒了多少客户的心?将来又有多少人会跟着效仿?”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邓总瞬间弹跳起身,后背全是冷汗。
  “谢谢顾总的提醒,我这就去回绝沈先生的请求!出尔反尔,总比犯了大错之后,再亡羊补牢的好!”他急匆匆的离开。
  香气四溢的包厢里,美酒佳肴,场景美不胜收。
  慵懒坐于椅子上的男人,点燃了品质绝佳的古巴雪茄。
  一张精致如画的容颜,被溢出他口中的烟雾缭绕,隐隐约约,看不出半分的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