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闻旧人哭？
  赫连劼宠爱新人眉夫人，为博红颜一笑，一怒之下连杀两位如夫人、放逐了一位秋夫人的故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苍宫廷。
  且不说赫连劼的后院里，那正在伺候冒牌赫连无双用早膳的含霜心底有多震撼，就连那冒牌货无双，也不仅闻之色变。
  赫连无双搁下吃了一半的八珍糕，用含霜递过来的锦帕掖了掖嘴角，抬眼看向含霜：“你可知这眉夫人，到底是何来路？”
  含霜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奴婢向来只在这后院里洒扫，昨日也是随了郡主，才第一次有幸见过这眉夫人一面。”
  “哦，这就怪了，一个宫中出来的婢女，也就有那么几分姿色，怎就把父王的魂魄勾成了那样？竟连春夫人与夏夫人身后的世家背景都枉顾了不成？”无双若有所思。
  含霜也是心中疑窦重重，虽来之前对那后院之事及大苍世家之间的恩怨有所涉猎，却不知这冒牌顶替自己的人，又心中知悉几分，因而略一沉吟，故意装作漫不经心问道：“郡主也听说了那几位夫人的来历？”
  赫连无双瞟了那含霜一眼：“倒是不甚清楚，你若知晓一二，不妨说来听听？也省得我再去询问旁人。”
  含霜暗中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柔声道：“郡主莫怪奴婢嚼舌根，奴婢自是知无不言。”
  赫连无双摆了摆手，含霜这才将春夫人和夏夫人的身世，简单说了一下。
  这夏夫人倒也罢了，原只是一个门庭破落的侍郎之庶女，估计废了也就废了，引不起什么大乱。
  只是这春夫人，闺名熙春，却是那堂堂荣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是那荣国公世子、骁勇大将军莫耶一母所生的同胞嫡亲姐姐。
  当年这熙春也是一时为情所惑，因爱慕赫连劼丰神俊朗，宁愿没名没分也非要入这王府，气得那荣国公当场便把她赶出了家门，发誓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赫连无双听罢，嘴角一勾，不无嘲讽道：“这么说来，这春夫人倒也算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了，只是可惜爱错了人。”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句：“果然是一母所生，这姐弟两人，性子倒是挺像的。”
  含霜一惊，这赫连无双话中有话，听口气倒像是跟那骁勇将军莫耶十分熟识？还是说，莫耶之勇，就好比当年的赫连劼，她只是纯属耳闻？
  含霜不由细细瞧去，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冒牌郡主眼里，竟是一幅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架势。
  含霜脑海里不知怎的，便浮现出那日水榭中，眉夫人那句似无意说漏嘴的那句，谢太妃打算将无双嫁入荣国公府一事，不由心中警铃大作，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某些沉隐已久的阴谋，正在呼之欲出，快要浮出水面。
  含霜正在沉思，赫连无双却突然起身，道：“走，去瞧瞧。”
  瞧什么？含霜有点迷茫。
  赫连无双冷眼睇了她一眼：“眼下这局势，自然是先去眉夫人那里问个好，再顺道去春夫人那里看一看咯。”
  有意思，居然一个都不放过！也不知这冒牌货心里，到底是何居心。
  猜测归猜测，含霜却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急急去拿了赫连无双的狐狸斗篷，又把点燃的熏香暖炉放入无双手中，这才陪着她出了门去。
  欹香阁内，一派春意盎然。也不知那赫连劼从哪里搬来了许多茉莉盆栽，暗香盈盈，倒是给这金玉满堂的室内，平添了几分雅致。
  含霜跟在赫连无双身后，特地打眼偷偷瞧了下那眉夫人，看得细了，这才发觉这眉夫人着实奇妙，尽管容姿婉约，但却并无妖媚之气。反而是眉眼之间，眸色之中，隐着丝丝哀怨之色，将那勾人的神秘之气，消减了不少。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那正在跟赫连无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眉夫人，突然十分警觉地瞟了一眼赫连无双身后的含霜，淡淡开了口：“早就听闻郡主身边的这位含霜姑娘，双手灵巧，不知可否借用一下，帮我调教一番身边那几位手笨的婢女？”
  这是明摆着要支开自己，有话要和郡主说了。含霜赶紧侧身施了一礼，等待自己主子发话。
  果不其然，那赫连无双自是笑着应了：“夫人看得上眼，也是她的福分。若夫人喜欢，就把她留下，供您差遣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也就随口一说罢了。郡主能让她帮忙指点一番，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了！”眉夫人一边微笑着摆了摆手，一边示意身后的婢女领着含霜退了下去。
  室内顿时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赫连无双顿时敛了笑意，看向那对面的眉夫人：“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怎么？郡主心急了？”眉夫人端起茶盏，揭盖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几朵刚采摘下来的茉莉花，慢慢道，“心急喝不了热茶。也是，郡主才来没几日，这么快就傍上了大苍的台柱子，倒是心急得很哪！”
  心里“咯噔”一下，赫连无双才端上手中的茶盏晃了晃，几滴热茶水溅到了手背上，烫得她手一抖，赶紧搁下茶杯，强笑道：“无双愚钝，倒是不知夫人，意下何指？”
  眉夫人蛾眉轻挑，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那故作镇定的假郡主：“明人不说暗话，郡主如此这般瞒着我，看来是胸有成竹，无需我这外人合作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赫连无双再装就没了任何意思。她讪讪一笑：“夫人莫要生气，我这不是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有办法，总得找个人以防万一吧？”
  以防万一就三分钟不到滚到了一起？眉夫人垂下眼睑，掩住了眼底深深的厌恶与鄙夷，抿了一小口茶水后，这才开了口：“我倒也不是责怪于你，只是这宫里本就是非多，你再怎么寂寞难耐，也合该记着自己的身份，记着主子派给你的任务吧？”
  事到如今再狡辩已是毫无意义，何况眼下这位眉夫人到底是何路数，赫连无双心中也没有谱，她干脆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姐姐，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如今之际，要想完成任务全身而退，也只有姐姐能帮得了我了……上次在温泉水榭，姐姐已是第二次帮了我，如今何不再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次呢？”
  见眉夫人沉吟不语，赫连无双犹豫了一下，再次诱哄道：“姐姐如今得了王爷垂怜，前程锦绣不可限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无依无靠沦落棋子吧？何况，那春夫人虽然愚笨任性，最后却釜底抽薪，暗中摆了姐姐一道不是？”
  眉夫人面色不变，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别人的事儿，你倒是都看得清晰，说吧，你想让我怎么个帮扶法？”
  赫连无双双眼一亮，凑近眉夫人，低低道：“将计就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理应外合，攻无不破。”
  眉夫人双眉一挑，盯着那志在必得的赫连无双细细瞧了一眼，点了点头：“成交！”
  两人又絮絮说了一会，赫连无双这才起身告辞。
  娥眉看着那假郡主窈袅而出似乎已稳操胜券的背影，冷冷地回身吩咐道：“把这些坐垫、茶盏都给我全部换了！”说着，起身，头也不回地入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