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谁惹我的眉儿生气了？”一道戏谑又带着宠溺的声音，突然隔空响起，吓了娥眉一跳。
  一道黑影悠悠走近床榻，弯腰捡起抱枕，大手挑开半隐的帷幔。
  出现在娥眉眼前的，是赫连劼那俊朗却日见岁月痕迹的脸，眼角眉梢，那淡淡的纹路，似乎掩不住他眼底浅浅的笑意，还有一丝让她心慌的……柔情。
  娥眉呆呆地看着他那满眼的宠溺，竟然一时怔楞，晃了眼。心慌了慌，她闭眼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赫连劼似是浑然不觉她纠结迷离的眼神，只将那抱枕轻轻摆在她身后，将她身子扳了过来，面向自己。
  这才在床沿坐下，一手抚摸上她覆在额前的碎发，帮她撩至脑后，挑眉，俯身凑向她，口中低低调笑道：“怎么？醒来不见了本王，就生气了？”
  热气喷在面上，娥眉面色一赧，躲过他蹭上来的扎人的胡须，娇声道：“才不是呢！”
  “真不是？”赫连劼却是不信，眼底扫到自己几个时辰前的杰作，眸色一沉，呼吸一窒，赶紧一手拉过锦被，裹住她外露的香肩：“那为何拿抱枕撒气？嗯……”
  长长的尾音，带着穿透耳膜的蛊惑，娥眉浑身不由起了鸡皮疙瘩，面色瞬间如烧，她一边恼恨他的厚颜无耻，一边恼恨自己身体的不经事，死死咬紧了嘴唇，斜斜睨了他一眼，就是不做声。
  赫连劼看着她含怨带羞的眼神，心底却是莫名的喜悦，活了快四十年了，从来没有注意到，竟会有一天，被一个小小女子的一颦一笑，给牵着情绪，失了心智，满心满眼都是她。
  难道，这就是宿命？自第一眼在太妃的佛堂里，见到虔诚祈祷的她，他就不可抑制地被她的那份超然脱俗给吸引了。
  初见时她的清纯，如夏日睡莲悠然半隐，让人不敢亵渎分毫。
  可那次，半年前的宫宴之上，一曲《踏雪寻梅飞天舞》，一袭红衣不经意间，骨子里流露出的妖媚，亦如那诱人的莲香，从此入了他的骨髓，让他欲罢不能，魂牵梦萦。
  他暗自吸了口气，凑近她的小脑袋，故意忽视她的颤栗与退避，只牢牢锁住她的肩膀：“眉儿真不是在怨本王舍你而去……”
  娥眉浑身一震，不露声色地扭头，避开。面色潮红如染了胭脂，眉眼却愈发清寒，口中娇喝：“讨厌……明知故问……”
  赫连劼看她半怒半羞，更是来了劲，只觉得心底都软成了一片，正欲进一步动作，却听得门外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夹着一道清脆高傲的女子声音：“呀，这都什么时候了，眉儿妹妹也太摆谱了吧？难道这个时辰，还不曾起身？不见客？”
  赫连劼皱了皱眉，放开娥眉，起身走下踏步，转身隐入内室帘子后面，倒要瞧瞧，平日里这几个貌似不敢兴风作浪的女子，如今对着自己的新宠，将是怎么一个态度。
  娥眉如何不知赫连劼的心思，她冲他微微一笑不语，趁势悄悄起身穿衣。
  门外的婢女，正低低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劝阻的话，可根本挡不住那一行人的脚步。
  随着雕花木门被人猛地推开的瞬间，那门内的水晶珠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一道无比阴柔却尖酸的嗓音，飘了进来：“呀，这欹香阁可真够气派的，这些帷幔摆设，可比夏姐姐你那里的，富丽了不止一倍……”
  “哼……”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女音却是略显不屑，“花无百日红，秋姐姐又何必看不破这个道理？”
  唤作秋姐姐的女子，闻言放肆一笑：“也是，夏妹妹如今，可是遇到了对手了！看来这位眉夫人，如今风头可是盖过了妹妹，我和春姐姐也就算了，都是老人了，倒是委屈了妹妹你，不知作何感想？”
  这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竟是直接绕过屏风，堂而皇之地就入了室内，正迎上那堪堪穿上绣鞋，正欲下榻的娥眉。
  娥眉瞧着那三个珠环玉翠的婀娜女子，盛气凌人一幅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样子，微微垂眸，掩了眼底的厌倦，转而起身，施了一礼：“娥眉不知几位姐姐亲自过来，倒是失了礼数，还请诸位姐姐海涵才是。”
  “呦，瞧着妹妹的礼数，到底是宫里头太妃娘娘那里调教出来的，这规规矩矩的，难怪一来，就抢了风头，竟是独占了王爷，害得我们三日都未见着王爷的面了呢？”红衣女子锦帕掩唇，上下打量了一下娥眉，三真七假地赞美了一番。
  娥眉面色一僵，想起躲在内室正准备看好戏的王爷，终是捏紧了袖中的小手，忍了：“姐姐说笑了，娥眉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府里的情况，王爷吩咐过了，并不让我四处走动，这才不敢冒昧去拜访几位姐姐。幸亏今日姐姐们过来……快请坐！”
  为首的蓝衫女子，正是那曾经荣宠一时的夏夫人，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不卑不亢的娥眉，眼里闪过一丝阴寒：“妹妹果然好气色，这瞧着，哪里像曾是宫里头伺候主子的，我瞧着，倒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气派了三分。”
  话里的那丝丝鄙夷，旁人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要知道，这三位夫人，好歹也都是出身大苍贵胄之家，如今却硬生生被一个宫里出来的奴婢给压了三分，这心里憋着的那口怨憎恨，倒也确实让人难以下咽。
  娥眉故作不知，只轻轻一笑，缓步上前，将身侧婢女奉上的八宝茶盏双手奉上：“姐姐说笑了，都是侍候王爷的人，哪敢在姐姐面前谈什么宫里宫外的。姐姐请用茶。”
  夏夫人冷艳如霜的面色缓了缓，看着她伏低做小的样子，心里憋久了的一口气似乎畅通了些，可抬眼对上娥眉低头之间，那白皙脖颈间的一道道梅花暗痕，眼角扫过那房里的玲珑摆设，到底心中意难平。
  她眼色一寒，伸手接过娥眉手中茶水的瞬间，右手故意一滑，那碗新沏的滚烫的八宝茶水，就这么斜斜地，好巧不巧地全部洒在了娥眉白嫩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