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马再兴还俗
作者:
傲古斯厾 更新:2021-10-10 17:28 字数:3466
魏老爷灯下来看,果然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模样,只是低头无语的,眼中还含泪,万种优愁上眉尖。看罢就把女子叫:“姓甚名谁住哪里?你既称是宦门女,父是何人,做的什么官?独自孤身哪里去?为什么大放悲声在这河岸边?”
小姐见问,抬头来看,虎皮椅上高坐一个老年,他面貌苍古,一把白髯。看罢才待开言据实以告,心下自忖道:我如真若说出真名真姓来,此处离常州不远,他要送我回去,反为不美。有了,我闻有个丽都堂,乃四川人氏。不免把我的名子拆开,假说姓丽,且答应他这一时。
陶小姐于是胡诌道:“家住四川成都府,奴身姓郦叫万春,父亲做都堂为显宦,母是封赠的诰命夫人。奴家随父亲告老回家,路遇湖泊水泽,不幸误上贼船,合家大小尽皆命丧贼手。亏奴家躲在船舱下,神佛暗中保佑,贼寇将财宝抢了个净,撂下空船在水滨,奴家得逃上岸,不知南北西东,奔驰半夜到此,身软脚酸难行。可怜故乡遥远,举目无亲,因此坐在河边触景伤情哭泣。
所谓无巧不成书,元帅听了这席话,这一惊吃得不小,惊愕得嘴巴合不拢来,连忙就问:“怎么的?你就是郦都堂的女儿?我且问你,令堂母亲可是魏氏?”
小姐生来聪明,她就顺着口气答应说:“奴家的母亲就是魏氏夫人。”
元帅听了此话,不由得肝连胆一阵心酸,虎目中滔滔落泪,叫声:“我的
儿啊,我就是你娘舅,你母亲是我的嫡亲妹子。至今相别一十三载。虽有音信来往,未曾见得一面,谁知你家遭此不幸,真正可伤。”说罢,放声大哭。芳玉、劳霞也跟着一傍掉泪。
这才是乱坟堆里去烧纸,寒食清明错上了坟。凡事都有凑巧处,只要对景合了因。陶小姐无非说的随口话,魏元帅对景闹心就认真。魏元帅不禁连连感慨哀叹起来,一边暗暗笑坏了陶丽春,心内想到:我何不将计就计认了亲?花枝招展的忙跪倒,母舅连连尊又尊,我只说孤苦一身无倚靠,谁知他乡遇故亲,说着说着,不禁泪作两行。
魏老爷叹了口气,欠身离坐将她挽起,说:“我儿,你的父母在何处遇贼?什么地方丧命?我好差人打捞尸首。”
小姐故意眼含痛泪,尊声母舅:“昨日遇贼之处乃是一片汪洋大水,不分什么地方地名。一家二十余口,绳捆索绑身坠大石,个个沉于水府,哪里打捞?”
元师听说捶胸顿足:“真正可怜,也罢!我如今且去到任。先在这里出一张告示,叫地方官打捞尸首。到前遇着了观庵寺宇,权且超度你的父母亡魂。你今举目无亲,就是我亲身女儿一般。与你两个姐姐随同我同到任所,慢慢选配良缘,完你终身大事。”说罢,把芳玉、芳霞唤将过来,与丽春叙了姐妹之礼。
魏老爷进后舱去,吩咐书办,写下数十张打捞郦都堂尸首的告示,分散四处张挂起来。将这件无影的事,当作一件正事料理已毕,传令开船。
这日离开了常州地方,不上五六天,过了扬子江,属下各官前来迎接。四十里就是扬州南门外。码头住船,魏元帅痛念兄妹之情,差人上岸,寻找庵宇寺院,超度郦都堂夫妇的亡灵。
手下人等去不多时,转来回话,离河岸不远有一座紫竹庵,乃尼僧住掉。里面甚是清静,堪可设坛。
魏老爷听说,随即发出十两银子来,送到庵中,置办斋供。陶丽春身穿重孝,芳玉、芳霞姐妹相陪。安跳板,搭扶手,上了岸来。侍女丫环簇拥着三乘媛轿,到了紫竹庵中,庵中住持预先请下四众印符尼僧,摆下坛场,设下斋供,庄庄件件伺候停当。
只见三位小姐下轿,住持迎接进去,大殿上参拜了佛相。众尼僧把法事做将起来,钟鼓齐鸣,满堂是宣科品咒诵经文之声。
丽春无丧穿重孝,叩拜神佛把香焚起,假意伤悲空掉泪,默默祝赞别人。伏望上天保佑,潜龙马再兴安然无恙,逢凶化吉免灾……
四众尼僧把经文宣完半卷,一声磬响,住了法器。庵主叫人把斋摆将上来。众尼僧诵咒用斋。三位小姐相陪。斋饭已毕,又做佛事。丽春与芳玉、芳霞同到后边去随喜。
庵主在禅堂内重新又摆上果茶,让三位小姐吃用多会。芳玉、芳霞觉得困倦,叫了丫环领到一间幽静房中去安睡歇息。庵主往前边料理道场,众丫环各去偷闲玩耍,只剩下陶小姐独自坐在禅堂,心中烦闷移动金莲走出来,往后院各处散步闲行。
只见又有一座小小的角门,里边院落甚是幽雅。丽春信步进了角门,只见满院里栽种一些花草。上面一间小小禅房。一掀帘桃走将进去,里面坐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少年尼僧,在桌案上观看佛家经典。
这个小尼姑就是男扮女装的马再兴,听得后面有人掀得帘榄响动,扭项回头连忙站起来。两个对面互相一看,只是呆呆发怔。
他见这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好似陶丽春一般样,又怎会到此间来?欲待上前将她相认,又恐不是唐突,所以只发怔呆立,并不敢开口。
这边看呆了小尼姑,陶小姐那边举目退回来。陶小姐一看她的形相,好像马再兴,越瞧不错半毫分。如果是,怎么变成了女僧人?莫不是他常州废了命?颠倒阴阳来显魂?小姐看罢心内如刀绞,念及自身往事,由不得二目滚出泪津。
霎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两个人僵在那里,小尼姑见小姐落泪,心下自思:这等看来,其中必有缘故,有了,经卷里边夹着陶小姐相赠的诗句,我如今让她坐下,故意露将出来,且看如何。
小主满脸陪笑说:“小姐请坐,待尼僧收了经卷,奉献一杯清茶。”说罢去收拾经典。只这么一抖,刷地一下把诗笺抖在丽春的面前。
小姐拿起来观看,认得是自己的笔迹,乃是当年中秋相赠小主的诗句。翻来复去念了又念,一字儿也是不差。陶小姐念罢诗句,再看小尼姑,不亚如刀绞柔肠、针钉心。
小姐不顾羞和啥的了,一把手拉住那个男扮女装假尼僧,说道:“小师父,这诗是我亲笔所写,缘何来到你手中?其中定有缘故,望你说来与我听。”
千岁见问,连忙摇手说且莫高声。走出禅房四下看看,双手紧闭小院门。返身进禅房,不禁含泪,轻轻地说:“陶小姐,休当我是比丘女,我就是那抛邦失业的马潜龙。”
小姐听此话,心中又惊又喜:“千岁,你在常州南牢监禁之中,怎能知到此处?”小爷就把邢赞母亲劫脱法场,大闹常州杀死仇人,官兵追赶,神风刮散,江神指引,男扮女妆,投奔尼庵,带发修行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丽春也把自缢身亡,还魂转世,假称郦都堂之女,魏元帅错收留,前后事情告诉了一番。
二人无不彼此伤感,小姐又问:“不知我那狠心父亲死生如何?”小主含糊答应说:“乱军之中,我们只顾逃难,后来事情并不知晓。但我如今虽在尼庵中栖身,非是长久之计,如之奈何?”
小姐闻言低头思想多会,说:“有了,必须如此这般……你我同在一处,再议大事不难。”
千岁听说,满心欢喜,走出去开了角门,就有了两个丫环走将进来,叫一声:“三小姐,我们各处寻找,原来在这么一个幽静去处散闷,二位小姐到处找你呢。”
丽春说:“你把大小姐,二小姐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讲。
丫环答应一声,走去把二位小姐请到了禅房,姐妹二人抬头观看,但只见小小禅房甚是幽雅,四壁诗书挂了几张,一个带发尼姑旁边站着,生得俊秀端庄,回头又见丽春两个秋波泪汪汪。
姐妹俩忙问她因何又情伤?丽春见问回答说:“二位贤姐,有所不知,小妹方才闲行到此,偶遇这位僧尼。原来是我叔伯姐姐,因为她的父母也被强人所害,投在此处修行。姐妹相认,故此面带泪痕。”
芳玉,芳霞闻听此言,信以为真。一齐向前与千岁见礼:“既是叔伯姊妹,何不禀告父亲,接上船去同至淮安任所同居,不知贤妹意下如何?”
这句话正中丽春的机关,心中暗暗欢喜:“二位姐姐既有这样美意,小妹感念不尽。”叫声:“大姐姐,你过来先谢谢二位盛情。”
千岁听说就与芳玉,芳霞见礼。二人顶礼相还。坐谈了片刻,丫环走进来说道:“前面道场圆满经事已毕,请三小姐焚化纸疏去呢。”
姐妹三人只得告辞千岁来至前殿,陶丽春跟随众尼,把纸疏焚化已毕,辞谢了庵主,一同芳玉,芳霞乘上媛轿回至舟中。魏小姐姐妹二人就丽春小姐在尼庵认着叔伯姐姐的话禀告了父亲一遍。
魏老爷说:“既是丽春的叔伯姐妹,就是我的外甥女一样,岂可流落尼庵。”叫手下人领定一乘小轿来至庵中,见了庵主说:“师父,你新收的那个徒弟乃是元帅老爷的亲戚。今日三位小姐偶然遇着回去禀知了老爷,老爷叫我们前来迎接,立等上船,不得有误!”
庵主听罢不敢怠慢,连忙把千岁请将出来说:“谁知你有这样大来头的亲戚,如今差人请你,须要前去,休要连累我出家之人。”
千岁听说,感念谢恩说:“小徒多蒙师父收留,大恩未报,怎忍一旦相抛?”
庵主说:“贤徒,不必做难,只要元帅老爷看顾我出家人一眼,就是你的情了。”
小爷说:“既是这等,就此拜别了。”说罢辞了庵主,出了山门,坐上小轿,不多时来到码头下轿,上了船。三位小姐出来迎接,接进官舱拜见了魏元
帅。同到后舱,魏芳玉叫了丫环打点了一套衣服,与千岁改换梳妆,俗家打扮,前面魏老爷传令开船,不消一日,到了淮安走马上任,入帅府安顿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