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乾古坐在门口穿鞋，离火就站在他身旁背对着他。
  “有消息说，他们再过一到两天，应该就会举行一次大型的集会，在那之前你尽可能多的确认这个组织的成员，尤其是高层，”离火靠着墙说，“没问题吧。”
  “哦。”乾古也没什么话说。
  昨天乾古和思立交谈的一切内容，离火自然都知道。
  乾古也知道，现在思立是逃不掉被洗脑了。
  但到现在乾古也没想明白的是，思立怎么就会和反动组织扯上关系。
  而随着对那个组织的了解与日俱增，一种不安在他心中蔓延——他对自己在做的事感到……
  目送乾古离开的离火，一直等到听不到乾古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他把手搭在门上，脸上不挂一丝表情，只是摸了摸腰上挂的面具挂饰。
  气氛沉默的让人害怕。
  他这次带在身上的是一张扭曲的黑脸面具。用百年老树坚硬的树皮，加工而成。
  那种树所独有的扭曲纹路，就像是一把线条搅在一起的。离火是用小刀一点一点的去修，用了好几个星期才修出人脸的样子……
  最后做出来的成品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可以说是矛盾到了极点——但现实中的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的。
  半个小时后，乾古与思立在约定好的地方又碰面。
  他们笑着打招呼，然后一起骑上路边的单车踏了起来，虽说这种共享的交通工具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当初就该听你的办张年卡了，现在涨价了不少啊。”思立想起了从前。
  “其实也没赚什么，这几年其实我能骑单车的机会反而不如读书时多了。算起来，反而是亏了。”乾古意味深长的笑了。
  “哦？你不会是买车了吧？这可不像你啊。”思立有些惊讶，在他记忆中乾古一向是个节俭也掩饰不了贫穷的人。
  “没有，但朋友的车倒经常蹭就是了。”乾古想起了影六，那个脾气很怪的，离火的司机兼保镖。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踏单车，不知不觉就骑完了所有的路程。
  楼上的窗户内侧，一只手慢慢拨开了挡光的帘子，“这人是谁，这个节骨眼上不该再带人来了吧。”说话的是个青年男人，约莫三十来岁。
  “建军……那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后面拄着拐杖的老者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异常，喉咙处有明显的红色疤痕，那是四十多年前在越南留下的伤。但在那里他毕竟只是丢了原本的嗓音，相比那些命都丢下的同伴，这已经算好的了。
  “额……不清楚，林爷。”他疑惑了一下。
  一旁的另一个人向老者摆了摆手示意，老者这才反应过来：“唔……也对，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资料，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他的父亲，原本是我的战友啊，”老者看了看乾古的照片，对比记忆中那个永远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战友的老兄弟，“还挺像……”
  卫国啊……你在上面，会看到吗?
  楼上面发生的事，乾古并不知道，他只是跟着思立在一层就坐。
  他们身旁的多半都是二十到三十岁的青年人。还有几个，乾古一眼看过去就猜的出来是军人出身——有些特征见的多了自然而然就看出来了。
  几十个人围着几张桌子，桌上摆着简单的茶水瓜子一类的东西，俨然就是一个大型的聊天会当然无论名义上还是事实上，他们也少不了要招待一顿饭的。
  乾古渐渐融入了他们的谈话之中。
  他们从前苏联的卫国战争聊到马克思主义，从马克思主义聊到巴黎公社运动，从巴黎公社运动聊到明代四大名著……
  他们聊得不亦乐乎，乾古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来此的本来目的。
  之后的事就是按部就班了，靠着思立的推荐，他很快得到其他人的信任，并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因为他们和乾古都有一个共同点，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于乾古来说，他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自己难得的知己。
  但可笑的是，他们同时又是官方眼中的反社会团体。
  人类这边风起云涌的同时，另一边的虫族，也开始悄然动作起来。
  终于在中部之地集结的白牙等蚁都叛军，终于在这片人为荒废数千年的山地丘陵之中站稳了脚跟，为了隐蔽，他们在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后就开始修建他们的地下城市。
  虽然是怀着重返地面世界的愿望而来的，但结合他们现在的处境以及隐蔽问题，还是在地面以下建设城市比较安全。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官僚主义和种族主义就会上扬，团队开始分裂，衍化成数个利益集团，随之彻底分裂，同室操戈，同归于尽……
  但在白牙的安排下，一切下井然有序，看来对此他早就有所准备了，这让人更加怀疑，难道准备‘叛乱’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会失败了？虽然也不无可能……
  到这里之后，白牙并没有独揽大权，而是开始分散自己的工作，着力培养能够分担他工作的年轻一辈。
  这样的领导者无疑是得民心的，在他手下的，无论是出自虫族下什么种族的族人，都能凭借实力获得地位。
  这样的政策之下，彻底激发了每一个个体的积极性，他们的势力也随之悄然壮大。
  蚊族的老族长已经死在旅途中了，他的儿子接过了他的位置，矛族等虫族分支虽然数量较少，但也都有自己的领导者。
  在某个日子里，白牙第不知多少次的召集了各个族群的领袖开会。
  因为队伍人数众多，需要他们处理的事物自然堆积如山，而且都不是那么好解决，如果不一起商议，就难以做出大家都能满意的决定。
  他们也很快发现，要分配的任务多到令人发指，包括聚集尚未找到这里的族人，居住空间的挖掘，食物的获取，以及打通向外界的联系……
  但更令他们胆战心惊的是，在心力交瘁之际，白牙居然累倒了。
  正在蚊族新族长文铭和矛族的老族长矛頓，为了领地水源分配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白牙突然瘫倒下来，“嘭——”地一声趴到了地上。
  “将军！”老族长矛頓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扶起了他。矛族为了投掷虫矛，手臂的肌肉都格外发达，所以他也能轻松接住白牙。
  “将……到底怎么回事！？”正在开会的众位呼啦啦的涌上来，将白牙围得水泄不通。
  “散开一点，空气不流通！”心细的文铭对着他们大喝。
  白牙身上所有的气孔都在冒着丝丝的白气，文铭急得要质问矛頓。但这次矛頓却没有理会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烫？！”矛頓结结巴巴的说。
  “你说什么！”文铭急得去摸白牙的身上。
  此时的白牙烫的像是炭火一样，原本灰白的虫甲也变红了不少，气孔冒出的白气就是身体为了排热而产生的。
  “将军！将军！将军……”在众人的呼叫声中，白牙居然慢慢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体温仍没有降下来的趋势，但他仍然在坚持。
  “我没事……你们继续，我……下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罢，白牙一个人离开了会议室，有的族群族长想上去搀扶都被他拒绝了。
  那是他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
  在目送着白牙扶着墙壁渐行渐远之后，这里的会议气氛陡然一变，商议问题的时候大家都和气了不少。解决问题的效率也随之提高。
  如果说白牙是故意这样做的，以此让众位都冷静下来，虽然做作，但也不失为一个方法。但现实是——
  当白牙扶着墙穿越通道，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再次轰然倒地，他的体温已经没有再升高了，但胸口处的甲壳却裂开了一个口子。
  淡红的虫血从伤口一点点溢出，因为有一块‘异物’，从伤口里凸了出来。
  那是——血池的碎片。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白牙将一块血池的碎片藏入了胸口之中，携带至今！
  希诺修亚……如果真的是他，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