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刺猬6
作者:六爷三狗      更新:2021-10-10 11:50      字数:5465
  晚八点,c楼,艺术系教学楼。
  其实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南艺就在其官方公众号上发布了一则声明。大意是,自即日起,全校处于全面戒严状态,并实行九点之后不得随意外出的宵禁。所以,留给沐子语他们的时间,仅有一个小时。
  另外,根据学校的安排,在开学报到后的一周内,都是没有任何正式课程的。一周过后,新生们还要面对为期两周的严酷军训。尤其在发生跳楼事件之后,本就没什么人的艺术楼更是大门紧锁,楼内没有一丝光亮。而那少年坠地之处的四周,也都拉好了警戒线。虽然地上的残肢碎肉和大片血渍已经被清理干净,但目睹过那副场面的人,还是会不时闻到一股强烈刺鼻的腥臭味道。
  如此说来,现在的艺术楼应该无比安静才是。但也不知怎的,就在那少年坠亡的地方,几十束鲜花冲破警戒线,安静地堆放在少年的葬身之处。伴随着鲜花的,还有高高矮矮或燃或熄的蜡烛,以及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卡片,卡片上大都写着,愿天堂没有伤害。
  另外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那围起的警戒线外烧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一路走好,别找麻烦。那升腾跃动着的火光,映衬着随风飞舞的灰烬,就像魇世界中,那少年屋里,被父亲撕成碎片的雪花般的纸屑。只是,当所有不起眼的雪花聚在一起,终究变成了一场雪崩灾难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一片雪花,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真是讽刺。
  沐子语也不禁感慨。人本来就是糟糕的,令人绝望的,肮脏不堪的,鄙夷的,丑陋的,自以为是的,傲慢的,猖狂的。甚至将一切带着偏见的贬义词,用在人的身上,都不足为过。可正是这样的一个又一个的人,才组成了这个完整的世界。
  沐子语和小凌站在艺术楼门前,眼看就要八点半了,却迟迟不见和尚的身影。
  “我去......这花和尚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洒家来也~!”
  忽的一股骚气扑鼻而至,一个健硕的人影也紧跟着闪到了沐子语和小凌的面前,此人正是和尚。他一改平日里的运动装风格,像模像样地穿上了一件白衬衫,下身还搭配了一条黑色休闲裤和一双褐色休闲皮鞋,背着个黑皮双肩包,整个人看上去精精神神,板板正正,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散发着风骚的味道。
  沐子语冲着和尚抱了抱拳,说道:“兄弟!社会!社会!不知您老人家此行,可是要与那跳楼男详情去呀?”
  和尚掸了掸他衬衫的肩部,也抱了抱拳,回道:“哪里哪里,抬举抬举。比起您的小花臂来,洒家这只能算是洒洒水啦(洒洒水,粤语,表示小意思)。这不是咱们要去捉妖打怪嘛,洒家就想着,万一我要是真的挂了,那我穿的正式一点,我这死相不是还好看嘛。”
  那个瞬间,沐子语恨不得赶紧找块冻豆腐撞死算逑了。他无奈地喊道:“我去!你不是说你什么隐藏在大学生中间的国安特工嘛!说好的特派员呢?”
  “啧啧啧,我看你挺精神一小伙儿,怎么连扯犊子的话都信呢?”说着,和尚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叮当作响的坠饰。“不过呢,洒家还是有备而来的。你别看就这点儿东西,这可是洒家花了一整个下午的功夫才买齐的呐!”
  沐子语仔细看了看和尚手里那些物件,呵,好家伙,佛祖、观音和太上老君等国内著名神仙一应俱全,就连耶稣的十字架、犹太教的六芒星以及***教的能量坠饰都一个不落。整个就是一移动的世界宗教博览会。
  面对沐子语鄙夷的眼神,和尚不以为然。他一股脑地将这些坠饰全都戴到了自己脖子上,并美其名曰:“这他大爷的是信仰!”
  不过说笑归说笑,和尚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错落有致的鲜花贺卡,以及警戒线外念念有词的烧纸人。昨日往事好似历历在目,沐子语的脑中忍不住反复回想着那血腥的场景。可沐子语想不明白,昨晚他在魇世界中所见到的一切,既然都是源于跳楼男最真实的记忆,那么导致他自杀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他又为什么会选择在南艺的艺术楼跳楼自杀呢?单纯只是因为他生前的不幸?还是仍有其他尚未浮出水面的故事呢?
  “行了,咱们也都别瞎琢磨了。有些事儿,咱们直接把他叫出来问问不就得了。”
  和尚开口打断了沐子语的思绪。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细长却结实的树枝,翻进警戒线去,沿着跳楼男摔死的位置,用树枝在那位置上划了一个圈。随后他蹲下去,从背包里相继摸出一根白蜡烛、一个小圆镜、一个白瓷碗和一根木筷子,还有几摞祭祀用的方形黄色纸钱。之后,和尚又掏出一张面值百元的钞票,在每摞纸钱的最上方,一下一下地印着,直到这钞票印过这纸张的每一处。
  见状,沐子语已经大抵明白和尚要做些什么了。每年清明节,他都会随家人一起回乡祭祖,而和尚的方法,无非就是常见的为死者烧去一些冥币,供他在极乐世界享用。而把钞票印在纸钱上,则是当地的一种传统,代表这些纸钱附着了生者的心意与念力,从而使其变成真正可以在阴间使用的冥币。
  于是,沐子语也跨进警戒线内,好不容易翻出一张一百的现金,跟着和尚一同印起了之前。小凌紧随其后,但并不方便参与。她看着沐子语跟和尚忙碌的样子,似乎从未参与过这些祭祀之事,于是便开口问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和尚一边低头印着纸钱,一边不亦乐乎地回道:“他要是真能收钱了事,那咱何乐而不为啊。”
  沐子语也心有存疑,于是问道:“那你准备的这些碗筷镜子,都是干嘛用的?”
  和尚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看你,土鳖了吧。这可是网上盛传的见鬼十法!而洒家呢,聪明滴把这些方法整合了一下,等会儿啊,你就知道有没有效果啦。”
  “见鬼十法?还能整合?你当这是补丁吗?还有整合包的?”
  纸钱不多,二人很快便全部印完。接着,和尚就将它们放进刚刚在地上划的圈的正中央,又掏出一个打火机,将它们点燃起来。火光顺势而起,映在三人的脸上。沐子语的侧额,也跟着滑落了一颗细细的汗珠。
  和尚将那根树枝递给沐子语,吩咐着让他摆弄火堆,切勿让其熄灭。而和尚自己则又点燃了蜡烛,放在火堆的不远处。而后又将那面镜子依靠一块石头上,摆在了蜡烛的前方。随后,和尚盘腿席地坐在镜前,左手持碗,右手拿筷,跟老和尚敲木鱼似的,就对着那面镜子,遵循着某种异样的节奏,煞有其事的敲了起来。
  和尚边敲边呢喃道:“哥们儿啊哥们儿,虽然洒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你的故事,确实让人悲痛万分。我们仨今天来,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主要就是来送送你,顺便给你送点零花钱。既然已经到了那边儿,那就好好把自己剩下的日子过完了吧,听人家阎王爷的,别再纠缠着活人啦,影响多不好,你说是不是?这要真是除四旧那会儿,你呀,早就被当成牛鬼蛇神打到啦。但是啊,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你也借此机会跟我们仨好好说道说道,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帮你实现,绝无二话。”
  但见和尚“叮叮”地敲着碗,嘴里也不停嘚吧嘚地念叨着。可是直到那堆纸钱燃尽,化为灰尘,最终被吹散在空气中,三人也没有见到任何异象的发生。
  “他大爷的......咋不灵了?你小子不能是嫌弃我这送的钱少吧?嘿!我说!小心洒家苍蝇老虎一起打啊!”和尚站起身来,先是双手叉腰,一脸不解。后又抬手比划,故作嗔怒。
  沐子语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和尚的肩膀,说道:“算了吧,和尚。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到十三楼的走廊和楼顶看看。”
  “使不得!楼顶万万不能去!”
  “为啥?”
  “万一他真的出来把洒家推下去咋办?”
  “我尼玛......”
  沐子语一脸无奈地揉着额头,他刚想嘲讽和尚两句,又突然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连小凌都说不明白,那还有谁能知道那跳楼男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呢?只是,眼下,和尚的招数全然无效,那么找到跳楼男的唯一办法,就只剩下去走廊和楼顶一探究竟了。
  和尚虽极不情愿,但也别无他法。索性一咬牙一跺脚,便跟沐子语一起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番,随后便带着小凌溜到艺术楼的楼后,撬开一楼并没有安装防盗窗的窗户,依次跳了进去。
  本来学校安排保洁人员在报到当天上班,打扫教学楼等公共设施,只是除了这档子事儿,谁还敢进这艺术楼啊?而且因为学校的宵禁政策,校园里安排了几队巡视的保安人员,沐子语三人为了不被发现,只得借助手机屏幕的光亮,通过楼梯,慢慢向艺术楼的十三层摸去。
  如今的艺术楼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积攒了一个假期的尘土,好似就那么凝固在空气中一样,在月色与三人手机屏幕的映衬下,显得影影绰绰。原本就格外静谧渗人的艺术楼,此刻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许是时间久了不爱运动,一到十三楼,沐子语便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口喘粗气,浑身是汗,再也不愿动弹一下。小凌也累得细汗满身,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一手拿着纸巾不断擦拭额角的汗渍。唯独和尚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一边挥动手掌为小凌提供着人造风,一边向沐子语打趣道:“老弟你不行啊。就这点路,看把你累的,该补点新盖中盖了啊。”
  沐子语喘着粗气骂道:“卧槽......你可......拉倒吧......人家新盖中盖是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你让那演广告的老头儿老太太一口气上个十三楼试试......也就你......跟个怪物似的......”
  小凌也缓缓说道:“确实......挺累的......”
  三人互相打趣了一会儿,稍做休息,便继续出发,正式进入了艺术楼的第十三层。
  在西方的邪恶传说中,13这个数字极为不详,更是代表邪恶、恶魔、疾病、灾祸等不好的象征。而艺术楼的十三层,看上去似乎也是早已不再投入使用的荒废楼层。几乎所有的房间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仅有极个别的房间里还放摆着一些封存多年的杂物。从那些课桌椅和地面上的灰尘也不难看出,这里平时应该都罕有人至,就连清洁人员也并不会来此打扫,似乎空气中都有一股隐隐约约发霉的味道。可是,沐子语仍是一眼就认出,这里正是那梦境中的走廊。因为那房门上的号码,还有号码的排列顺序,都与魇世界中的走廊如出一辙。
  不过这次,沐子语特地留意了一下楼梯间的位置。之前在带着沐子语游览校园的时候,和尚也曾说过,南艺的每一栋楼内都有电梯间和楼梯间,但它们没有一个是可以直接通向楼顶的。能够通向楼顶的楼梯间都是单独的,位于每栋楼顶层的最西边。
  和尚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抬手在自己鼻前晃了晃,嫌弃道:“大爷的,这什么味儿啊......老太太没洗过的内裤吗?”
  三人在走廊里勘察一番,并未找到任何线索。于是,他们便径直来到楼梯间的门前。可是在这时候,楼梯间的门把手上已经缠上了一圈又一圈无比厚重的铁链,并用一把大锁将这铁链牢牢锁住。想必,这应该是在事发后,校方才专门锁上去的。不过这倒也不能说校方总是做时候功夫,因为就算当时这门也是这么锁着,那人家依然还可以从十三楼直接跳下去。虽然本书作者从没跳过,但是他私以为,从十三楼跳跟十四楼跳的差别,应该不大。
  总而言之,这锁,彻底挡住了沐子语他们的去路。
  和尚眼珠一转,似是心生一计。只见他从包里翻出一件运动短袖,并将它像是缠绷带一样滴缠在了自己手上。随即便抬起手来,重重地砸向了门上的玻璃。玻璃应声而碎,散落一地。和尚自豪地看着沐子语,把手穿过那门上的窗框绕后门后。可是他摸索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沐子语无奈道:“哥,我叫您方丈了成吗?这门明显是得先解开锁,然后去了铁链,才能进去的好吗?你把玻璃砸的再碎,咱不是照样也进不去嘛。”
  “诶,你说的有道理哈。”
  虽然沐子语跟和尚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沐子语总在想,老天爷为什么不派点什么下来,把和尚这个妖孽给收了呢?不过,当沐子语打开手机手电筒,将光线对准在锁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他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见沐子语上前一步,一手拽着铁链,一手握着锁身,而后用力往下一拽,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大锁便应声而开。小凌与和尚,也跟着向沐子语投去了一股很是诧异的目光。
  “你丫......是惯犯?”
  “惯你妹啊!你仔细看看,这锁的锁梁其实根本就没有合实,这锁就是挂上去的,根本没锁上,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注:锁梁就是锁上面的部分,下面的部分叫锁体)”
  “那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比你更细心咯。”
  说笑间,沐子语跟和尚已经松开了缠绕在把手上的铁链,随后三人便一同走进了这楼梯间。可是刚一进去,却只见那通向天台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好似是有什么人来过的样子。沐子语记得,谷雪学姐曾带着民警来做过笔录,许是民警实地勘察时没有关好吧。但是外面的铁链大锁都加上了,还差关门这道工序吗?
  徐徐凉风自那顶楼的门口鱼贯而入,刮得那两扇门板也跟着连连摇晃,“咯吱”作响。这明明是夏日的晚上,竟好似已经到了秋末冬出的寒冷天气。一股渗人的凉意,也开始不断侵袭着三人的身体。
  和尚打了个喷嚏,骂道:“大爷的,大热天的怎么这么冷啊?学校有钱烧的?给这楼梯间还安个空调?”
  沐子语打了个哆嗦,说道:“如果这是按照小说里的剧情发展的话,那这个毫无新意的老套作者,应该就是把咱们三个安排离跳楼男很近的地方了。”
  “也就是说......”
  “少废话,开路吧。”
  “凭啥我打头阵啊?你不能因为我张得帅就欺负我啊!没门啊!”
  沐子语微微一笑,说道:“咋的老哥?这是怕啦?”
  和尚装模作样的往上撸了撸衬衫的袖子,不屑地回道:“嘿,那您可瞧好了!实话告诉你!洒家可是吓大的!不是我跟你吹,就我们家停尸房里那些,我连眼都不带眨的。”
  说罢,和尚又整了整衬衫的领口,一步两阶,转眼间便走到了通向天台的门前。而沐子语和小凌,自然也是紧随其后,生怕有什么异象发生。
  只是,还没等和尚踏进天台,他就捂住自己的嘴巴赶紧退了回来,依靠在其中一扇还算闭合的门板之后,同时向沐子语和小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沐子语见状不妙,当即示意小凌,两人一起蹲了下去,随后才半蹲着缓缓走到了和尚身边。
  看着惊慌失措,大喘粗气,不停咽着口水的和尚,沐子语小声问道:“怎么了?”
  和尚颤抖地指了指那虚掩着的门后的天台。
  “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