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王妃这一天，照样晴空万里。
  她被葬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是个最漂亮的地方。
  池款款看见墓碑上写的是凤霓裳这个名字，忽然意识到，她从来没问起过陆之珩的生母，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如今陆之珩带她来，是想让他母妃看看自己的儿媳吧。
  池款款和竹云裳站在一道，发觉一道视线老是停留在自己身上，寻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见。
  邢海龙王，陆景墨，陆之珩三个男人并排而立，静静地凝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好像透过墓碑，就能看见凤霓裳的面容。
  “你的两个儿子带着两个儿媳妇来看你了，霓裳，这回你该高兴好久了吧？以前你总念叨什么时候能看见儿媳妇啊，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现在可看见，高兴坏了吧？霓裳，要是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张罗着为她们准备很多很多东西，可惜你不在了，我也看不见你忙得团团转却异常清澈的眼睛了。霓裳啊，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带了足够的宠溺，深沉的眼睛空灵虚妄，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漫长的岁月，凝视着他心爱的妻子。凡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深以为然。
  “母妃。”陆景墨和陆之珩伸手分别拉过来竹云裳和池款款。
  “这是云裳。”
  “这是款款。”
  “我们带她们来见您了。”
  晚间的时候，他们分别回到各自的寝宫。
  邢海龙王觉得这大概是他几千年来最圆满的一次。他们一家，终于团圆了。跟在他身后的付子印一路上一言不发。龙王大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眼泪汪汪地跟着。
  “怎么回事？”龙王大人问。
  “几千年了，老臣总算是看见龙王您和两位殿下一同祭拜王妃了。太久了太久了。老臣为您高兴啊。龙王。”付子印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我知道他们都在怨我，怨我没照顾好霓裳。”
  “这不能怪您。王妃怀上二殿下那时候胎位不稳，又加上异族来犯，拼命生下二殿下已是不易。怎么能怨您呢。”
  “唉……终究是我那时候没顾上保护霓裳。”龙王长叹着气，一步步走回王宫。
  竹云裳主动牵了陆景墨的手，语气诚恳真挚，眼神坚定认真：“你别难过，母妃不在了，以后我会替母妃照顾你的。”
  母妃，陆景墨愣了一下，温暖炽热的情绪从心底升上来，填满了他整个心房，他那悲痛的心情瞬间化为一缕青烟，风一吹飘没了。这傻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傻丫头。”陆景墨嘴角微勾，喟叹道，“谁照顾谁，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可别小瞧我，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竹云裳气鼓鼓地说道。
  “好，好。打算怎么照顾我啊？”
  “给你，给你……给你抱给你亲，还帮你打架！”
  陆景墨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一般来说，这种不是应该给他煲汤，给他绣腰带，给他穿衣服的么……
  但是，陆景墨眨了两下眼睛，很满意这个答案。
  抱抱亲亲，打个架，还有什么比这好？
  “那现在还嚷着回娘家吗？”
  竹云裳沉思了一下：“回，但是以后也带着你回。”
  “很好。”陆景墨满意了，对着她的小嘴亲了一口，“我的小丫头变聪明了。”
  另一边，池款款觉得人生充满了奇幻。
  明明刚才还在小心翼翼十分心疼万分不舍地安慰着陆之珩，转眼却被他拐到床上了。
  “你说会陪着我。”陆之珩扯了扯被池款款蹭掉的被子，顺便她一把抱进怀里，名正言顺毫不费力地将她一点一点寸土寸金挪开的距离毁于一旦。
  “没错，但是……”池款款蹭蹭陆之珩的衣服，心虚地说道，然后有些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被陆之珩表面的忧伤骗到了。
  “但是什么？”陆之珩瞧着她慌乱的眼睛，心情大好。
  “但是，我睡在你的寝宫会不会不太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会有流言蜚语的。”
  “不会。流言蜚语是针对不确定的事情才传的言论，你和我，还有什么不确定吗？要传的话，顶多算个日常恩爱话题。”
  “……”
  “况且一千年前你都已经住过了，现在才说不好。款款，你的反射弧太长了吧？”
  “一千年前，一千年前怎么能跟现在比。那，一千年前你还受伤了呢，再说了，那会儿也不见你非要在床上抱着我啊。”
  “原来，款款是害羞了啊？”
  “没，才没有！”
  “那今晚就待在这里，陪陪我吧。”
  “......好吧。但是我是看在你那么可怜，又那么无助的份上才陪你的。不是别的什么……”
  “好，你是看在我可怜又无助的份上，发觉非常心疼我，才留在这里的。”陆之珩轻轻地笑着，性感的嗓音传进池款款的耳朵里。
  池款款算是明白了。论口齿伶俐，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陆之珩的，除非有一天她像他一样，厚着脸皮，语不惊人死不休。
  于是她啥话都没说，在陆之珩脖子上咬一口，闷闷地睡觉。
  “款款，你这是在诱人犯罪知不知道？”
  “……睡觉睡觉！”
  陆之珩心情莫名好，蹭着池款款的脑袋，揽着她的腰，轻轻的呼吸吐在她的头发上，瞌上眼睛养神。
  池款款瞅着他的模样，觉得睡着的陆之珩很讨人喜欢，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跟她以前养的小白兔一模一样，闭上眼睛睫毛还一颤一颤的，于是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摸摸他的额头，准备睡觉，却瞬间被陆之珩压在身下。
  后来，后来，池款款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了。
  从龙王大人看见池款款从陆之珩的寝宫里出来，到陆之珩被叫进书房里谈话之后，池款款觉得一切进展得异常迅速。
  龙宫里的装饰迅速的换成了大红色，龙王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和蔼可亲。
  “款款啊……”龙王大人正襟危坐，笑意非常的看着她。
  “龙王伯伯，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儿成婚啊？”
  池款款捧在手里的一碗茶差点没摔地上，咽了好几回才勉强把口里的茶水咽下去。
  “不着急，不着急……陆景……景墨大哥不是还没有成婚么，我们，我们怎么能抢在大哥前面呢。”
  “你们不一样啊。”龙王大人扣扣桌子，“你和之珩都认识一千多年了，景墨跟云裳才认识几个月，不能比，绝对不能比。”
  一千多年，你们都只想起来一千多年，可是中间有一千年的时间，我和陆之珩是没有见面的啊！清醒点啊，大家！
  “说起来也只是一千年前认识了，中间也隔了一千年没见啊，龙王伯伯。我和陆之珩见面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一年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臭小子有能耐，一千年前你们已经情投意合，生死相许了。认识才一年不算什么的，我和你王妃伯母认识才半年就成婚了。”
  “我，我还没有跟陆之珩商量过结婚的事情，所以……”
  “那小子居然没有跟你提过成婚的事情？”
  臭小子，把人姑娘拐进屋了，还不打算负责，臭小子。
  池款款脸上一红，想起来陆之珩抱着她睡时总在她耳边念叨成婚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很累了，别说能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就连眼皮子也一睁一合，压根不知道他在碎碎念什么东西，所以压根算不上商量过。
  “不，不是……”
  “那是你不想嫁给他？”
  臭小子，拐了这么久还没拐回家，臭小子。
  “也，也不是……”
  “那就好，只要不是你不想嫁，他考不考虑不要紧，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押着他我都得让他跟你拜堂。”
  ……说好的民主自由呢？
  事情发生在人间都城太阳西下的一个时辰之后。
  刑海龙王拎着为池款款准备的聘礼风风火火地出现在蓝熠，赵伶月和蓝以澈面前。
  亮堂堂的厅堂里，亮堂堂的点着好几排蜡烛，挂着好几串灯笼。月亮西斜，月光也亮堂堂的照进屋里来。
  正因为这样，刑海龙王的出现才不至于让蓝熠大呼刺客。
  彼时蓝熠用完晚膳，打算站起来传唤下人进来收拾收拾，胳膊一放，眼睛一抬，话还没喊出声呢，那亮澄澄的蜡烛就被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灭了几排。
  幸好灯笼外面一层纸算是挡风的，火烛摇摇晃晃几下之后停稳了，借着光，蓝熠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留着长长的胡子神采奕奕的老人正在满脸带笑的看着他们仨。
  “您是？”
  “亲家好亲家好……”
  赵伶月一时搞不明白，狐疑地望向蓝熠。只见蓝熠一站起来，朝他伸手:“您好。”
  刑海龙王不太懂得人间的礼数，凡人好像都挺注重礼节的，动不动就要拜拜，动不动就要伸手。
  为了这次见面，刑海龙王专门请教了在人间游历许久的褚轻风。
  褚轻风说过，“凡人讲究尊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隆重客气一点，带点上得了台面的礼物，要是对方朝你作揖，你就得更加隆重地朝他拜拜，千万不能让他们觉得有失颜面，要不然婚事就凉了。”
  刑海龙王暗自揣摩着褚轻风的话，觉得蓝熠朝他伸出手，那他便得更上一层楼才行，于是将双手提满的礼物撂在椅子上，朝蓝熠作了个揖。
  “您好，您好……”
  这回蓝熠有些愣，蓝以澈冷不防说:“爷爷您先坐下吧。”
  刑海龙王眨眨眼睛，认为按照人间的礼数，蓝以澈是万万不能叫他爷爷的，于是他连忙摆手道:“孩子，叫不得，叫不得。”
  蓝熠回过神来，请他坐下。
  “您是？”
  “哦，我是陆之珩他爹。来这里想为他跟款款提亲的。这是聘礼，亲家你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满意，我再回去改拿点其他的。”
  “挺好的，挺好的。”
  蓝熠看着那撂在椅子上的礼物，稍稍松了口气。虽然都很贵重，但是幸好都是在凡间也能见到的东西。没有像这位的出场方式一样惊为天人，只要，只要，不是桌子大的夜明珠就行……
  刑海龙王打开了话匣子。谈起前天夜里选礼物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