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一叶知秋
  贾诩微笑不语，主公就像那扶摇直上的大鹏一般，展翼一跃便可冲上九霄，只不过此刻他在等一个时机，等这个计划完成，由死转生，从那深不见底的北海天池中觅得一线蜕变鲲身的时机。
  主公的棋技已近乎于道，眼见才识更是超天下人九斗，如果说自己和贾诩这样一等一的谋士效忠于他的作用也只有查漏补缺了。
  陈东说主公是臭棋篓子，还真是嫌命长了。暗暗的将此人划入了与董旻那狗一样的东西同等序列，迟早被主公打死！
  陈东后背被盯得发毛，心中陡然颤了一下，急忙忙的跑回了跟荀攸的办公的房间。
  没有打一声招呼，陈东便推门而入，四周的头戴青色纶巾的文士抬头望了一眼就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陈东对黑冰台招属的文官也提不劲来，整天跟个荀攸一样木头疙瘩似得不说，他四下扫了一眼。
  只见荀攸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片落叶，久久不发一言。
  夕阳晚照，阳光正洒在这片树叶上，竟然映射出金色的光芒，整片树叶，似乎也随之透明。
  在这一刻，他才觉得眼前久违的荀攸，竟也是多么的让人怀念，好想上去捏一把他那木讷的小圆脸。
  画风突变，荀攸皱眉，气氛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想干嘛？”荀攸问道，好不容易自己享个清净，又被这个丘八破坏了心情。
  “你说主公是不是臭棋篓子？”陈东问道。
  荀攸想起了有一天主公邀他下一个名为五子棋的简易版围棋悔棋的样子，嘴角不由的抽动。
  沉默了半晌，荀攸吐字缓慢说道：“是。“
  “那为何李儒说主公是天下一等一的棋手？”陈东道。
  “棋手并不等同棋艺，”荀攸转头，痴痴地看着落叶，“人这一生，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但人生，说到底，就是一个得与失，乃至是无数个得与失之间的选择。
  你固然在不断的得到，却也不断的在失去；你得到了这个，就会伴随着失去了另一个……而在失去了另一个的时候，你往往正沉浸在那种得到这一个的欢喜之中，完全不会察觉到，你生命中的另一种美好，正在悄然离去。等你发现了已经失去，想要挽回，想要弥补的时候，亦会发现，就算你将全部生命付出，却也注定无法挽回逝去的那个选择，而往往是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与失去的东西相比，在失去的时候得到的东西，却又是如何的微不足道。
  主公能比我们更懂得取舍，更懂得顺势而为，外面的战鼓与号角已经接近尾声，主公不是会下棋的人，但他却做了一个局，让这天下都因为他在这董府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之间风云变换，他不是天下一等一的棋手，谁是？以后你少学那关在禁闭室里的董旻，主公让你与我建立黑冰台，可不是让你聊天打屁的。”
  “可这场战斗，我又帮不了忙，主公更是给我下了禁足令，不准踏离董府半步，你难道还能让我回到战场？”陈东说道，两眼放着精光。
  荀攸将目光凝视在陈东带有质疑的脸上，道：“不管是将军士兵，还是戏子优伶，或者是平民百姓，天潢贵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岂有不同。你要懂得知足。”
  “平民百姓一生之中，为了衣食而奔波，为了过活而劳碌。再年轻点的时候，找了媳妇，就开始打拼，为了金钱，为利益，为了地位，为了名声……但等你获得了你想要的获得的那一切之后，转头看看身边人，当年的青春少女，已经变成了黄脸婆，已经鸡皮鹤发、不堪入目，甚至，已经不在人生，幽冥异路。”
  “那个时候，你会遗憾与后悔。亦惟有到了到了那个时候，才会发现，现在拥有的万贯家财，盖世名声、骄人成就，却也换不回年轻时与最喜欢的人，共同全心全意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哪怕只有一天。”
  陈东回道：“但在拥有那种日子的时候，却是天天在操心、周末，为了前途、钱途而操心，为了成就、名利而皱眉。”
  “是啊，或许真正幸运的，就是这种树叶。”荀攸看着在阳光照射下发出金光，近乎透明的树叶，淡淡道，“从幼芽一直成长到大树叶，从青翠欲滴，到葱葱绿绿，油得出水，再到枯萎，及至滑落，化作尘埃，始终没有半点感受，只能被动，始终无情，坦然面对着风霜雨雪，不存在任何的忧愁、困苦。”
  “唉……”
  荀攸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这番感慨，继续怔怔的出神。
  一边的陈东，在荀攸刚开始诉说的时候，便一脸色奇异表情的静静倾听，随着荀攸的诉说，陈东脸上的表情，在不断的随之变化。
  认同，怅然，惆怅，追悔，绝望，黯然……
  似乎随着荀攸说的话，将他这一生又重新的回顾了一遍。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扭曲悲伤，几乎随时都能放声大哭一场的意思！
  又过了良久，陈东轻轻道：“你不是这片树叶，你又怎么知道，这片树叶，就没有感情？”
  “又怎么会知道，它从幼小一直成长到现在，在经历狂风暴雨的时候，没有对生命也许就此凋零终结的恐惧？”
  “每一片树叶，在初初还是一枚嫩芽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纹络，或者有，却是看不出来的，隐藏的。但就是这人间风霜让这片树叶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能够继续挂在枝头，为了多看这世界一眼，不断地成长，让自己的茎杆更加粗壮、坚韧，也滋生出更多的脉络，将自己的全身都连接在一起，对抗狂风暴雨，对抗种种能够对他存活构成危机的伤害。”
  陈东吼道：“纵然是树叶，在它短暂的生涯之中，也有太多太多的不易。”
  “我说你要不就跟我吵一架，然后跟主公讲一声把我外调，兴许我还能赶上跟并州军大战。”
  “本公说不行。”董卓接到大谁何汇报贾诩李儒两人谈话的内容后，就紧跟着陈东的脚步，听到了他们如火如荼的辩论。
  说到这里，董卓淡淡的笑道：“你们将树叶比作为人，不过你们怎么不知，在战场上，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还真不如这么一片树叶。”
  “最起码，这片树叶，还有你们二人对着他感慨一番，若他得知，必然与有荣焉。”
  “不敢。”荀攸忙拱手道。
  “嘿嘿。”陈东挠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