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来自颍川的信
  眨巴眨巴了眼睛，董旻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怎么就不跟愚弟商量商量？”
  “你都说自己愚蠢了，我还跟你商量什么。”董卓不紧不慢道。
  董旻哑然，沉吟了片刻，“二哥你听过百戏么？有个优伶唱的好，我正在楼台观山景，忽听门外乱纷纷。”
  董旻拉长了声音，忍不住哼了起来，喃喃自语的发出一声感叹，“真的是好词好意境啊！”
  “骚情，什么意思，出自何处？”翻了个白眼，董卓平静的说道。
  董旻笑着答道：“我傻，不知道。”
  董卓一愣，没想到董旻还有这城墙般厚的脸皮，挑了挑眉，“你走，出去。”
  “得嘞。”董旻哈哈一笑，自己很是喜欢这句唱词，超然物外，运筹帷幄之中指点河山，但也是浑然不知其意，只不过误打误撞的说了出来罢了。
  能够让董卓发问并佯怒，董旻很是开心，谁叫自家主公兼二哥给自己出了难题呢。得，自己准备一下去措辞，去偏厅给他擦屁股吧。
  瞧着董旻带着沉重的步伐告辞离开，发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董卓宛然一笑，这个傻弟弟还是识大体的。
  然而董旻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情不愿的架势，看来就算是以诗书传家的荀家还是有很重的血缘家族情节，十分重视荀攸。料想他们坐不住，已经派人过来与我这个傻弟弟交涉了，也开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不过刚刚三弟董旻回应自己，哼的那词句，董卓剑眉一蹙，这句不就是印象中后世里京剧空城计中诸葛亮的唱词么！难道……
  摇了摇头，担忧的面容消弭于无形，希望自己想多了。
  其实董卓顾虑的方向错了，这句唱词早就存在了，跟那个他心中忌惮的琅琊诸葛家的九岁小儿根本毫无关联。
  只不过每朝每代的戏曲家们他们的宗旨只是为了开民智、借古讽今，不显山不露水，只顾着传承技艺。那句唱词也不过是一个戏曲家的记名弟子，为了向董旻多讨一点钱财，多显摆了一手。
  尽管今天早起有点惊魂未定，但这弟弟除了做事干练，就是……希望这顿打能让他长点记性，变聪明点吧。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有朝一日龙得水，敢叫长江水倒流。
  智能极物，愚足全生。荀攸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有利。底牌这玩意儿，董卓自然是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只能够让董旻独自应付荀家来客了。
  ……
  诸子百家，每一家都有各自的学说基础。医家亦然，不是你会治病救人就行的。将医人之方升华为救国之策。否则如何立一家之说。
  下医治已病之病，上医治未病之病。医家宗旨，小医医人，中医医国，大医医天下。这便是医家宗旨。
  尽管医家的用心立意如同一副济世良药，但良药对于大众来说苦涩于口，世人很难接受并认同他们。
  董卓琢磨了会儿，从扁鹊三见蔡桓公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医家不为当时统治阶级所喜。也是，那时候的春秋本无义战。
  从董府后院老早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道，能发出这股味道也只有黄修养的病房。
  正好董卓要嘱咐华青做一些事情，起身松了松肩膀，拿起文案上摆放的已冷却半个时辰的几个糯米团子便啃了下去。
  ……
  迈步来到黄所在的院子，董卓看着钢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的黄，直皱眉头道：“华青，你这换药手段就不能轻柔温和些？”
  伴随着黄抽动嘴角，只见华青用力地撕开包裹在黄双手的纱布，原有的伤口从里迸裂，鲜血浸染着白色纱布成了黑红色。紧接着华青用热水浇灌伤口，清洗掉伤口上沾有的草药粉末。
  黄面不改色，但苍白的面孔和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述说身体上难以言表的疼痛。
  华青对董卓的话听而不闻，连看见纱布里放置的草药在与黄手上伤口粘合在一起也是神色平静，透过斜斜的伤口，华青划拉一扯，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暗红色血痂。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凝重道：“黄侍卫之前是因为两手紧握匕首，依照医理要活血生经。然则那匕首涂抹了麻痹毒药，且毒性强烈，故此还需放一段时间的毒血，并夹带着祛腐生肌的龙血竭调经理血，软坚散结，活血行气。若是不用药膏外敷搭配汤药缓缓根除，那只有刮骨放血。”
  “打住，你就说这种疗法还要多长时间吧。”董卓头皮发麻，怎么这姓华的都喜欢来这刮骨疗毒的一手骚操作，抬起手连忙说道。
  华青眼神一暗，心道：可惜了。犹豫了一会，华青说道：“大概，估计需要一阵功夫。黄侍卫的状况比一般常人体质要好，故此恢复速度快，但尽管如此，其身体内的余毒过多，尚需安心调养一两个月方可慢慢将毒素排出体外。”
  华青话锋一转，又道：“主公若是要见效快，可以截肢的，只要半月功夫。”
  “不用。”
  “不用。”
  董卓和黄异口同声道。
  董旻一脸无语，怪异的看了一眼华青，这华青逗比程度不下于初次见面的黄。
  瞧着黄额头上冒出来豆大的汗珠，这个对生死都不怵的北邙卫真的是被吓到了。什么刮骨放血，截肢断臂，这还是他心目中只一心会钻研药理、整日里拨弄药罐子的医师说出来的话吗，把杀人说的如此的，如此的厚颜无耻！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华青却是逮到机会就把自己手中的病人拿来临床实验，简称一边探索一边毁灭。
  黄站起身子，带着乞求的目光呢喃道：“主公能不能换位医师？”
  董卓一摆手，微微笑了笑说道：“不惧死焉恐活。”
  董卓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了拍华青的肩膀，华青打了个哆嗦，内心直泛嘀咕，自己刚刚的话多半犯了什么忌讳。
  无法，装傻混过去吧，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要让主公不偏不倚唯有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更何况，自己也是出自一片好心。
  与董卓对视一眼，华青呼吸由急促变为平缓，把黄与董卓的对话完全抛之脑后，继而开口道：“主公，我出去一下，外面我给黄侍卫准备的固本培元的汤药应该要煮好了。”
  董卓仔细端详了下华青，看着傻的人多半都是装傻的多，真把别人都当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
  “黄，向小华医师道歉。”董卓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肃穆道。
  “主公，我。”黄十分委屈，看着董卓投来略带严厉的眼神，黄瞬间蔫了。
  黄忍耐着双手炸裂般的疼痛，作了一揖，“小华医师，黄刚才出言无状，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华青连忙摆手道，别人给面儿，自己也不好端着，“黄侍卫放心，我必然给你一双比以前还要健全的双手。”
  董卓咳嗽一声，“华青，你可知道医家据点？”
  “额，主公，医家没有据点，皆是四海为家。但大汉境内以及塞外的医师三分之二以上皆为我医家之人。”
  黄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一说法，好奇道：“那你们该如何辨别各自身份？”
  华青微微一笑，卷起了左手的袖口，自豪的说道：“我医家自建立至今就以上古三皇之一手持赭鞭口尝百草的神农炎帝为祖师，故此我医家中人都在左手臂纹上赭鞭。”
  董卓和黄一同看向华青手臂，上面有一个小木鞭的印记，木鞭上刻有一些甲骨文字，但两人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文字的内容，或者说是心知肚明，这就是神农百草经。
  蚍蜉撼大树，可敬可笑不自量。上古先人在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茹毛饮血的时代，开创出这一鸿篇巨制，不得不让人敬佩，也难怪让华青如此自豪。
  黄还想开口问关于如何辨别真假医家和如何区别地位，却被董卓眼神示意停止了追问。别人的隐秘问多了，会得到反感的，适可即止才是说话的艺术。
  “华青，你和华佗神医什么关系？”董卓问道。
  “华佗与我师徒关系，他既是我的恩师，启蒙我开智；也是我的义父，赐予我姓氏。主公可是想找师傅治病？”华青笑道，谈到华佗好像回忆起了幼时刚遇见华佗的那一幕。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华青想起了饥荒那年恩师给他治病时说的一段话：选择不了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以及走在这条道路上积极乐观的心态。那时，他便决定跟随着这位身上带着光芒的中年人的脚步，走在治病救人济世的道路上。
  咚咚——
  黄虽然受伤了，但还是主动的去开了门。就算自己受伤了，也是董卓的护卫，在其位忠其职。
  只见来人一身戎装，头戴鬼魅铁制面具，身后一把两米长刀。董卓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而黄却是一脸凝重。
  “来人护驾。”黄大吼道。
  “我是颍川来客，此来给主公送信。”来人立刻用右拳锤着胸膛，作了一军礼，赶忙道。被黄那一嗓子喊的心惊肉跳，自己一个信使咋就成刺客了，真是无奈。
  董卓扶额叹道：“小华医师，你在此看好黄，顺便给他开副凝神静心的药。”
  “诺。”
  “至于你，跟我走。”董卓淡淡道。
  “诺。”
  黄瞠目结舌，看着身旁的华青眼中闪烁着探索的眼光扫视着自己，黄心里直呼不要，吃药也会吃死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