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窃国大盗
  往日里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天然居今天却座无虚席，概因传言西凉刺史董卓要在午门问斩号称十恶不赦的奸宦十常侍!
  天然居门外挂着一幅木制楹联，据说是天然居的主人，有陶朱漪顿之富的天下第一富商卫弘题写，上面写到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天然居有三层，各层装修和接待宾客亦是不同。一楼为糊口谋生的平民百姓，地方宽敞但也最是拥挤；二楼为商贾富家子弟，三五成群在小包间推杯换盏；三楼为雅间，招待世家大族子弟或者士子，与一二楼不同，只有四座雅间，分别为梅兰竹菊。
  一楼，最能感知到雒阳城风清云静的百姓们都走出房门，互相寒暄着最近发生的近况。
  聊天的同时，时不时的啦耸着脑袋朝着午门所在的方向张望，他们是这城里最喜欢看热闹的人群，没有之一。
  二楼当然没有一楼的嘈杂，皆是腰缠万贯家财之人，打扮一律是披金戴银身穿灰色素衣。
  一个包间内，张世平举杯，神态从容地问道，“二三子可知今日会发生什么?”
  “张兄，来这的谁不知道今天有一出好戏。”苏双笑道。
  “是啊，咱们游行客商里谁不是消息灵通，四面八方都有咱们的信息口。老张，不地道啊！”顾浩上前拿起酒爵抿了一小口说道。
  “卿有疾，何弃疗?”苏双打笑道。
  “汝母毁矣。”张世平摇头笑着回骂道。
  听到这场堪称笑料一样的对骂，包间的在座众人皆是捧腹大笑。
  游行客商不同于其他商人，几乎是居无定所、流浪为家。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以油嘴滑舌、曲意迎合、圆滑世故著称的商人，就算对骂也是不会轻易动气，顶多回骂回去，就当作笑谈了，正如今天的对话。毕竟，还是要继续举杯吃饭聊生意的，没有必要因为一句气话而弄得失去了未来的生意伙伴!
  古往今来，帝王将相，贤愚不肖，三教九流，凡夫俗子，这些人中都看不起那些四处奔波的商人，认为商人是破坏美好人间的祸端，是一切私欲污秽在红尘中的具现。而在西周以来，追逐利益的商人跟便一直为世人所不齿。
  殊不知在他们眼中地位低下的商人，却有着一个遍罗全世界的信息体系，可以说是只要有人的地方，没有他们不能知道的事情。
  因为楼底下二层商人的缘故，三楼的四个雅间少有人来光顾。或者说根本没有哪一位肯放下身价跟一群酒囊饭袋，沾满铜臭气息的人一起在一片屋檐底下吃饭。
  然而，在梅间却端坐一身穿水鸭色，腰带玉钩，样貌清秀，唇红齿白的青年正舒意地听着耳边茶壶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此人正是董卓。
  不得不说这天然居的隔音效果十分不错，各层的声音愣是没有穿杂出去。
  汉朝，人们常说开门八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但会喝茶者不一定懂其药理，而知茶之药理者无不会饮茶。
  《茶经》上说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神农种五谷、尝百草，因此他不仅是农家信奉的老祖，还是医家的圣祖。故此至于汉代，人们还是将茶的定义视为药饮，在茶水中加入蜂蜜、灵龟甲、山鸡轿、白芷、荔枝果粉等物，因此又称为药用茶。
  看着壶中的茶水混合物，董卓苦笑，自己出来的时候只顾着换出去的衣服行头了，却忘记带了钱包，而且这是茶，确定不是茶汤?这该是多么狗血的剧情!
  董卓没有再叫门外的伙计，免得自己再想点点什么引起自己金钱上的尴尬，只能盼望三弟董旻能早点过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门外的伙计不请自进，问道：“敢问公子是否需要小的将窗户打开，午时三刻到了。”
  “嗯，有劳你了。”
  “公子客气了。”将正对午门的窗口打开，伙计便退下了。
  古代有神鬼之说，行斩刑是分时辰开斩的，亦即是斩刑有轻重。一般斩刑是正午开刀，让其有鬼做，午时三刻阳气最重，这时候问斩犯人便是让其连鬼都做不成的。看着一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跪在地上被四周人群围观自己最后狼狈不堪的样子，董卓不禁浮现起自己本来的命运。
  被最信任的义子吕布所杀，被百姓分食。董卓听着监斩官一声斩后的围观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起哄声，摇了摇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筹备许久的自己不会输的!
  又过了片刻，董旻还是没有到来，董卓蹙眉，依照董旻的性子，只会早不会迟，定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自己是不能再等了，董卓背着手，踱步了许久，拿起茶几上的小铜铃，摇了三下。
  这种小铜铃，每个雅间茶几上都放有一个，这样就不用客人呼唤伙计进门做事。而且每个铜铃都是专门定制，声音清脆度不同，每个雅间配置的伙计能一听便知。
  门外的伙计听到铃声便马上进门，躬身问道：“公子何事？”
  “结账。”
  “一共四贯五铢。”
  这个价钱很公道，就凭茶里面加的杂七杂八的药物，就不止这个价钱。看的出来这个伙计是看董卓身上的打扮才说出如此低廉的价格，要知道五铢是越来越不值钱了，现在黄金玉石才是硬通货。
  董卓解下身上的玉钩，说道：“以此抵饭钱，有空我便来赎回。”
  伙计双手接下玉钩，回道：“诺。”
  董卓见其收了玉钩，也不与其多说，便径直下楼，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而那收了玉钩的伙计，不再躬身，微微有点小驼背地站在董卓没有关上的窗口，小眼微眯地盯着董卓远去的身影。
  “主人，董卓已经走了。”
  伙计身后，一个穿着富丽堂皇的人向这个伙计说道。此人正是天然居的主人，卫弘。
  然而，主人却向自己酒店的伙计汇报情况，并且还口称主人，这样本末倒置让人闻所未闻!
  伙计看了看手中的玉钩，眼中精光一闪，轻声喃喃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董卓，你是想成为大盗还是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