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晚苓猛地将手指狠狠地戳进手心里。玉之衡如此无耻地说着“小浪货”三个字，这便是想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都给捅破了——本来她还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如今玉之衡挑明了，她便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
  “玉之衡，你哥无耻下流卑鄙小人……”邱晚苓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受过这样大的耻辱，“你如此嚣张，不过就是因为我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罢了，你以为我娘若是知道了，她会怎么样？！”
  “你诓我呢？”玉之衡笑得十分得意，他围着邱晚苓慢慢地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一个低等的货物，“若是你娘早就知道，就不会把事情拖到今日……”
  更何况玉之衡心里相信当日那个帮助他的黑衣人。毕竟以他对南宫如雪的了解，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他给玩儿了，岂不是要把他大卸八块？
  “哦，对了，”玉之衡冷笑，“还有你哥打死我小侄儿的事情，你觉得我们玉家没有追究的前提下，你娘就算知道你的事情，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我娘能把你怎么样？”邱晚苓斜着眼看玉之衡那无耻的模样，若是这样就被他护住，那他邱晚苓当真是白吃了那么多年的米饭了，“我娘的手段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我记得那年有谁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头，结果那人第二天就被断了根手指来着……”
  邱晚苓分明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可是她把这种断手断脚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觉得那事情很血腥的意思，反而很是得意。
  玉之衡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听到这样的事情并不觉得什么稀奇。毕竟在他的眼里，他们玉家的威慑力，还是不足以让南宫如雪敢这么做。
  “你以为你娘会堵上邱家和她大长公主的颜面来做这件事情么？”玉之衡眯了眯眼睛，只觉得邱晚苓实在是有点天真，“如果你娘敢对我下手，那么这件事情就必定会被捅出来。到时候你邱晚苓的名声，可就不保了。你以为你娘当真舍得？你又当真豁得出去？毕竟据我所知，邱四小姐可不是心心念念着宁王呢吗？”
  玉之衡又将邱晚苓转了一圈：“你若真想嫁给宁王，若是这件事情抖搂出来，你还想怎么嫁？”
  玉之衡这最后一句话倒是一下子戳中了邱晚苓最重的心事。不错，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宁王南宫玥，若不是南宫焱忽然将邱晚娘赐婚给南宫玥，这会儿在宴会上陪着南宫玥坐着的就是她邱晚苓了！而如今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怎么样都没法儿嫁给南宫玥了！
  邱晚苓紧紧地咬着牙，猛地看向玉之衡，那阴狠的眸光半点都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玉之衡我告诉你，有些事情，并不是非得摆在明面上来解决。你如今毁了我的一生，旁的我不知道，但是让你们玉家断子绝孙，我还是做得到的！你想不想知道方才我在茶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玉之衡面色一变，方才他看到邱晚苓鬼鬼祟祟等在这里，但最后也只是撞了那送茶水的丫头一下，难道就那么一会儿，邱晚苓真的在茶水里下毒了？
  “如今宴席之上，不喝酒的，头一个好像是你的姐姐吧……”邱晚苓抬手看着自己可以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听说有了身孕的人，只要沾上红花一点点，就会……”
  “卑鄙！”玉之衡忽地拔腿朝宴席的方向跑去，他必须阻止他姐姐喝下那有毒的茶水！
  而演戏之外，邱晚苓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抬手拦住下一个递送茶水的丫头：“你这壶茶水是送给谁的？”
  “启禀邱四小姐，这茶水是送给玉贵妃的。”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那可得小心些，别把茶水打翻了。”邱晚苓轻笑一声，放那宫女过去。玉之衡，想与她斗，还差着点儿！
  玉之衡一到宴席，便立刻去寻那个端着茶水的丫头。彼时那丫头正站在邱晚娘的身后，将其中一壶茶水搁到邱晚娘面前。
  玉之衡松了一口气，原来那茶水并不是给他姐姐的，是给邱晚娘的。今日邱晚娘一身精致的杏黄色的织锦袍子，将她绝美的面容衬托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她的眉眼，她鬓间的几缕轻发，勾出几缕俏皮而清新的意味。
  不知道在和南宫玥说什么，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言语之间尽显亲昵。
  玉之衡失魂落魄地回到位子上，只觉得对这场宴会忽然没了兴致。然他才抬眼，便看到邱晚苓在宴会的另一头朝他使了个眼色。顺着邱晚苓的目光看去，但见另一名侍女将一只茶壶放在了玉落禾面前。
  邱晚苓这是在同他暗示什么吗？难道这一壶茶才有毒？
  玉之衡当机立断：“玉贵妃！”
  玉之衡一声喝，将酒席一下子闹得安静下来。
  “怎么了？”玉落禾的手正摁在那茶杯上，疑惑回头
  “不胜酒力，想同姐姐要壶茶喝。”玉之衡吊儿郎当地道，相当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众人见是这事儿，也都转开目光去。
  “你这孩子，要茶喝同下人们要去就是了，何必和姐姐来抢茶喝？”玉落禾虽然嘴上是数落，手上却是挥了一挥，示意下人将自己的那壶茶给玉之衡送过去。
  “多谢贵妃姐姐……”玉之衡假模假样地行了行礼，让身后的人给自己斟了杯茶，十分得意地对着邱晚苓高举茶杯，然后喝下。
  邱晚苓却并不恼，只神色如常地看玉之衡将那茶水喝完，还朝她亮了个底朝天，然后勾起一个得意的笑，然后做出一个口型。
  玉之衡仔细地看了看，但见邱晚苓说的是：“断子绝孙……”
  玉之衡一愣，却是不大明白邱晚苓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很快，他便感觉到小腹上传来一阵疼痛！他猛地看向邱晚苓，邱晚苓到底在茶水里下了什么？！
  邱晚苓却仍旧笑得得意。她看着玉之衡渐渐扭曲的面色，心里无比欢畅——她早说过得罪她的下场！
  玉之衡很快以身子不适离开了酒宴，出宫寻了个大夫验看无话。这头酒过三巡，宴会之上的节目仍旧一出接着一出。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节目上场的是一个身着青裳的女子，翩翩然抱着一把琵琶上来，一下子吸引了在座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邱晚娘。
  绿萼，流芳园的头牌，天生一副好嗓子，不是在舞台上唱大戏的，却以一把琵琶扬名京都。整个京都都以能听绿萼姑娘弹奏一曲为荣。人如其名，绿萼的身上，总有一种清冷孤傲的气质，就像是冬日里盛放的绿萼梅花。
  而最神秘的，便是绿萼的真正容颜。传言京中几乎没有人见过绿萼的脸，可是见过绿萼的脸的，都说这是个绝世的美女。
  所以严格说来，这是一个本来可以靠脸，却偏偏靠才华在京中成功立足的“歌手”。在这个优伶地位很低的社会，能成为这样一个存在，是相当不容易的。
  “你就是绿萼？”
  南宫焱看着面前翩然立着的女子，只觉得她浑身上下清冷的气质，在他的后宫之中，只怕是无人能及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身陷囹圄的唱曲的优伶。
  “回皇上的话，正是民女。”绿萼轻轻开口，那轻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清冷让人心神先是一荡，回味无穷，却又不敢太过造次想太多。
  “若你果真唱得不错，让玉贵妃开心，朕定然重重有赏。”南宫焱道。
  “是。”绿萼点点头，便坐在下人们早就准备好的一把椅子之上，正对着南宫焱，然后将琵琶珍重地放在膝盖上，摆出要弹奏的架势。
  全程，她都没有多看南宫焱一眼，好像根本就不好奇这个皇帝，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反倒是她转身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边上的南宫玥看了一眼。
  虽然她不是刻意，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便看到不同于旁的都盯着她的男人，南宫玥正侧脸看着他身边的邱晚娘，抬手将自己剥出来的一颗坚果递到邱晚娘嘴边。
  邱晚娘习惯性地张嘴咬了，并没有觉得这个动作会引起多少人的不适。
  绿萼很快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弹曲者的情绪，影响着她手下的曲子，而且可能在曲子里头邪路自己的情绪。所以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曲子响起来，是一首《赛天仙》，不过是歌唱江南某仙女的美貌之类的，借此以歌颂玉落禾的美貌。
  一曲演奏罢许久，席上依旧安静如许，竟然都沉浸在绿萼的曲中了。直到绿萼起身给玉落禾祝寿，众人才缓过劲儿来。
  “绿萼姑娘请留步！”
  绿萼得了南宫焱的赏赐，才离开酒宴，就被身后一人喊住。
  绿萼回头，但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贵妇，正一脸殷切地看着她。
  “不知这位夫人是……”绿萼行了礼，却是疑惑为何此人要叫住自己。
  “哦，我是礼部尚书云大人家的夫人。”那贵妇自我介绍。
  绿萼想了一想，京都四大家族的云家，礼部尚书云樘的夫人正是邱家太傅的亲妹妹邱隐雀。
  “邱夫人……”绿萼立刻重新行礼，“不知您找绿萼何事？”
  “哦，是这样，”邱夫人想了想，道“方才一见绿萼姑娘，就觉得心里有一种亲切感。再听绿萼姑娘一曲，只觉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可否邀绿萼姑娘走一走，说说话？”
  绿萼听着邱夫人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至少在绿萼听起来有些没什么重点，好像想说什么，但隐隐约约地又没有说全，所以最后补了一句陪她走一走，说说话，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机会。
  “感谢夫人抬爱，只是绿萼身份低微，不过是应邀进宫弹奏一曲罢了，不能在宫中久留。今后若是有机会，再叨扰邱夫人吧。”绿萼委婉地拒绝了。
  “那……”邱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可惜，然后道，“不如改日，我情绿萼姑娘到府上来作客如何？并不是请姑娘到府上唱曲，就是请姑娘到府上喝茶。可好？”
  邱夫人尽可能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也想给绿萼传达一个自己并没有把绿萼的身份看得很低的意思。
  “那便多谢邱夫人了，能到云府作客，是在是绿萼的荣幸。”绿萼答应了。
  “那，我就在云府等着姑娘……”
  看着绿萼缓缓离去的身影，邱夫人若有所思。
  宴席接近尾声，邱晚容朝身边的紫鸢打了个颜色，紫鸢想起当日邱晚容同自己说的话，便点了点头，朝邱晚娘走去——邀请邱晚娘留下，在延禧宫坐一坐，到时候自己的娘娘就有机会看看现在的这个宁王妃，究竟是不失真的。
  然紫鸢才走到一半，邱晚娘忽然眉头一皱摁住南宫玥的手，她的额头上也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南宫玥好看的卧蚕眉顿时皱了起来，扶着邱晚娘的肩膀看她揪起来的小脸。
  邱晚娘一手捂着肚子，忍着刀割一般的疼痛：“肚子疼……”
  “肚子疼？”南宫玥抬手搭上邱晚娘的脉搏，邱晚娘的气息有些紊乱，“来人，请御医！”
  邱晚容立刻起身：“不如把晚娘带回延禧宫去，这御花园风大。”
  南宫玥二话不说，一把将邱晚娘抱起，朝延禧宫而去。小腹上传来的疼痛让邱晚娘痛得蜷在南宫玥的怀里，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太医来的时候，邱晚娘痛得几乎昏睡过去，面色苍白，呼吸都有些困难。南宫玥守在邱晚娘身边，片刻都没有离开，还不停抬手替邱晚娘拭去那细密的汗珠子，看她难受，紧闭双唇一句话都不肯讲。
  这样的南宫玥，谁都没有见过。
  就连紫鸢，取过温水要喂给邱晚娘，也被他接了去，亲手喂邱晚娘喝下才罢。
  “是夹竹桃！”太医看过之后，立刻道，“快！取痰盂来！此毒必须马上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