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神色自若，拱拱手道：
  “方才这几位兄台说得确实不错，在下自认也只是写了几首诗词，或许颇得众人喜爱，可那也是妙手偶得之，再者说，文章本天成，只是假借我手把它写出来，倒确实算不得在下什么本事……”
  韩默这话说得却是诚恳，本来嘛，文抄公当了就是当了，也没什么不敢认的。
  反正我说了实话，确实是假借我手写出来而已，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果然，这话在杨亿等人听来，都以为他是自谦。
  而那带着酒气面色熏红的数名书生，却当是韩默先服了软，认下了自己等人的指责，得意的昂了昂头。
  “不过……”韩默话锋一转，接着道，“这几位兄台却实在是不应该妄下结论，诗词小道耳？这样的猖狂话尔等也真是敢说的出口！”
  韩默突然就从温文尔雅变得声色俱厉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不是鬼神，不是天地，就是我们远古的先祖们！”
  “从最初的茹毛饮血直至刀耕火种，从混沌无知到启蒙开化，或许是数千上万年的积淀，才有了先祖口中最初的一句话，可能又经过数千年，一代代的口耳相传，方才流传下一些零星传说故事，这，可以说便是最初的诗词！”
  “更不用说后来，圣人呕心沥血收集整理出《诗三百》，能够流传至今，为何？不仅仅是诗可言志！更因为，这是后世千百代文化繁育的土壤，是文明的火种，是先辈的大智慧！”
  “诗词，瑰宝也，精魄也，道之所在也！岂是你等能够置喙的？尔等不过读了区区几年圣贤书，圣贤教诲学到哪里去了？脑袋一热就敢妄下如此论断？！”
  几个刚才还鸣鸣自得的青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吓得酒醒几分。
  笑话，这个锅可是谁都不敢背！
  “这……这点确实是我等失言，酒后之语，做不得数，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急忙摇头否认。
  刘栾在一旁角落里冷眼旁观，看到这里忍不住心头暗骂，真是一群废物！
  这几个蠢货已经泄了气势，看来今晚多半又要无功而返。
  韩默隐晦地挑了一下嘴角，接着道：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在下年纪尚浅，所学有限也是真，如今大宁科举一道，诗赋、经义、策论并举，不瞒诸位，在下至今还未正经进过学堂，自然也没能研读圣贤经义，今日承蒙恩师厚爱，才算是半只脚踏进圣人门庭，若是诸位一定要凭借比在下多读的几年书来与在下为难，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下也只有甘拜下风！”
  “这……”几名青年哑口无言。
  这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还能如何？他们难道真要厚着脸皮，仗着多读了几年圣贤书，来为难一个还未进过学的少年，缠着与他辩辩经义？
  这也太丢人了！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原来如此，韩公子年纪尚轻，还未仔细研读经义，没有学习过策论也是正常……”其中算是有个聪明的，赶紧打着哈哈道。
  吕常在一旁，看着刚才还言语恶劣的几人如此反应，失声笑了笑，不消说，韩默已经赢了。
  不过，韩默显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
  “其实在下以为，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经义、策论这些，无外乎都是学识才情，都是可以通过学习慢慢培养起来、能够日久天长习得的！而一个人的德行心性，却不好改变！相比之下也更为重要！”
  “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在下以为，一个人的德行，永远要比他的学识才能更为重要！若是寡廉鲜耻的无德之人，就算是有满腹才学又能如何？！”
  “那样的话，岂不是学识越高，越成为祸害？！”
  “诸位以为然否？！”
  转守为攻，图穷匕见！
  一番话掷地有声，进退有据，驳得众书生哑口无言。
  这些被韩默冷嘲热讽的书生方寸大乱，冷汗直流。
  慌乱之下有几人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刘栾。
  刘栾本来在幕后躲得好好的，看到这险些鼻子气歪，心中大骂。
  蠢货！蠢货！你们已经被人骂的狗血淋头被坑死了，临死还要把我拉下水？！
  这赤果果的讽刺谁听不出来，可是又能如何？刘栾是不会站出来的，只有仍在角落里不露面，捏着鼻子认下了！
  “哈哈哈，好！好！好！”
  夏弘和杨亿适时起身，从堂上出来，杨亿忍不住抚掌笑道：“时行虽然还未正经研读过先贤经义，不过心中丘壑仿若天成，真可谓是见解独到，慧眼独具，难得啊难得！”
  “而且机辩过人妙语连珠，言辞间每有新意！令人心喜！”
  “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妙哉斯言！其思辨，其理明，真是堪称绝妙！依我看，这短短两句，便胜过千百篇策论！”
  此时已经不同于刚才，韩默已经凭自身实力挽回名声，驳斥得那些书生体无完肤，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在场所有人也都看的明白，所以杨亿此时做出点评，并没有人有任何异议，一群宿老缙绅也是纷纷点头认同。
  “不过嘛，这经义策论，还是要学的，你这方面也确实是薄弱，以后可得要勤加修习才是啊！哈哈哈哈……”
  杨亿说完，大笑起来。
  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在责备韩默经义策论不足，倒是怎么听都像是心里暗爽到不行的那种……
  韩默一副乖学生模样，行礼应下。
  “哈哈哈哈……”
  杨亿笑得畅快至极。
  拜师宴本就接近尾声，这个小风波平息之后，随着众多宾客纷纷告辞离去，今日的拜师便算是正式结束了。
  刘栾也随着众人出来，看上去神色如常，带着个清秀小厮，正准备离去。
  “栾儿！”刘居安从后面喊住他。
  刘栾回头看着刘居安，笑起来，“父亲大人……”
  “方才那一出是你弄出来的吧？”
  左右无人，刘居安直接问道。
  刘栾愣了一下，然后道：“怎么？父亲大人以为不妥？”
  “唉，你还是太年轻啊！”刘居安叹一声，“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是你在背后谋划吗，你这小把戏，为父轻易就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杨亿与夏弘那些人，还有那一帮老头子们，眼光都是个顶个毒辣得很！今晚若不是为父在场，仅是为了逢迎杨亿与夏弘，他们就能把你的那些人批的渣都不剩！”
  刘栾惊疑不定，“父亲教训的是……是栾儿轻率了……”
  “你啊你！长个教训吧，以后行事小心谨慎一些，还有那个韩默，最近先不要招惹他。”刘居安不忍责骂儿子，他只有这一个独子，一直以来都是从小宠到大处处维护，现在也只是提点了一句，父子二人一道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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