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焦土。焦土上满是各色妖怪的尸体。而焦土之上，是一个头戴凤翎冠身穿金锁甲脚踏白祥云手持金箍棒的猴狲身影。
  那人正看着天空，张狂大笑。
  他艰难的仰起头，看向天空。
  满天神佛，好不风光。
  “老匹夫，你毁俺花果山，屠俺手下小妖。这就是你们的天规？”猴狲丝毫不压抑心底的怒气，对着诸天神佛破口大骂。
  神佛身后突然金光大盛，头戴帝冠身穿黄袍的老人影像显现而出。
  “孙悟空，你摘蟠桃，吃金丹。闹我蟠桃会，毁我南天门。妖就是妖，妖性不改，难登大堂！”老人不怒自威，一言一语间让人觉得颇有道理。
  他再难掩心中惊骇。眼前这猴狲模样的人，竟是那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美猴王！
  当初七位妖圣们的结拜宴会他有幸目睹。四洲之内万妖沸腾，前来观礼的大妖数不胜数。至今他都在为自己能参加宴会而骄傲。
  只是后来听说混天大圣鹏魔王和通风大圣猕猴王失踪，齐天大圣美猴王被天庭诏安成了走狗。七大圣的称号就很少有人提起。
  此时看着与神佛对峙的齐天大圣，他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然后他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一个牢房里。
  “醒了？”牢房之内，还有另一个人在。
  那人侧躺着，看着他。
  “这是哪儿？”他有点迷茫。
  那人坐起身，身上的囚衣有点不太合身，十分宽大。
  “这儿？是天牢。”那人笑了笑，“你是从花果山来的？”
  他有点局促的点点头。
  “哪儿还有什么花果山。”那人又笑，“倒是你，花果山还有鱼妖？”
  他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是覆海大圣蛟魔王的手下。”
  那人又问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倒是他，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大仙，请问齐天大圣他？”
  那人倒在床上摆摆手：“别叫我大仙，只不过是个囚犯。那猴狲是天地所孕石头所化，死不了。只是被西天那大耳徒压在山下。”
  听到齐天大圣没有死，他也终于是安心。
  就这样过了几日。
  有人过来带走了那人，临走时还对那人说：“天蓬啊，这次是玉帝开恩只是把你逐出天庭堕入轮回。要知道之前在天庭动私情可是要神魂具灭的！”
  天蓬毫不在意的耸肩：“太白啊，你以为我真不知道这是玉帝的意思还是那大耳徒的意思？”
  太白不敢言语。
  天蓬仿佛没注意太白尴尬的神色，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早就听闻那大耳徒座下有位弟子与他不对付被轮回十世正道。这正赶到第十世，只怕大耳徒想下点手段吧。”
  “元帅，慎言！”太白终于忍不住。
  这对他这个小妖来说只是一个插曲。
  他每天在天牢里无所事事，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出去。传闻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地上到底怎么样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这天，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带着一个龙人来到他面前。
  “老君，这就是那只花果山的鱼妖？”龙人看着他。
  老道点点头：“老夫这次找你，是因为老夫算出不久之后你会有一场大劫。切记到时莫要忤逆，老夫只能保你一人。”
  龙人听完已是满头大汗，恭敬的向着老道施礼：“多谢老君。”
  “我改天知会我观内弟子炼化这鱼妖，到时这鱼妖会替你顶过这一劫。”老道面无表情，仿佛真的就是举手之劳。
  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时鱼妖也不知道能再说什么，毕竟眼前一个是龙王，一个更可能是那位天界大拿，自己的生死与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关联了。
  老道带着他回到了三十三重天，把他交给一位道童吩咐了几句就消失不见。
  被炼化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他每天最舒坦的日子就是在门口的小池塘里与旁边那头看门的老青牛聊天。
  老青牛是随着老道飞升上来的，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与老青牛聊了许久，老青牛对天界的生活不是很感冒，最常说的都是在人界与老道的趣事。
  “当时他最喜欢的就是让我驮着他。他倒坐在我身上看书，随我四处游历。他也不在乎我走到哪里，累了就在我身上睡觉，渴了饿了才会让我到河边林里寻些吃的喝的……”
  他很羡慕老青牛。
  他从记事起就在蛟魔王手下。蛟魔王的一亩三分地他早就看腻却不敢离开，只怕惹到大妖害死自己。
  日子很快过去，他也早就被炼化成小妖仙，听从那道童的吩咐。
  某一天，他看到守门的两个道童稍稍松开了锁着老青牛的锁链。随后就在门口假寐。
  他不明白那两个道童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要与老青牛谈谈。但是那道童突然出来把他收进了袖子。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已经被带走了。
  老青牛没有见到天天与自己聊天的鱼妖，又发现那两个时不时会看看自己的道童睡起了觉。突然有点无聊。
  他随意走走，发现自己的锁链松开了。
  他很想念人界，想要去以前经过的地方走走看看。
  他走了。
  他以为谁也不知道。
  却不知道此时在丹炉前的老道轻轻点头。
  如此甚好。
  鱼妖不知道自己很重视的老青牛成了一枚棋子。就算他知道也没什么办法。
  他也是棋子的其中一颗。
  他成了万圣龙王的手下。
  “你叫什么？”万圣龙王看着太上老君给自己的替死鬼，心情大好。
  他唯唯诺诺，慢慢开口：“大人，小的名叫奔波儿灞。”
  奔波儿灞顺理成章的在龙宫安家。
  时间一晃过去许多年。
  他听说了齐天大圣被一个和尚救出来，代价是随他前去西天取经。
  他听说那个叫天蓬的家伙被贬入畜生道，成了一只猪妖。
  他还听说有个愣头青只因为打翻了玉帝的琉璃盏就被贬到一条鲜有人际的河流中当个小河神。
  这些事就算到了奔波儿灞耳中他也显得无动于衷。
  他现在在伺候着一位更难缠的主。
  万圣公主的夫君，九头虫。
  其实伺候谁他都无所谓。直到这天他发现九头虫带着万圣龙王去洗劫了佛塔，带出了一些舍利子。
  他没来由的想到了当初天牢里老道和万圣龙王的对话。
  他记得自己是一个替死鬼。但是谁又想替别人死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奔波儿灞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自己虽然成了那道童的灵兽，本质上还是一只上限有限的小鱼妖。
  奔波儿灞在扳着手指度日子。他不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时间还在流动，奔波儿灞无可奈何中又有点不甘心。
  他不知道不久以后他会到一个新的世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他现在只是单纯的不想死而已。
  他只是一只小妖，不在意风风光光长命百岁，只是会去在乎心中属于妖的最后一片净土。
  就像那个站在焦土上的猴狲一样。
  “大圣…”
  奔波儿灞最后记得的，是在海边看到的那个猴狲身影。他就像当初一样，却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