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作者:
天宇星灬 更新:2021-10-09 04:35 字数:2556
从七十年代第一个春天,中国成功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飞向广袤深邃的蓝天那日,父亲组织了这个家--虽然是份不象样的家,也是很不容易的。母亲去世之后,他有四年时间,是独自一人生活。后来,是朋友劝他:“帮碧云丫头寻个娘吧,缝缝补补也有个帮手!”也是朋友们的撮合,把个瑶寨“蛇王”的女儿嫁给了他。(巧珍原来的丈夫苦瓜哥在一次矿难透水事故中死去;第二任丈夫因跑单帮,被火车轧死。她空守闺房两年。)好歹成亲结了婚。有了家之后,父亲什么都顺着苦瓜嫂,觉着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也确实不易,让着点,免生气。
苦瓜嫂势利、刻薄的谩骂,像在烟囱里放垂钓--钓起江大叔的心火。今天,他出了“格”,怒自心起,火从肝生。泥鳅也要掀大浪。苦瓜嫂说一句,他也顶一句;句句不让,步步不退;暴眼捋袖,一跳三丈!江大叔冲着苦瓜嫂沙哑着喉咙喊道:“秀秀娘,做人不好这样狠心啊!碧云丫头是我的女儿。我们两条命合着一盆血。要死,我和她一起死!你不该咒她呀!”苦瓜嫂眼睛白了一下,盛气凌人地转了一个身,说:“我咒她?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我和秀儿、娟儿走,让你们父女两人,合占这个窝;第二条是,要她走,走远越好。反正天下有你走不完的路!尽她走到哪里都可以!两条你选一条!”江大叔气得手脚发抖,冲到她面前,说:“什么!野猫要赶出家鸡!啊呸!”便出门而去。
苦瓜嫂见老头子竟然反常,今天要豁出来干了!心里暗道:“老牛也有三哈气!”现在和他有话谈不清!所以,她向碧云房间瞄了一眼,临走时,又拖上一句:“反正,我已经讲过了,这个家不能养个患绝症的人!哼!”说罢,她进了自己的卧房!稍停,苦瓜嫂就又走出来,进了碧云的房间。碧云见继母来了,从床上坐起来,叫了一声:“姆妈!”苦瓜嫂忙用手朝碧云一划,说:“碧云丫头,就在床上躺着吧!不是做后娘的心肠不好!只怪你生了这样的病。人害怕,鬼见愁。我听说过,过去患这样病的人,都要送到蛇岛上喂毒蛇的呀!我们家有你的俩妹妹,你的父亲,还有我。同烧一
灶火,合吃一锅饭。假使我们一家都传染上了,那我们这个家,都得往蛇岛上搬!你要为全家想想,要明白作娘的用心!你今天进不了医院,明天去也一样。不过,你就在这个屋子里,不要走出来。吃饭就让你老子从窗口送进来,也算娘的一片心。唉……”
江碧云大大的眼眸里噙满着泪水,对继母点点头,说:“谢谢姆妈!”苦瓜嫂离开碧云,在出房间时,随手把房门带上了!又从裤子的侧袋里,拿出早就准备的大铁锁“嘎嚓”一声,将房门反锁上。碧云听见大铁锁的声音,心里“啪”的一惊。她知道,继母已经将她禁锢在房里了!她再也不能象平时一样,自由地进出了!蓝天高翔鸟入了无情笼,不得已,她只好躺在床上流泪!当江大叔从单位上风风火火回家去看碧云时,一把大铁锁挡住他,他傻了眼!便从门前走到窗口来,把窗子推开。只见女儿卧在床上哭泣!“丫头,为什么把门锁上了?”
“锁是我上的,免得病菌飞出来!”正在厨房剥鸡蛋吃的苦瓜嫂接了口。“太过分了……你!”江大叔肺都要气炸了。他冲到厨房--苦瓜嫂以为老头子要揍她,闪电般避在灶后。江大叔猛地挥起柴斧,对准大铁锁,“砰砰砰”三斧头。“纯阳自是三昧火,裂石焚金恶煞神。”大铁锁落地,房门大开!随手一甩,斧子从井的南边落到北边!父亲抱着女儿:“苦命孩子啊!”痛哭失声。“爸爸,您保重身体!”碧云劝慰父亲。说完,她打开柜子,从下层一格里,抽出几套洗净晒干的衣服,交给了父亲。另外,又把其中的一件衣服--领子上已经磨破了,单独取出来,对父亲说:“这件衣服,
女儿晚上补好给您送来!”这正是:为父补衣平常事,今夜针穿骨肉情。当晚碧云拔亮小灯。烛光摇曳。她细心地为父亲缝补衣服,边补衣服,边沉思着:父亲年岁大了,今年已经五十四岁的人了。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一个人生活着,整天围着柴米油盐锅台转;虽然后来娶了个妈妈,可是,这个妈妈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温暖,也没有给父亲带来幸福,而得到更多的是痛苦和烦恼。这两个星期在家里看到的、听到的,和今天所经受的一切,她更觉得父亲是个充满慈爱的好父亲。可是他太苦了!记得,在她九岁那年,父亲送她到省会--长沙上火车,让她去上海学习。在城站,父亲给她讲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些话,现在还记忆犹新!父亲那时是舍不得女儿离开的,但为了女儿的前程,还是让九岁的小碧云只身去了上海。在舞蹈学校学习期间,碧云很少回家,假期到了,她来信和父亲商量,要留在学校练功,父亲同意了!碧云知道,继母对父亲的冷漠、严酷、不信任,父亲是决不会写信告诉她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都象吃苦果似的,一颗颗自己吞下,在这方面从来不让女儿知道。而今天,虽然病在女儿身上,却狠狠地撕裂了父亲的心。碧云抚摩着父亲的旧衣。缝完了领子后,又检查了别处的纽扣,发现没有什么再要缝补的,把衣服折叠得平平整整,把针放入针筒。而后,她站起来,用双手捧着衣服,走出房间,朝父亲房门走去!
父亲和继母都睡了,哑巴、盲眼俩妹妹也睡了。她站在父亲的房门前,举起手来,想敲打房门,好让父亲知道,她已经把衣服补好了,明天上班就可以换穿。但,碧云没有敲门,她举起的手,又缓缓地放下了。而后弯下身子,把衣服轻轻地放在房门前的竹椅上--这是最显眼的地方。心里想:明天父亲一出门,就可以看到衣服放在这里,用不着找了!碧云回到房里,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来。一天来的争吵,她感到这个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已经不是这个家的成员了。这个变化,仅仅是一天的时间,是医生的一句话。医生的话是对的。尽管当时她和医生争论的很激烈,而且态度也很生硬。现在想起来,医生说的是有道理的,而自己则是无理取闹。当时,主要是自己怕染上这样的病。如果那时医生说:“对不起,是我误诊了!”那该多好呀!可是,医生却斩钉截铁地证实了病情!
能怪继母吗?不能!社会上现在谁不怕这种病,何止是继母呢?更何况这种病在世界上现在也没有能想出好办法消灭它!继母怕把病菌传给秀秀俩姐妹和她自己,也是能够理解的!谁愿意自己染上这种病呢?父亲如今也是一筹莫展啊,只恨不得把我的病,揽到他自己的身上。这一天来,父亲为女儿的病,发痴发呆!我在家里多呆一天,父亲就将为我多难受一天。“算了吧!我还是趁早走了吧!”江碧云呆呆地望着灯芯。她在想着她自己要做的事!灯火在摇曳着,窗缝里有风钻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