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人格的缺陷(3)
作者:江陵霁月      更新:2021-10-06 23:17      字数:6186
  “好吧,你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毕竟你已经长大了,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对你说过的话和你自己所做过的行为负责了。”
  见提奥多气势汹汹的发着脾气突然跌在床上,老教皇只觉得无奈,伸手将提奥多馋了起来,坐在床边,望着提奥多缓缓说道。
  “负责就负责咯?我又没说过要推卸责任。”
  提奥多耸了耸肩,并不觉得听见老教皇这凝重的话语要有什么紧张的。提奥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唔……有点烫啊,不过提奥多也没怎么在意,他只是觉得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那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是否可以坐到我的对面去?”
  老教皇罕见的用严肃切认真的语气对提奥多说道,提奥多打了个哈欠将手放下,并不以为然,所幸靠在了床边,腿立着,翘着个二郎腿,用一只手垫在脑后。
  “您的意愿并非是我的意愿,我想我应该有权力拒绝您的要求,我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就很舒服,冕下要说什么我自然是洗耳恭听。”
  语气轻佻,甚至翘着的脚尖还不住的在空中没有节奏的点着,老教皇就坐到床边,这脚尖差一点点就要够到老教皇的脸了。
  “我想你需要对我有一点尊敬,提奥多。你这既不是面对一位冕下的态度,更不是面对你自己教父时候的态度。“
  “尊敬?”
  尊敬,一提到这两个字,本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的提奥多脸色瞬间变冷了,身子向上挪了挪,以便可以和老教皇平视而不是被俯视,他并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不喜欢仰视别人。
  “噢,您配吗?至于态度……呵呵,这是我的问题,要是您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谈话,您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这对我毫无益处。”
  提奥多抬眼看了一眼老教皇,继续扣弄着指甲缝内莫须有的污渍。
  “好吧,但是你是否可以给我一点面子,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面子?面子何须别人来给,都是自己挣来的,这可是冕下经常训教我的原话,冕下该不会是忘了吧,我记得冕下应该还不至于变成老糊涂,如果真变成一个糊涂蛋了的话,那还不如尽快逊位,这样对于大家而言也都是一件好事,我想或许会有不少人会弹冠相庆,如果你缺继承人的话,或许可以直接将你下面的位置给我。”
  说着提奥多有恃无恐的指了指自己,并不觉得拿老教皇的生死,与圣座的归属开玩笑有什么问题。
  “或许这样我还会好心的在未来替你收尸,将你的尸体烧成灰烬,扬在空中,免得你的尸体被丢到乱葬岗,任由一群野兽撕咬,你看看我可是多么贴心。”
  提奥多这样说着心中没有半点负罪感也没有报复的快感,甚至还有些陶醉。别看林顿那个城市偏僻少有人烟,和他的天气一样冷酷,但实际上在内里却是火热的,有许多提奥多从没见过的玩法,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适应,畏畏缩缩的,以至于被人嘲弄,渐渐的适应了,放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乐趣,并深深的沉醉在其中。那里的环境远比亚特兰蒂斯还要恶劣,准确的说不是生存环境的恶劣,而是人的劣根性在那里爆发无疑。
  林顿的斗兽场让他深深的沉迷,作为一名圣裁官,他见惯了许多生与死,对于他而言做的最多的就是终结生命,无论是恶魔还是被教廷宣判有罪的任何圣灵,这些都使得他的手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血。
  这所谓斗兽场其实名不副实,因为这里并非是斗兽的,而是斗人的,把人当做野兽一样圈养,观众们坐在高台上看着那些人在下面厮杀,看到兴高采烈处会将手中的金币投掷下去,看得不尽兴会将手头的垃圾向下砸去,更有甚者可以拿两条生命或者数条生命来赌博而毫无愧疚。
  向来生活在一派祥和的教廷中的提奥多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心里畏惧着这些拿生命取乐的人们,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也沉迷了进去,和那些人一样漠视生命,仿佛他手下的不是两条生命而是两个筹码,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币,从最开始的小赌场到拿别人的生命赌博,提奥多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终究是怎么一步步这样堕落下去的,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已经不大重要了,只要享受的舒服就可以了,反正他也活不久了不是吗?
  不过细细想来,他第一次在人命上下注,貌似是在那封带着恶意的信远道而来的时候吧……
  他在林顿可看多了生病了没钱治病的穷人被随便的丢弃,看见斗兽场的人被扔在乱葬岗无人问津,刚开始他还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但慢慢变也看淡了,正如旁人劝慰的那样,反正他都要不久于人世了,还带着这么多估计做什么,还不如用剩下的时间来享受,所有乐于挥霍的时间都不算是浪费呢。
  老教皇默默的凝视了提奥多片刻,这话不管是提奥多出于什么心思说的,无论是真心的还是赌气,都不可避免的对他造成了很深的伤害,尤其是见提奥多一脸淡漠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比痛心。
  “就这么恨我吗?要把我挫骨扬灰?“
  老教皇从床边起身,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提奥多的对面,与提奥多拉开了些许距离,听完了提奥多的话语,老教皇自嘲了一声,随后便跨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问道
  “三句话不离圣座,你就那么渴望那个位置吗?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位置坐上去并不舒服。”
  “渴望?不,我一点都不稀罕。”
  谁知提奥多却是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注视着老教皇的眼睛,老教皇从没觉得提奥多的眼睛会显得淡漠和无情,然而今天他却是不自然的心里一紧。
  “我对教廷的一切都感到厌恶,至于圣座,这是你自己在我小时候许诺我的,你忘了在我小时候你总说,你要好好努力,你不能去玩耍,要回去读书等等的吗?你忘了你说这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位优秀的教皇,你说的,你说的我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教皇,我是你的教子,我会继承你的位置,我本该就继承你的位置!……唔,咳咳……”
  提奥多语气突然高亢了许多,看向老教皇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甚至原本俊美的脸都变得狰狞而扭曲了。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提奥多突然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加苍白,让提奥多不得不承认的是花大价钱让弗朗西斯配出来的药确实有用,只不过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数天没有引用,便感到乏力,晕眩,身体内脏附近疼痛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在饮用那药剂了,反正早晚都会死,这不过也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他耗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躺下歇着吧,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不说了,不说了,觊觎圣座就觊觎圣座吧,没事。”
  老教皇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床边将想要起身的提奥多按了下去,提奥多喘着粗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咳咳”
  提奥多紧紧的盯着老教皇刚要开口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弯下腰掩着嘴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别假惺惺的。”
  提奥多甩开了老教皇的手,心里的委屈仿若在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什么叫我觊觎圣座,他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刚开始提奥多的声音很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弱,眼中愤怒变成了无助,声音也渐渐哽咽,眼眶红红的,和连胜病态的红晕相得益彰。
  “你们明明告诉我,从小就告诉我,我就是未来的教皇,我会继承教皇的位置,我会坐在圣座上,会立于磐石之上,会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人,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躲在宗教裁判所的角落,不用藏在黑暗里了。”
  “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都是假的,我再怎么努力这都是不可能的呢……”
  提奥多抱着被子泣不成声,老教皇无言以对
  “要知道我一直有在努力的……我不敢放纵自己,就是为了能成为你们口中那个值得人尊敬的教皇……”
  “凭什么我这么努力,你们还是不认可我,明明人家都说我比西奥多要优秀,凭什么他一来就夺走了我的所有,我的地位,我的教父……”
  “对不起……”
  老教皇轻声说道,他那时候确实是这样对提奥多讲的,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容忍面前这个家伙道现在,容忍到他已经长大,已经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我是有想偷偷跑掉,可是我没有想杀你啊,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我要是想杀他,我,我再怎么可能去请弗朗西斯,把我自己的东西给他……”
  “提奥多没有想杀我,教父知道,教父明白。”
  老教皇耐心的哄着提奥多,自从提奥多回来他就觉得提奥多变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刚才还在说圣座的事情,现在又很快跳转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把我丢在那种荒芜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唔,咳咳……”
  提奥多冲着老教皇嚷道,额头上的虚汗更多了,手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在松开,手中隐隐有些许血丝。
  “别想了,都过去了,教父以后再生气也不会把提奥多一个人丢下,别想了,听话。”
  老教皇伸手轻轻的擦了擦提奥多唇边的血丝,温声安慰着,见提奥多精神恍惚,老教皇心里一紧。
  “你不知道,屋子里都是老鼠和蟑螂,还有各种虫子,那破教堂的门都关不严,冷风顺着门缝就吹进来了,晚上的风声就像鬼叫一样,就像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就好像他们要来找我索命一样……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神像上都结了蜘蛛网了。我天天都盼着你们会舍不得我,会很快的把我叫回去,我以为教父会向以前一样很快的就原谅我,可是我等啊等,每天都在等,就是没有人来找我……”
  提奥多的精神有些恍惚,头脑有些不清醒了,说话偶尔都颠三倒四的了,老教皇静静的听着
  “我不喜欢那个家伙,可是我把钱都用光了,你们也不来找我,我不想搭理他,他简直是侮辱了修士这个身份,可是……可是不搭理他,不听他话的话就没有人会搭理我了,就没有人和我作伴了……我不想孤零零的呆在那座恐怖的教堂里……”
  提奥多的目光稍显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教皇见提奥多的情绪平稳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离提奥多稍近了些,却不料提奥多突然抬起头盯着老教皇,一把拽住了老教皇的衣襟。
  “就是你,就是你骗我!你骗我说当冕下的教子就可以学到魔法,就可以保护姐姐了。你还骗我我会成为教皇,你骗我说教父最喜欢的是我,你和冕下就是一伙的,你们在一起欺负我,你们骗我,就是想骗我听话,让我为教廷做事!”
  “我真的把你们说的当真了……我把你们都看成我的亲人,对你们言听计从,可是我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我没有天赋的时候就把我丢掉了,天赋回来的时候又把我叫回来……”
  见老教皇并没有反驳他,提奥多的语气稍缓,手也松了松,老教皇轻轻的将提奥多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挪开,担忧的伸手在提奥多的额头上试了试,眉宇间忧虑更甚,随后轻声道:
  “好了,我的孩子,你现在病了,需要好好休息,先躺下睡会儿吧,教父看着你睡,不用再害怕了。”
  “我没病,有病的人是你,你就是想趁我不注意把我掐死。”
  提奥多警惕的看着老教皇,不过烧的脸红红的,没有半点的威慑力。
  “我的孩子,如果我要是想把你弄死的话,我用得着趁你不注意吗?别忘了你现在什么实力都没有。”
  老教皇忍不住以手扶额,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这实在是太令人苦恼了,毕竟这个状态打不的骂不得的……
  “好了,乖乖的躺下睡觉吧。”
  趁着提奥多犹豫的时候,老教皇将提奥多按到了床上,用被子将其裹了起来。
  “我不要睡觉,你心虚了。”
  提奥多愤懑的看着老教皇,他现在一点都不困的。
  “是是,你说得对,我心虚了,我在遭受良心上的谴责,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应该先睡一个好觉。”
  ”我想你大抵是不愿意看见我这张令你反感的面容,所以我想睡一觉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老教皇开口补充道,提奥多蹙眉望了一会儿老教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逐渐下移,目光落在了老教皇的脖颈处,痕迹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提奥多眼里似乎有些不忍,伸手杵了杵那浅浅的痕迹。
  “我掐的?”
  提奥多沉吟片刻后歪着头看着老教皇求证道,那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不敢置信,似乎不认为自己会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是的。后悔了?”
  老教皇挑了下眉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提奥多没有回答老教皇的问题,伸手在痕迹上捏了捏,所问非所答的继续问道:
  “疼吗?一定很疼吧……”
  “是的,很疼。”
  老教皇不解其意,实事求是的答道。
  “我也知道很疼的,你掐我的时候,我心里更疼。“
  提奥多揉了揉自己的脖颈,那种窒息的感觉他想自己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我掐你的时候一定也很疼,是心疼呢,还是被掐的疼呢?”
  提奥多眨着眼睛饶有兴趣望着老教皇
  “掐的很疼,不过心里会更疼一点。”
  老教皇如实答道,他原以为提奥多是后悔了,却不想,提奥多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老教皇竟然笑出了声,漂亮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一般,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自然显露,小虎牙若隐若现,甚是可爱,只是这么一笑,却是让老教皇有些茫然了。
  “你活该。”
  提奥多毫不客气的指责道,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什么,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只可惜我掐不死你的,真是好可惜。”
  老教皇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看着大病未愈,一脸傻笑的提奥多,他又有气发不出来。
  “你还是睡你的觉吧。”
  老教皇没好气的说道,在遇见提奥多之前,他从没想到光系魔法还有这样的妙用,心灵魔法还可以当催眠药。
  “你都听见了?”
  老教皇将被子给提奥多盖好后走出门外,突然对着站在卧室门口的洛佩斯问道。
  “是的,冕下。”
  洛佩斯很坦诚的回答道,若是说没听见,别说老教皇不相信,就是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觉得我该把他怎么办?真是令人头疼啊……”
  老教皇说着揉了揉额角,这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冕下不是之前已经认定了兰斯拉夫阁下的方案了吗?”
  洛佩斯没有回答老教皇的问题,而是从侧面提醒道,有时候说的越少反而越正确,因为谁也不知道提问你的那个人心里是怎样想的,有时候询问的人并非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提议。
  “好吧,我之前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
  老教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提奥多怎么会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理性告诉他,把提奥多丢进宗教裁判所自生自灭也许是一种最好的处理方式,但是感性,或者说是心底的声音却在抗拒着这一方式。
  他对提奥多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对提奥多的未来开始忧虑,以前他虽然也隐隐有些担忧,但提奥多一直都是乖顺的,所以他从未想过这些,而只一次……却仿若给他敲响了警钟,假若在这样继续自由放任下去,会不会是在给自己种苦果……
  “对了,让拉奥姆尽快去查一查提奥多在林顿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了。”
  老教皇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侧过头对着洛佩斯开口吩咐道。
  洛佩斯楞了一下,开口称是,老教皇微微颔首。
  眼见着洛佩斯走远,老教皇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花苑中来,花苑内再次只余下了老教皇一个人了,老教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颇为悔恨,也不知是在悔恨自己以前对提奥多的不作为,甚至是漠视,还是在悔恨自己当初的一时心软……当然,这些旁人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房间内,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的提奥多依然睡得香甜。
  夜深人静,平时这个时候老教皇还坐在桌案前面对着一众文书,然而今日却是少见的懈怠了。
  老教皇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只笔,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不时拿着笔在其上勾勾画画,又不时担忧的望向仍然还在熟睡的提奥多。
  老人的面容很是祥和,少年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阴鸷乃至于因过于瘦削而变得有些刻薄,老教皇叹了口气,将房间内通明的白色魔法灯关掉,拉了拉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根灯线,昏黄的床头灯的等过照在了人的脸上,映的沉睡的少年多了一丝娴静,不过却也让老人显得越加苍老了。
  少年也许是梦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头微微蹙起,紧紧的抿着嘴唇,使得原本就单薄的嘴唇更显得单薄了,少年不安的缩着身子,老人见状,将手头的书和笔放在了一旁,将手覆在了少年的额头上,柔和的圣光仿佛可以驱散黑暗洗涤人心,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似乎感受到了身边有人,少年转了个身习惯性的往老人的怀里蹭了蹭,老人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也缓缓熄灭了,老人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搭在了少年的背上搂着少年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