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借气运
作者:
千道初 更新:2021-10-06 15:55 字数:10417
第十八章借气运
来安县有两个姓周的双胞胎兄弟,年纪都不老小了也没姑娘家看得上,目不识丁不说,也没什么手艺,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尤其是前一阵子开始愈发难熬,两兄弟就凑在一块儿琢磨,不如托人给官府送些小礼,看能不能讨到个例如狱卒一类的小吏职务,也算混口饭吃。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收下礼物的那位老主簿迟迟不见动静,想来约莫是嫌弃礼轻。
等了好多天仍是没能等到消息的兄弟俩实在是没了法子,又东拼西凑攒了点小钱,再次托人送到了老主簿手里,这才好不容易混到了个打更的活计。于是两兄弟去衙门领了两套更夫的行头,还领到了一小盒子百刻香,每天入夜时分便拎着梆子和铜锣,一搭一档地边走边敲。
亏得两人都长得还算人高马大,精神气也足,整夜不睡虽然疲乏但也能坚持得住,一段时日下来,倒还算称职。只是每日五更天后回到家,总是累得浑身酸软,嗓子冒烟,得摊在床上睡到下午才能起得来。好在一想到这更夫好歹也是领衙门俸禄的,日子好不容易总算是有了些许盼头,尽管过得依旧清苦,周家兄弟俩仍是比以前要开心安逸许多。
今儿个夜里头月色清明,兄弟两人照常在被分配的辖区溜达。周家大哥看了眼当空明月,幽幽叹息,心想虽说眼下虽然有了份正当生计,可自家炕头仍是冷冷清清,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盼来一个媳妇暖被窝。年纪只比大哥小了半个时辰的弟弟心思活络,见大哥如此愁眉不展,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啥。
弟弟其实没有告诉哥哥,他早就暗地里头找好了一个热心肠的媒婆,今日才刚刚得到准信。县东头那里住着两个相差两岁的姐妹,正愁嫁不出去,虽说样貌的确是不怎么样,但两姐妹的身段可都不差,若是捂实窗纸吹熄蜡烛,黑灯瞎火的,滋味总是不差的。
看见弟弟傻乐呵,周大哥不明所以,只是翻了翻白眼,拿起梆子慢悠悠敲了三下,一慢两快。弟弟则照着节奏同样敲了三下铜锣,扯开嗓子:“平安无事——”
话音未落,周大哥便又听到“哐镗”一声,低头一看竟是铜锣掉落在地。周大哥下意识啧了一声,转头就打算怒骂两句这个连锣都拎不牢靠的弟弟。只是刚刚张嘴,却是愣住了神,发不出半点声响:身边弟弟仍是直立原地,只是头颅却早已不翼而飞。潺潺鲜血顺着断脖往下不住流淌,周大哥眼下比起伤心,惊恐更甚。
周大哥一下瘫软在地,口不能言,却见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就站在眼跟前,急忙伸手大喊:“这位道长,快救救……”
年轻道人温顺一笑,手中寒光一闪,周家大哥便与身旁弟弟如出一辙,头颅落地。
名叫李元征的清冷山弟子看了看两具瘫倒在地的无头尸体,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蹲下把剑上鲜血在尸体衣服上擦拭干净,这才收剑归鞘,接着就这么蹲在两具尸首旁边,歪着脑袋看了眼星空,又朝身旁那家客栈瞥了一眼,口中喃喃自语:“有意思,一道滚滚惊天气运竟然能被吸收了八九分,看来是个大人物。师尊啊,看来我这趟要无功而返咯。”
年轻道人打定主意,慢悠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眼光一撇,却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急匆匆逃走,咧嘴一笑,气定神闲追之而去。
意外看到惊骇一幕的小少年六神无主,惊恐万分,大步奔往衙门方向,心中只求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道士可千万别注意到自己,万一被他追上,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那人砍的。少年本来今晚偷溜出来,是约好了要给那开客栈的王家小儿子看一个稀罕物,却没想到会撞见这等情形,惹来大祸。
年轻道人追在后头,看着悠闲可身形不慢,仅仅几个呼吸间,便已经来到少年身后不远,笑呵呵心道:这小子倒不笨,不往家里逃,却要去官府呼救,算是正解。只可惜既然已经被我看到,哪里能够那么轻易给你跑掉?
李元征深深吸过一口气息,脚尖一点,身形猛然间提速,向前直冲而去,朝那倒霉的小少年背后一掌探去。
就在此时,少年道人忽然一怔,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快速撤掌回跳。李元征再定睛一看,眼前光秃秃的地面上竟是直立一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寻常雨伞,顿时屏息凝神,全力警戒。眼前这把雨伞本身虽然普通,可伞尖却已没入地面两寸不止,怎么会是等闲手段?李元征心思急转,静心四周探视,但除了前面那个被他掌风波及已经摔倒在地的小少年,哪里还有旁人,甚至连一丝气机流转都感受不到。
李元征想了又想,既然救人者不愿现身,那自己也就算是得了个台阶,赶紧借坡下驴,向四周无人处一拱手,转身就要跑。
下个瞬间,李元征抽剑而出,冷不丁朝那小少年一剑而去。李元征嘴角冷笑,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里安全离开还是未知,再者毕竟给这少年看见了样貌,若不杀掉到底总是件麻烦事,大不了就先一剑刺破此子窍穴再跑路,到时候那个躲在暗处的高手只能先救人,再想追他可就难喽,至于这小少年最终能不能活得下来,从小心狠的李元征又岂会在意。
只可惜李元征剑尖尚未触及一脸惊恐的少年,就感到一阵罡风扑面而来,不得已只好再次停下脚步招架。此时忽然听得背后一声高喊:“住手!”
李元征转身望去,却见一个黝黑汉子提着一把菜刀疾步奔来,满脸怒不可遏。李元征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奇了,两次出手救人的是这汉子不成?汉子快步冲向李元征,抬手就是一刀。李元征则淡然侧身闪开,任由那个黝黑汉子跑向少年。
汉子蹲下身,丢下菜刀紧紧抓着少年胳膊上下打量:“来安,伤着没?!”
名叫魏来安的少年眼见老爹危急关头赶至,紧绷的心弦终于松脱,满脸泪水摇了摇头。
黝黑汉子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少年脑袋柔声道:“乖乖坐在这里,别怕,有爹在。”
汉子抓起菜刀,站起身子,浑身气质早已一变。汉子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道士,神色冷冽:“老子在游弩营当了半辈子的游弩手,身旁就算只有两三同袍,但只要刀弩在手,便是二境三境的将领也没少杀。今天虽然老子只有一人一刀,但是居然动我魏南的儿子,你有几条命?”
李元征脸上阴晴不定,眼前这退役老卒顶多也就是个六境上下的粗鄙武夫,一身本事显然都是搏杀沙场磨砺而来,但那毕竟只是粗浅的拳脚功夫罢了,气机和内功的底子都是一塌糊涂,再加上他年岁已经不小了,明显离开沙场也已许久,哪里有丝毫可能可以杀得了自己这仰止境的练气士?
可即便如此,少年道士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眼前这汉子虽然威胁不大,可暗处却还藏着一个伺机而动的高手,自己这场架输是输定了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够全身而退。
李元征正在头疼,耳边却传来一阵隐秘耳语:你压两境与这汉子对战,我不出手。若你能赢得了,我就放你离开。但若你还要动歪脑筋,被我发现用了哪怕一丁点跨境气息,我也不介意帮这老卒杀你。
这显然就是练气士传音入耳的手段,难道是那琼楼山的高手来了这寂寂无名的小县城?莫非也是因为那道莫名其妙的剑道气运?年青道人虽然心中大骇,但仍旧没有显露分毫,显然心思城府都算上佳,只是脑中飞速思量:只是听这声音明显是个女子,难道是那传闻中的琼楼山掌门?!
黝黑汉子见这年轻道人没有搭腔的打算,便干脆也不再多话,半蹲着拉开一个粗浅刀架,低喝一声直冲而来。
李元征下意识就要挥袖捏诀,却猛然感觉胸口一紧,一阵无形杀意直刺脊梁,竟是吓得颤抖几分。李元征咬咬牙,心一横,无奈将自身修为压在了五境之上,再次试着捏出道决,总算没有再次感到杀意毕现。
少年道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那黝黑老卒已经杀至眼前,如今只有五等境界的李元征奋力跃向一旁,这才堪堪躲过那把锋利菜刀。
魏南脚步不停,半蹲着往那年轻道人脚下攻去,连刺带砍,行云流水。李元征如今气机阻遏,运转起来一片不如意,只能暂且勉力躲避。数十刀之后,魏南转身一脚踢出,被李元征用手臂挡住,两两弹开,相隔十多步。
魏南换了一口新气,不自觉用力捏紧了握刀右手,脸色如常。此时他右臂旧疾隐隐作痛,怕是支撑不了太久,想到这里,魏南换了左手提刀,眼中依然杀意毕现,再次疾奔而出。
李元征虽说被迫无奈压境,但此时也已经调整好了呼吸气机,右手再次捏出一个三清诀,轻声一喝,一道金色彩光从袖中飞出,直扑魏南。
魏南眼睛一眯,这才终于确认眼前此人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山上练气士,只不过仍然不明白此人为何会在这穷乡僻壤暴起杀人。不过魏木匠也没有细想太多,既然是那神仙手段,且看我凡夫俗子以沙场血性破之便是。
魏南横刀在胸,竟是要硬生生抗下这记雷法,毕竟打小魏南便天生膂力惊人,如今虽然右臂吃不上力,但劲头可还在。一声爆响之后,魏南手中菜刀竟然多出一道不小的裂缝,胸前衣衫更是被破出一个大洞,焦黑一片。李元征第一次有些讶异,虽说现在是五境实力,可方才那招雷法也万不是一个六境武夫便能随意挡下的。年青道人再次望向那黝黑汉子,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魏来安此刻愣坐在地,也顾不得擦去脸颊泪水,哑口无言。能和一个连杀两人的凶徒缠斗许久,哪里还像那个在木匠铺里与人傻乐呵的瘦弱老爹?少年没来由想到那个白袍客人的某句玩笑言语,心中有恍然,也有苦涩。
李元征提剑在手,首次率先发难,向那被雷法轻伤的汉子一剑递出,身后带起一片隐约金光。魏南多年在沙场磨砺,光凭经验直觉便知道这一次的招数不同于之前的相互试探,而是藏有真正杀招,不禁脸色凝重。
方才硬抗一记雷法确不明智,但也实属无奈之举,从前在军中面对杀力惊人的随军修士,身边最起码得有两三标人马,互为肉盾,需得硬生生扛过一道又一道的练气术法,同时以手弩扰乱敌方手脚,这才方能造出破绽,让一两骑快马有机会得以近身。而练气士大多专注攻伐术法,对于近身肉搏则通常并不精通,一旦被骑兵杀至腹地,也就只有等着挨刀的份儿了。
可如今魏南身旁既无袍泽守卫,也无快马,更没有手弩,想以区区六境的拳脚功夫和一身蛮力破开术法,只能说是妄谈,这才只得硬着头皮吃下那道雷法。果不其然眼前少年修士果真留有杀招,此时剑芒已近,魏南却只有一把破烂菜刀,如何抵挡?
魏南心知这一架已经算是没了悬念,不过好歹也在儿子面前狠狠抖擞了一下威风,倒也不觉得如何烦闷苦恼,就是担心自己一旦落败,这修士怕是不会放过魏来安。就在魏南微微松神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悦耳女声:“你只管一刀递出去,我助你破他杀招。”
魏南闻言,也顾不得考虑这天外来音究竟是什么来头,毕竟多年的沙场生涯早已教会了他什么叫当断则断,心一横,索性也就依言一刀竖劈,朝着少年修士的那一剑迎面而上,针尖对麦芒。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即便是为了儿子能活下来,也要再拼上一拼。若是能与眼前这少年修士拼个鱼死网破,为儿子争取到衙门巡吏赶来的片刻时光,那就算是抽到了上上签。
魏南全神贯注之下,只觉浑身气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眼界更为透亮,手中刀口更竟是隐隐发出一阵金鸣。李元征皱起眉头,心口暗骂那神秘女子如此不讲究,竟以她自身气机助这汉子强行提升境界?
少年道人啧了一声,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换两个道决,脚步一虚,长袖一甩,竟是硬生生连着放出两道金光。
连续两声震天响声过后,街上竟是弥漫烟尘一片,等到汉子破开烟雾,眼前早已没了那少年修士的身影。
此时坐在客栈二楼某间客房窗边的白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自语道:“一道五境雷法轰在地面当障眼法,另一道关键三境雷法却是往自己脚下打,靠着爆风趁机后撤,还挺机灵。虽说最后还是食言破镜,不过这份宁可被自己术法重伤也要先顾着逃命的心思,倒是不算教人失望。呵,脑筋挺快,资质也不差,只可惜清冷散人只要一天没死,清冷山的那帮子假道士哪怕天分再高,也无出头之日。”
女子盘好长发,拿起桌上一顶黑幕帷帽戴上,身形翻飞跃出客栈,临走还不忘以气机驾驭雨伞回到手上。女子即将离开县城之前,在一座楼顶略作停留,满脸笑意,“那份剑道气运八成已被那陆家小子收入囊中,剩余两成则不知为何依附在了那木匠儿子身上,实是天意难测。不过如今热闹也看够了,差不多也该回京去了。”
犹豫了一瞬,帷帽下的女子忽然灿然一笑,“不过也不急,不如先去见见师父得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有没有心思再收个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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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山立宗数十年,历代掌门宗主都算颇有手腕,几代下来,如今已坐拥好几座山头,地界实在不小,其中尤以绿嶂峰最为壮阔,险峻程度比起西边边境的那座天池山都毫不逊色,可称得上重峦叠嶂景色宜人。绿嶂峰半山腰上有一片茂盛竹林,枝干遒劲,郁郁葱葱,月光映照之下,一片绿意更是惹眼,显得尤为生机盎然。竹林深处有座不大的双层竹楼,造型雅致。
或许是不愿破坏这份安宁,琼楼山也一直没有在这边建造太多府邸。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此时夜色已深,再说这绿嶂峰也并不属于琼楼山禁地,但却仍是不见任何一位琼楼山弟子,显得冷冷清清。
一袭素色长衫慢慢从山脚登山,脚步不急,气定神闲,正是那位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琼楼山圣姑宗主。她一步一步登至山腰,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来到这竹楼前,虽然出了一身淋漓香汗,但仍是未见气息有丝毫紊乱。
这位现任琼楼山掌门轻轻推开竹楼大门,轻声开口道:“算算时辰,两人也该遇上了。”
竹楼上层传来一个柔和嗓音:“刘临崇与那清冷散人先后入洞悉,相隔将近十年,你当真有把握?”
女掌门也不管对话之人是否看见,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师弟很难得会如此坚持,我也只好由着他去。”
柔和嗓音轻轻一笑,“他怕不是为了那琼花酿吧?整个琼楼山都知道那小子嗜酒如命,敢带着酒来找我学剑的,几十年来他是第二个。”
圣姑无奈笑了笑,“他打小就是那个德行,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如此,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入得了洞悉境。”
柔和嗓音带有一丝感慨:“他那份资质若是换在你身上,你如今哪里还会这般吃力不讨好?”
圣姑摇摇头,转而道:“听说师弟临行前给你来送了一趟酒?”
柔和嗓音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可没给他什么保命符,他这趟云都城最后能否活命,还是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柔和嗓音略微一顿,接着说道:“不过看在他给我带过几百坛酒的份上,我算是给了他一两句不算指点的小建议,也不知道他悟到几分。要我说,那小子就是入错了师门,若是在那剑崖,或者六全山也好,心无旁骛钻研剑道,成就会比眼下高出不少。”
圣姑闻言莞尔一笑,心弦松去几分,并不在意这位前辈的戏谑言语,“看来前辈还是喜欢喝酒,要不改明儿我也带几坛子琼楼仙酒?”
柔和嗓音哼了一声,“你真要送,我也拦不住不是?”
圣姑掩嘴而笑,另起话头道:“对了,你那个不记名弟子在京城碰到了莫前辈,带信回来说赌约作废,还答应指点你那弟子。”
柔和嗓音讶异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圣姑没有继续回答,“晚辈这就下山了。”
走出竹楼,琼楼山女掌门望向星空,只希望她那师弟可别一个不小心真就交待在了那云都城,虽说自己的确留有后手,能保云家一时平安,可终究会引来旁人瞩目。女掌门忽然想起某个身穿儒衫的男子样貌,一如二十年前那般清晰,有些惆怅,破天荒决定去趟酒库,心道反正我就是去看看还有多少存货,如果的确留有不少,我再考虑要不要揭一坛喝上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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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城南边港口,一行十几人的守城卫士终于姗姗来迟,眼见酒坊碎裂,其中似乎还坐着个人,再一眼看到一位青衣老者拎着把古色长剑,都有些头皮发麻,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止,但好在都被云家二当家拦下。眼前这场山上对战,并非十几个守城兵士可以阻止的,若真想要拦下这青衣道人,没有个一两百骑兵怕是与自杀无异。
陆风此时满脸沉重,看着那个静静坐倒在一堆酒坛子中的男子,多少有些忧心。虽然与这个看似邋遢的刘临崇只不过萍水相逢,但陆风还是对这位性子洒脱的琼楼山子弟颇有好感,只是无奈自己根基差武功低,眼下万不是自己能够强出头的情形。
陆风顶了顶唐英手肘,“先前我听这两人言语之间,似乎是那洞悉境的高手,以你来看,酒坊里头那个琼楼山的剑仙还有没有胜算?”
唐英摇摇头,“我入仰止境时间也不算太长,看不真切。只不过就以眼下那人的孱弱气机来看,恐怕九死一生。”
陆风皱眉沉吟道:“在我听来,这个清冷散人是为了来找云家夺一件东西,万一云家当真被这个老道灭了,大靖怕会大乱。”
唐英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接话。
陆风接着道:“朝廷虽说九成九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将云盐拿捏下来,可云家一旦当真失了势,往后这浒州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想来朝廷也不愿如此。再者说,若这清冷山私底下当真与西梁有干系,事情也会搞得很复杂。”
唐英叹了口气,“陆兄,你把我也看得太高了,你说的这些国家大事我可不懂。”
云卿莲走近两人道:“陆公子,能否劳烦你一件事?”
陆风有些奇怪道:“云小姐请说。”
云卿莲此时脸色略白,但仍然镇定,“请你去一趟盛云莊,见我兄长。”
陆风思索片刻,仍是摇头拒绝,“如今这状况,已经不是我们几个能插得了手的了。云小姐,倘若我依言见了云家主,甚至得了那不知底细的宝物并成功逃出升天,清冷山虽然势必会将矛头指向我,但云家也不会因此得救。”
唐英摩挲了一下腰上剑,一脸冷漠看了眼云卿莲。云卿莲脸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低头道:“是我唐突了,还请陆公子莫要怪罪。”
陆风苦笑道:“此时想要祸水东引已经晚了。不过云小姐也不必太过介怀,生死存亡之际,可以理解。”
小陆少爷随即又转头看向远处战场,心中忧郁。云卿莲盘算之事倒也属于清理之中,所以陆风并不太在意,只是眼下状况几乎已成死局,再这么下去,那刘临崇迟早也得丧命于此。
忽然间,陆风双目微瞪弯下身来,只觉一股翻腾气息从腹内窍穴中钻出,有些疼痛难耐。那锋利气息如同利剑一般在陆风自身小周天中到处奔走,竟是隐隐有着脱体而出的势头。
远处清冷散人也瞬间感到一阵气机翻荡,猛然转头看向陆风一行。
陆风感到道人眼光,脸色一凝,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也能够明确知道那道人是盯上自己了。唐英往前踏出一步,侧身挡在陆风之前,口中轻声道:“走。”
清冷散人蔑笑道:“原来那份气运是被你收了,倒也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看样子才刚刚五六境的样子,倒是机缘颇深。这剑道气运一物虽然缥缈如雾,即便是依附之人身死以后也不知道会去往何处,但只要它出来,我必然也能将之打消大半,成不了气候。”
道人声音不响,但却清楚传至陆风三人处。陆风脸色古怪,唐英则凝重如水,一旁的云卿莲此时更是脸色煞白,显然被那道人的言语与杀气所镇。
道人一道金色术法从袖中窜出,直指陆风。唐英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踏出一步,刚要出剑,却见一道身影从酒坊废墟中激射而来,横在自己身前。
刘临崇虽然以刚猛气机打消了这道夺命雷法,但却已是强弩之末,又是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瘫坐在地。
陆风赶紧蹲下搀扶,道:“刘大哥,你没事吧?”
刘临崇擦去嘴角血迹,笑道:“暂时还死不了,不过看这老道那副不死不休的鬼样子,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这老道怎么就盯上你了?”刘临崇略一思索,片刻便心中有了些数:“敢情前几天那道剑道气运是在你身上?奇了,方才我倒是没能看出来。”
陆风感受着窍穴中那股锋利气息,歪了歪头,“什么剑道气运?”
刘临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捧腹不已。略作休息后,刘临崇轻声道:“陆小兄弟,你信得过我吗?”
陆风毫不犹豫道:“自然信得过。”
“好!”刘临崇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正色道:“刘某人今日便借你气运一用。”
远处清冷散人双目圆瞪:“你敢!”双指作剑诀,一道寒光瞬息而至,正是那把古色长剑,势要一击打断这琼楼山弟子的胆大行径。
唐英见状立刻气机一凝,腰间长剑终于出鞘,顺势划出一道半月银光,虽然暂时将古色长剑堪堪打偏,但他自己更是浑身如遭雷击,被强大剑罡正中面门,吐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
刘临崇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只是伸出一手,按在陆风腹部窍穴位置。小陆少爷立刻感受到那股子锋利气息随之消失大半,浑身一松。相反刘临崇则是双眼微睁,精光乍现,“好浓烈的气运。”
待到陆风将受伤不轻的唐英拖远几步,刘临崇却不知何时已经收剑归鞘,竟是拎起一壶从酒坊中顺来的酒壶大灌一口,笑道:“今日之前,我对剑之一道,实在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如今气运暂时加身,倒是令我大开眼界,看来那前辈说言当真不虚。剑之大道果然如同汪洋沧海,我如今不过就是取其半瓢不足,却如醍醐灌顶,妙哉妙哉。”
刘临崇擦去带着些许血迹的嘴角佳酿,转身却是对那云卿莲道:“云家二小姐,明日我定要去丹青楼喝个够本才行。当然,可不能收我银子。”
云卿莲脸色苍白,仍是轻轻点头笑道:“理当如此。”
刘临崇眼光重新看向那白发青袍的道人,笑意愈深,“我琼楼山术法虽然绝妙,但其强弱终究与练气时日长短息息相关。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了,且看我如何以剑招退敌。”
刘临崇闭眼深吸一气,双手高展,腰间符剑虽未出鞘,但身体周遭却出现一大片银色光影,宛如数十柄绝世利剑,围绕转圈不停。随着刘临崇眼睛猛然一睁,数十把剑影快速收缩至眼前,变成一柄等人高的巨大剑气。
陆风此刻虽然在刘临崇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忙脚乱救助唐英,但仍然感到一股天大剑压,竟是刮得脸颊生疼,不由自主望向战场方向。只见前方一片灿然银光大作,那位琼楼山子弟就直立其中,浑身衣物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俨然一副天上剑仙的磅礴气象。
刘临崇随即双手皆作剑指诀,轻轻往前一探,“化池。”
眼见这刘临崇居然猖狂至极,竟要以方才自身剑招反制其身,清冷散人怒极反笑,大喝三声“好好好”,重新驾驭古剑在手,高举过头。
随着清冷散人气机急速壮大,道人额头竟是出现一抹紫金秘印,暗自闪烁。道人脸色阴郁,咬紧牙关,却仍是不断鼓动气机,双眼之中更是慢慢爬满无数血丝,显然是强行催动了某种秘法。而云都城今日上空本是一片大好星月,如今竟是片刻间再不能眼见分毫,反而霎时便乌云密布,云中隐隐有龙吟之响,金色细纹遍布。
刘临崇瞥了一眼那暗藏滚滚电光的巨大乌云,淡然笑道,“还不都是障眼法。你不惜强行跨入半境,好招来那云中雷劫作为杀招,说到底仍是逃不开练气雷法的范畴。方才你口中所谓御剑正法,就是这等微末伎俩?”
清冷散人冷笑道:“姓刘的小子,别以为得了几分气运扶持便有恃无恐,哪怕你如今就是那武理之境,面对雷劫仍要退避三分。今日老夫要教教江湖上的年轻后辈,妄自尊大便是如何下场!”
雷云之中一道粗大如巨蟒的曲折电光轰然炸下,砸在那道人手中古剑之上,古剑微微震颤,却是发出一阵清脆雀响。道人将那围绕无数电光的古剑轻轻甩出一个剑花,准备递出一剑。
刘临崇抬头一笑,“下山之前那前辈对我说过一句话,说若是我将来决心要走剑之一道,心中舍法便是前提,而后再进一步,便是再强再多的术法在前,仍是挥剑破之,以一剑破万法。说起来,倒是有些像佛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意思。”
“我本来听了个稀里糊涂,不过现在多少懂了一些。这雷池嘛,我还真不屑用。”刘临崇眯眼看向清冷道人,右手抽剑出鞘,将眼前已经初见雏形的剑气雷池自行打消,但身后那银色剑气却愈发壮大,本就已是一人高的剑气,此刻眼瞧着极速扩张数倍,剑尖早已超出城内屋梁高度。
随着刘临崇符剑微动,周遭突然卷起一道龙卷,而如今刘临崇自身便是风眼,一头乱发狂舞,眼中精光闪烁。这道忽然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并非是那山上术法,实际真相其实更为惊人,仔细查看方能发现,这龙卷之内竟藏有无数风剑,道道精纯,原来是刘临崇无意识间生出的无数细长剑意,只是意已成形,这才变为龙卷之状。
清冷散人蓄势已久,气势已然到达顶峰,终于递出千钧一剑。浩天剑意与雷劫之力合二为一,从上方朝刘临崇压下,同时道人所递出那剑则是如同带电金蟒,携带万千雷霆巨力滚滚而来。
刘临崇嘴角一勾,符剑前指,背后巨剑终于猛然蹿出,向那雷云直刺而去,带出一道粗状银线。同时屈膝半蹲,蓄力片刻一跃而出,递剑冲向那道人,龙卷剑意如影随形,变化凝结出一条银色长龙。
刹那间两剑交汇,剑气与雷法轰然撞向对方,砰然炸响,振聋发聩,几道气机爆风如同水中涟漪一般极速扩张,仿佛具有实质一般,波及周遭不少房屋,将其炸成一片断壁残垣,而本来铺满石板的地面如今更是已经炸出一个巨大坑洞,陷地数尺。金色巨蟒与银色长龙则同时崩裂炸碎,化为点点星光散落而下。
两人如今所处位置已经互换,各自握剑静静直立。
片刻后,刘临崇手中符剑砰然炸碎,化为齑粉。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点地,脸色雪白。而清冷散人此刻已经比刘临崇离陆风更近,双眼轻闭,却不见一丝一毫受伤神色。
陆风不禁心弦紧绷。
清冷散人漠然开口道:“若非我手中这把莺啼尚未完全认主,不能放开手脚施展御剑之术,否则这云都城怕是都得被我们两人炸成废墟。”
刘临崇充耳不闻。
清冷散人睁开双眼,提起古剑莺啼看了一眼,随即竟是连同剑鞘随手扔向一旁,摇头道:“剑胎已损,可惜了老夫数日苦心经营。”
刘临崇强行压下体内紊乱气息,站起身子强笑道:“看来这架打不成了。”
一阵急促蹄声从远至近,陆风转头望去,看到一队不少百人的骑兵奔踏而至,为首一位银甲将领手握长枪,神色凝重。
银甲将领来到两人近旁站定,百人骑兵亦步亦趋,勒缰减速,慢慢铺展出一个半圆阵型,有意无意间就将战场两人与陆风一行相互隔开。
将领并未翻身下马,而是提了提长枪高声道:“城内持械私斗,都给我抓回经略司。”
陆风闻言差点没被把眼珠子弹出来,啥?!这两辈子都没听说过像这种一等境界的大宗师对决之后还会被拘留的啊,上一世某部电影里两大高手即便是在皇宫上头飞来飞去比剑不也没被怎么着?不过话说回来,或许高手也同样会被治罪才正常,照理别说在皇宫里头比武了,哪怕你是江湖闻名的大宗师,但只要是私自跨进去,怕是照样会被问个掉脑袋的罪名。
好在云卿莲此时款款跨出一步,对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银甲将领施了个万福,“这位将军,这两位是相约在此比武的山上仙师,一早便与州府那边打过招呼。将军看着面生,怕是没能得到消息,误会了。”
将领看了一眼云家二当家,皱眉道:“比试为何要在城内?这一地狼藉如何收拾?”
云卿莲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由我云家出资修缮。”
那将领盯着云卿莲看了一阵,偷偷叹了口气,转而对两位山上宗师说道:“不得再生是非。我会在云都城驻扎几日,直到两位离开云都城。”
云卿莲看向陆风,小陆少爷会心一笑。
这位显然就是新上任的折冲校尉,似乎也有意无意想要帮着云家度过眼前这道难关,既然如此,背后的那位经略使想必出力不小,如此看来,赵家天子倒算是对云秉之颇为照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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