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自十七年前封山，今天终于又热闹起来。
  何宇方拒绝了何阿乙送过来的那些仆役和小厮，看着屋里渐渐被各种华贵无比的家具摆满，心里有些想念油坊村的那个家。
  何宇明派了一名自己的学生，给何宇方送来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空间，何宇方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里面有数套名贵的文房四宝，有十几张已失传的字画与一些古瓷与玉器，有大量的精品藏书，有十数个书柜书架，还有一张巨大且华贵的沉香木书桌，这些东西塞满了东厢房。
  何宇良跟何宇逸各搬来两坛自己酿的酒，打算待会儿好好在这儿喝一顿。
  何白水跟何阿乙在院门口说话。
  何龙泉吃完早饭便离开了，说明天回来。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那些人？”何宇良指着进进出出的小厮说道。
  何宇方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大姐的儿子。”何宇逸啧了一声。
  “怎么了？”
  “大姐当年也喜欢清静，所以把栖霞山改名为寒山，拆了原本华贵的府邸，自己动手盖了幽兰居，身边就跟着一个白水老头。我与你四叔秉承向大姐学习的态度，也轰走了身边的仆从，开始自力更生。”
  何宇逸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看是方便你们跟我娘溜出去玩吧？”何宇方冷冷的揭穿他们道。
  何宇逸认同的不能再认同，所以又点了点头。
  何宇良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能这么说自己长辈呢？我们当年可是做了不少好事，那思源楼的话本里都写着呢！”
  何宇方想说他为老不尊，但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为老不尊？”何宇逸问道。
  何宇方挑了挑眉。
  “我们有自知之明。”何宇逸挥着折扇，一脸的得意。
  何宇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他脸厚。”何宇良张大了嘴，无声的看着何宇方说道。
  “你骂我啥？”何宇逸扭头问道。
  “我没有。”何宇良否认。
  “你们想吃啥？我做饭可好吃了。”何宇方赶紧说道。
  一听到吃，两人都转头看着何宇方。
  “真的吗？”何宇良问道。
  何宇逸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何宇方疑惑问道。
  “当年……大姐刚修好幽兰居，请我们四个弟弟来这里吃过一顿她亲自做的饭。”
  “然……然后呢？”何宇方小心翼翼的问道。
  “然后我们就集体阵亡了。”何宇良微笑说道。
  “要说还是二哥了不起，连三哥最后都没憋住，二哥硬是面无表情的吃完了他面前的那盘据说是红烧肉的东西。”
  何宇逸说完，一脸的钦佩。
  “有那么难吃吗？”何宇方问道。
  “不是难吃，是根本没法吃。”何宇良心有余悸的说道。
  “放心吧，我做饭真的很好吃。”何宇方保证道。
  “但愿。”两兄弟异口同声说道。
  两个时辰后。
  何白水自去收拾残羹，何宇方站在院门口伸了个懒腰，何宇良跟何宇逸撑的仰在靠椅上看天。
  何宇良打了个长且响亮的饱嗝。
  “至于吗？”何宇方回想起刚刚两个人饿死鬼一样的吃相，有些不敢相信。
  “你可不知道，平时都是在二哥的沁园里吃饭，菜倒是好菜，但是规矩太多了，吃的人不舒服，自己在家做吧，我们两的手艺比大姐强不了多少，所以就算吃的饱，也老是吃不好。”
  “你们两就不能把仆人再叫回来吗？”
  “不行！”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回答道。
  “为什么啊？”
  “因为大姐从来都没有使唤过家里的仆人。”
  何宇逸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四叔你怎么了？”
  “没啥，就是有点想大姐，然后就是吃的太饱太幸福了。”
  何宇良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何宇方看着有些天真的两个长辈，有些想笑。
  何白水给何宇方端来一杯浓茶。
  “四爷五爷，你们饭也吃完了，还要在这里喝茶吗？”何白水问道。
  何宇逸跟何宇良突然翻身坐起，两人看着躬着身子的何白水，然后对视一眼，想起些什么。
  “我们先走了，剩下的两坛酒你先喝着，晚上有时间来后边找我们！”
  何宇良说完，跟何宇逸两人赶紧离开了。
  何宇方转身看着何白水。
  何白水仍是一脸的恭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何宇方想起爷爷嘱咐自己的话，终究没说什么。
  他突然有一个猜想。
  “你……如今什么境界？”
  “据老家主跟我说，应该是停滞在咏归境了。”
  何宇方皱眉。
  “停滞？”
  “老家主说我至少能悟得迥无尘的境界，只是现在还看不清楚。”
  何宇方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那油坊村的五金店，那可以看见远方小西关的院落，按个自小便疼爱自己的爷爷，过往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何宇方脑中。
  何宇方赶紧问道：“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娘是什么境界？”
  “老家主没说过，但自从大小姐九岁那天起，我的阵法便再也困不住大小姐了。”
  何宇方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枫树，开始出神。
  何白水微微一笑，自去打扫。
  天色近晚，远处一抹红霞。
  何宇方坐在堂屋门口，何白水把一盆炭火端到他腿边。
  “谢谢。”
  何宇方说完，觉得有些别扭，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何白水把一个大碗饭递给他，何宇方下意识把饭扒开，下面果然是从小吃到大的炖菜。
  何宇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吃吧，一会儿凉了就吃不了了。”何白水说完，端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揣着袖子开始冲盹。
  就和何宇方小时候一样。
  何宇方开始吃饭，任由泪水落进碗中。
  饭毕。
  何白水伺候何宇方洗漱完，领着他到了里屋西边的卧室。
  “大小姐睡东边卧室，我在堂屋打地铺，大少爷有什么事叫我便好。”
  何宇方没有说话，走进东边卧室里。
  就像走进一个雪洞，四面墙壁及屋顶都是一片雪白，地上是大理石，铺着一层雪白的厚毡，没有任何的古玩器具，只有一案一瓶，瓶里插着一只开了的兰花，桌边摆着一套淡青色的茶具，床上只吊着青纱幔帐，一个小布枕头，被子是藕色的，上面绣着小碎花。
  “走吧。”何宇方关上了屋门，回到西屋，躺在床上。
  何白水给他关上了屋门。
  何宇方第一次什么都没想，他很快便困了，然后沉睡过去。
  院中月色如洗，月光透过纱窗，有些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