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清宫春梦
  河南的战事进行的有条不紊。孙传庭在西面稳扎稳打，一步步挤压多铎的空间。
  而高夫人和李过的闯军，自从李双喜派人联络上之后，得到了兵力和作战物资的强大支持。他们被朝廷赦免了反叛之罪，被编入了李双喜的部下独立成军。这些蓬头垢面、饥寒交迫的农民军，一夜之间不仅丰衣足食，而且还配备了先进的武器。就像久旱之后迎来了一场甘雨，一棵棵濒临枯萎的秧苗迅速恢复了生机，长成了朝气蓬勃的高粱。
  经过多次残酷战役还能幸存下来的将士，本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在得到了身体恢复、精神鼓舞、装备升级之后，焕发出了脱胎换骨的面貌。他们一面休整，一面训练步枪和手雷的使用，同时一次次派出小股部队，从北面对多铎部进行袭扰，迫使多铎步步退让，收缩防守，由攻势完全转为守势。
  而南面的张鼐部，东面的李双喜部也在不紧不慢地压缩空间，多铎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挡明军枪炮的攻势，只好一步退步步退，待李双喜奇袭粮草库，放火烧了清军的粮草之后，多铎知道败局已定，无奈之下全体退守到了洛阳城内负隅顽抗。
  围困洛阳一个月之后，断粮多日的清军已经杀掉了大半的战马充作军粮，有些灭绝人性的清军兵将开始杀死百姓吃人充饥。本来打算困死饿死清军的李双喜此时再也忍受不住，他与孙传庭、张鼐商议之后，四路大军同时向洛阳城发起了总攻。
  一百多门大炮集中瞄准城墙的一点，李双喜把手一挥，只听得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城墙很快被轰开一个硕大的缺口，明军将士争先恐后，沿着缺口潮水般的杀进了洛阳城。此时清军尽管还有许多亡命之徒拼死抵抗，但他们已被饿的没有力气，那里挡得住大明的虎狼之师？
  李双喜、孙传庭、张鼐、李过不约而同发布了同样的命令：杀光鞑子，不要俘虏！
  想起了鞑子入关以来对汉人欠下的一笔笔血债，将士们毫不手软，杀得酣畅淋漓。
  一边倒的屠杀持续了一天，洛阳城中到处都是拖着大辫子的清军尸体，大街小巷血流成河。望着这修罗地狱一般的场面，明军将士们心里默默念叨：那些冤死在鞑子屠刀下的百姓们，你们在天上睁眼看看吧，我们给你们报仇了！
  李双喜提着花马剑，看着多铎的尸身大喊大叫：“谁他妈的手这么快，一枪把多铎的脑袋打爆了？我早就说过让你们把他留给我，老子要亲手劈了他！多铎，你他妈给我活过来，让我亲手报仇！”
  任他如何暴跳如雷，多铎也不可能睁开眼睛了。
  那个一枪击毙多铎的士兵见到主帅生了气，不仅当时没敢承认，论功行赏时也没敢报功。只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经常拍着胸脯跟弟兄们吹牛，引来一阵阵羡慕的目光和七嘴八舌的称赞。
  李双喜把多铎的首级摆放着李自成的牌位前，痛哭失声：“父帅，孩儿消灭了多铎的鞑子兵，孩儿的部下击毙了多铎，为您老人家报仇了！”
  高夫人和李过走过来：“双喜，不要太过伤心，大仇得报，你应当高兴才是。相信你的父帅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李双喜见到高夫人，百感交集，跪下行礼：“母亲大人，您这几年受苦了！”
  高夫人含着眼泪扶起李双喜：“好孩子，你做得非常好，比你父帅做得好！你父帅英雄一世，却没有做出为国为民有益的事。你们从兴安开始，就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事实证明你们走的路是对的！一个人志向再远大，麾下军队再强，如果不能得到民心，他的路也注定要越走越窄。你父帅就是在最强大的时期迷失了心智，忘记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古训，才导致了最后的失败。你们今天能以堂堂正正之师驱除鞑虏，建此不世之功，靠的就是当初在兴安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才打下的基础。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一点不假呀！”
  “母亲大人，如今鞑子的主力已经消灭殆尽，我们将要乘胜北伐。您和补之哥哥还有兰芝妹妹这几年在中条山吃了太多的苦，我希望你们回到兴安，好好将养一下身体，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呐！”
  “你说得对，我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还曾经跟林凡说过。我喜欢兴安那个地方，那里的一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舒服，是一个理想的养老之地。如今皇上赦免了我们的反叛之罪，也不用躲躲藏藏了。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兴安，跟慧英慧梅她们团聚去！这么多人，你的府上能住得下吗？”
  “您放心吧，没问题！我的宅子虽说简陋一些，但地方足够大，房间足够多。你们这次回去就不要再走了。慧英慧梅都有孕在身了，就等着您回去帮着带孩子呢！”
  “好啊好啊，我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了半辈子，终于过上有滋有味的日子了！”
  高夫人一行走了。李双喜很有风度地把洛阳的事务完全交给孙传庭，他和张鼐带着大军前往开封休整。而孙传庭接管了洛阳的防务和政务之后，开始紧锣密鼓的组建政府，登记人口，修缮房屋城墙，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他在陕西进行了几年的改革，几次带着手下潜入兴安考察，把李双喜的施政方略学了个十足十。此时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直接在洛阳公布了新政，同时从陕西调来了一批粮食赈济饥民，迅速稳定了战后的经济秩序和社会治安。
  紫禁城御花园，一位年轻美艳的妇人正在欣赏盛开的芍药花。望着花蕊上飞来飞去的蜜蜂，她幽幽叹了口气。
  她是大清国当朝太后，曾经的庄妃，博尔济吉特氏。
  古老的都城北京，眼下是大清国的都城。自从礼亲王代善护驾进京以来，顺治皇帝住进了庄严雄伟的紫禁城。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新的皇宫除了院子大一些，好像与盛京的皇宫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对于庄妃和代善来说，一切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管辖下的区域从关外那熟悉的一亩三分地变成了中原大地无边无际的万里江山，管辖下的人口也从区区几百万人膨胀到了几千万人之众。每天接触的政务多如牛毛、错综复杂，有些事情基本上就是闻所未闻。如今他们才知道，管理一个庞大的国家跟驾驭关外那一隅之地的“大清国”完全不是一回事。没有两把刷子还真应付不下来。
  好在庄妃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位庄太后乃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女政治家，辅佐了顺治、康熙两代皇帝的“孝庄太后”。此时她虽然还不太熟悉政务，但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自幼在蒙古科尔沁家族受到了良好教育和多年的熏陶，出嫁后又数年时间在皇太极身边耳濡目染，所见世面绝非常人可比。这位年轻貌美的寡妇把充沛的精力全部投入了学习和处理政务之上，她与礼亲王代善默契合作，在不长的时间里便适应了全新的角色，把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随着三路清军各自南下，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快消灭了李自成、张献忠和偏安一隅的南明政权，连续不断的捷报使这位大清国实际掌权者经常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内心充满了成就感。不仅是她，满朝文武乃至所有的满洲人，都已经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奔走相告庆祝胜利，仿佛满洲人一统天下已经指日可待了。
  做为一个寡居的年轻女人，她当然有自己的烦恼。自从丈夫皇太极驾崩后，她就开始了独守空房的日子。精力充沛的她，每每想到自己今后大半生虽然少不了权倾天下，锦衣玉食，但都要在寂寞中度过，她便不禁悲从中来，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她常常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既是君主又是丈夫的皇太极给了她一个荒唐的命令，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劝降大明朝辽东督师洪承畴。她明白丈夫所说“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违背皇命。于是就有了与洪承畴的一夕之欢——那是她除了丈夫之外唯一有肌肤之亲的男人。但这个人在降清之后，很长时间没了消息，慢慢的也就被她淡忘了。
  皇太极驾崩后，她在寂寞之中经常关注朝堂上的这些男人，除了给年幼的儿子福临寻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之外，其中也未必没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心思。让她失望的是，这些男人有的粗俗不堪，有的智商低下，大都难以入她的法眼。终于有一天她感觉到一双火辣辣的眼神，那是留着络腮胡须的多尔衮，大清朝臣之中文韬武略最为出色的后起之秀。几经试探，两个人暗地里堕入爱河。就在庄妃心满意足的时候，多尔衮却死在了林凡手里，她又开始了寂寞的日子。
  不久之后，洪承畴被礼亲王代善委以重任，又重新进入了她的视线。为了避免被认出，她没有召见这位“政坛新星”，而是暗中关注他的动向。洪承畴辅佐阿济格率左路军南下，她忍不住密切关注左路军的消息。她知道，阿济格有勇无谋，左路军的主心骨其实是洪承畴。当左路军一个一个的捷报传到宫里，她的芳心也一次次激起浪花。这个与她有过一夕之欢的男人虽然年纪有些老，但文韬武略不同凡响。待他成就了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奏凯还朝，或许还有可能与他再续前缘。
  正当她在春梦中度过了一个个日夜之时，忽然有一天前方军情发生逆转，先是英亲王阿济格丢了南京也丢了性命，不久以后传来了洪承畴兵败被杀的消息。
  她的春梦结束了。
  除皇太极之外，她的两个男人都死在林凡手里。
  她很奇怪，自己心里似乎不是痛恨，而是迷惘。
  同时还有几分好奇：林凡真的那么厉害吗？
  她认识林凡，不止一次见过。
  这个男人是褚英的孙子，外貌上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
  可就是他，吸引了自己的妹妹。
  她知道——也只有她知道，妹妹给林凡生了个儿子，所有人都以为是多尔衮的儿子，包括多尔衮本人。
  妹妹两次救了林凡的命，后来死在林凡的怀里。
  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妹妹生死相许？
  礼亲王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太后，前方又传来坏消息，豫亲王在洛阳被李双喜、孙传庭等四路大军围攻，全军覆没，豫亲王本人也被杀。”
  庄太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豫亲王四面受敌，肯定是这个结果。可能是坏消息太多了吧？如今听到坏消息，哀家已经难过不起来了。”
  “太后，我大清的主力已经消耗殆尽。一旦明军反攻，北京城能不能守住，实在是没有把握啊！为今之计，我们只剩下一条路了，就是撤回关外去。”
  庄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回去吧！这关内的江山本来就是人家大明的，既然守不住，也就只好还给人家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动身？”
  “你安排吧。”说完这句话庄太后便喃喃自语：“这个林凡到底要干什么？”
  代善听见了太后的自言自语，也把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自从林凡八年前出现以来，回想起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伤害大清的利益。由于他是褚英大哥的孙子，当年褚英大哥确实死得冤枉，从太祖爷到众兄弟都有些愧对大哥。大哥的后人突然回来，老臣悲喜交加之下对他未加提防。谁知道他回来就是来给大哥报仇的！”
  “就算是报仇，他挑动我满洲内乱，又杀了睿亲王，这仇也报的差不多了吧？他为什么还要帮助大明毁掉我大清的两路大军？难道他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谁了吗？”
  “老臣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经过分析认为，林凡除了祖父之仇以外，后来又添了新仇。”
  “何以见得？”
  “其一是多尔衮对他的两次谋杀，其二是与他有私情的睿亲王福晋死在他面前。这两笔账他都算在了大清的头上。听说福晋在出嫁前就已经与林凡两情相悦，只是为了家族的责任才无奈嫁给睿亲王。特别是福晋死在他的怀里，有可能使他受了刺激以至于迁怒整个大清国。安葬了福晋之后，林凡有一个多月时间天天在墓前对着墓碑没完没了地说话，宛如一个痴呆之人，老臣与牯塞劝了多日才慢慢恢复正常。据老臣观察那林凡乃是一个情种。”
  “情种？”庄太后默默想：我怎么没遇到一个情种啊！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代善继续讲述道：“上一次林凡回到关外，老臣发现他的身边有一个人，却是当年褚英大哥身边的护卫英海。此人在大哥死后便跟着褚健远去关外，褚健被杀之后他就下落不明。老臣分析林凡从英海口中得知褚健死于先帝之手，再加上前面两个原因，他要对整个大清国进行报复，也就不难理解了。”
  代善提心吊胆说出了这件事。当年皇太极暗杀褚健一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代善生怕犯了忌讳，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却发现庄太后对此敏感话题毫无反应。
  “哀家看来最主要原因还是小妹的死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使他陷入疯狂了。”庄太后似乎有些悠然神往：“他是个情种。”
  离开御花园，代善自言自语：“太后今天怎么啦？”
  中兴二年，孙传庭从山西，李双喜、张鼐从直隶，钱谦益从山东，郑成功的水师从天津，四路大军分头向京师方向进攻。清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也渐渐不支，被迫一步步收缩防守。
  此时代善的两红旗保护着顺治皇帝和庄太后早已离开京师，退到了山海关。
  满洲人带走了皇宫的所有财宝，大将索尼主张在京师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再放一把大火把北京城烧成灰烬。话刚出口，就被庄太后妈了个狗血喷头。
  “你长了个猪脑子呀？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万一咱们回不了盛京，或者明军出关杀到盛京，你今天又结下这么大的仇，那还有谈判的余地吗？咱们满洲人已经杀了那么多的汉人，造的孽不少了，不能再多造罪孽了！传令：悄悄撤退，不得张扬。撤退期间若有胆敢伤害大明百姓者，格杀勿论！”
  一念之差使京师及周边的百姓避免了又一场劫难。
  待他们抵达山海关之后才知道，祖大寿不久前被林凡策反，如今松山和锦州已经掌握在林凡手里。盛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