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驱虎吞狼
  大军开往桂林的路上，刘文秀一直闷闷不乐。
  当初与艾能奇一起拥戴孙可望，他本就有些三心二意，只是由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才勉强跟着孙可望混。被中兴皇帝招安之后，从此过上了踏实日子，也算是心满意足。谁知道孙可望想起一出是一出，半路又改投永历帝，这使他很是烦恼。
  上次去汉中参加中兴皇帝的登基大典，他顺便对汉中进行了留意观察。无论是城市的面貌，农业商业的繁荣，军队的训练有素，还是文武官员黎民百姓的心气儿，都让人感觉到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再加上朱慈烺东宫太子名正言顺的身份，还有失踪几百年的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刘文秀认为中兴皇帝乃是无可争议的真命天子，必将拥有天下。
  可孙可望却要把他们带到永历帝这条船上，难道他的脑子进水了？
  刘文秀有意把自己的队伍安排在最后面，拖拖拉拉跟着大部队往西南方向进发。他边走边犹豫，准备一旦想好了就脱离大部队去找李定国。
  晚上在一个平坦之处扎营，兄弟三人在一起喝酒。
  “老三，你是不是有事啊？”孙可望早就发现刘文秀不对劲了。
  “没事，喝酒，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刘文秀劝道：“大哥，我觉得你这步棋有些欠考虑。你再好好想想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事明天再说。来来，喝酒！”孙可望岔开话题，连连劝酒。
  刘文秀心中有事，一会儿就醉倒了。
  半夜时分，孙可望袭击了刘文秀的大营，杀了刘文秀和十几个主要将领，收编了刘文秀的部下。
  艾能奇亲眼看到了“大哥”的心狠手辣，但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跟着孙可望混下去。
  他对自己说：“这老大也不是什么好鸟，要防着他点儿！”
  李定国见了林凡很是高兴：“皇上听说我这里出了麻烦，很是担心，所以让你来帮我一把。其实这点麻烦我自己能够解决，本来不需要皇上派人来帮忙，没有大哥他们，我一样斩了豪格。”
  “那你为什么没有推辞呢？”
  “听说来帮忙的是林凡，我就不想推辞了。”
  “为什么？”
  “好奇而已。听说林凡打仗一向是智计百出，跟我们这些喜欢打硬仗的将领完全不一样。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打法。”
  “别听他们瞎说，我能有什么计谋？只不过倘若能以最小的伤亡给敌人最大的杀伤，为什么不做呢？”
  “不要谦虚了。你这句话本身就是最好的兵法，以最小的伤亡给敌人最大的杀伤。你说说，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眼前当务之急不是打仗，而是管理。”
  “管理？”
  “对！孙可望他们三人撤到桂林，四川只留下极少数的兵力守候。这等于把一个大好的成都平原天府之国拱手让出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抓住，你会后悔一辈子。应该马上派军队占领这些地盘，同时派出得力的文官队伍，到成都府及其周边地区组建新政府，一切都按保宁的模式。这块土地潜力极大，只要你实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让百姓有饭吃，他们就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创造力。你看着吧，你把包括土地改革等各项政策一旦落实下去，一年之后的成都平原会是什么样？”
  “太好了！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已经派马元利去夺取地盘了。相信以马元利的威名，那些留守的军队基本上都会望风归降。至于组建新政府的事，我已经全权委托给德琦，他早已培训出一大批精干的文官队伍，此时已经带领他们跟着马元利一起出发了。”
  “以后谁要再说李定国是个武将，我就骂他有眼无珠！”
  “行了，别拿我开心了！你说说战事应该怎么打？”
  “至于战事，你不能急着报仇，应当主动把节奏慢下来。”
  “此话怎讲？”
  “这场战事不能只针对一个豪格，要把孙可望这股叛军一块考虑在内。”
  “大哥这事确实让我头疼。他和二哥三哥加起来有十几万人马，目前虽然打着大明的旗号，但跟我们其实已经处于敌对状态。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上是不会容许有另外一个朝廷存在的。灭了豪格之后，总是要跟三位哥哥刀兵相见的。可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真要翻脸厮杀，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恐怕下不去手。如果不打他，就是抗旨！想到这些我就左右为难。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只好请兄弟你来替我打仗了。”
  “不用到那么一天，我这个计划就能解决你的难题。”
  “说说看。”
  “你带主力从正面向豪格施压，但不发动大的进攻，我带我到人马从左路施压，再让张鼐派出一支人马从右路施压，豪格敢往前凑就用大炮轰他，他要是不往前凑我们就慢慢往前挤压他。不是为了消灭豪格，而是让他感觉到三面的压力，这样他只能往西南方向退却。一旦退到接近桂林的区域，孙可望只能被迫与他交战。待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出来收拾残局了。”
  “驱虎吞狼外加隔岸观火——确实是好计策！只是有点太损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
  “让豪格和我哥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利？怎么想都不像君子所为。”
  “战场上有君子吗？宋襄公是君子，结果怎么样？打着‘仁义’大旗兵败身死；项羽是君子，被刘邦骗得团团转，落个乌江自刎。我亲耳听见曹变蛟将军说过：战争就是无所不用其极，能杀伤敌人的计策就是好计策！”
  “可那十几万人马，毕竟都是我大西军的兄弟呀！”
  “那我问你，这十几万人马军纪如何？”
  “实话实说，军纪很坏，什么坏事都干。”
  “那是不是可以说，这十几万人马存在一天，就会有十几万百姓，甚至更多的百姓遭殃一天？”
  “可以这么说。”
  “如果有一天我们和孙可望两军对垒，正面把他击溃，这十几万败兵散到民间，对于百姓来说，是不是意味着更大的灾难？”
  “确实如此。”
  “只要是祸害过百姓的兵都很难改掉这个坏习惯，也就留不得。他们这十几万军队打起仗来或许顶不了什么大用，可是糟蹋起百姓来，能量就太可怕了。所以这些兵不能把他们击溃了事，不能留下后患。最好的办法是让豪格一步一步把他们消灭掉。为了天下苍生你也应该狠下这个心肠！”
  “那我们最后收尾时，可能还剩下一两万的败兵战俘，你总不能都杀掉吧？”
  “只要投降的败兵都是宝贝！让他们去做苦工赎罪，到时候各个工地肯定都需要做苦工的人。”
  “林凡啊，账都让你算到家了！现在看着你又像一个奸商了！”
  战事的发展基本上按照两人的设想进行。李定国、林凡、还有张鼐派来的罗虎三路大军步步紧逼，把豪格挤压得向西南方向步步退却，终于同孙可望的军队厮杀起来。
  此时的桂林，永历帝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丁魁楚操纵朝政卖官鬻爵，而瞿式侣、还有那个幡然悔悟反清复明的李成栋等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武装，也不买丁魁楚的账。孙可望来到桂林之后，朝政奇迹般地形成了新的平衡，大家相安无事，大有励精图治的气象。
  好景不长，豪格的清军过了永州逼近全州的消息传到桂林，永历帝惊慌失措，满朝文武一致认为是孙可望把清军引到跟前的，当然有责任把清军赶走。永历帝同意大家的意见，下旨命孙可望率所部人马前去迎敌。
  孙可望百般不情愿，但也知道如果不能赶走豪格的清军，自己在永历朝恐怕站不住脚。无奈之下率大军开到兴安县（与兴安州重名），和豪格形成对峙状态。
  双方几番试探性交手，互有胜负。随着交战规模越来越大，孙可望越来越后悔。本来以为被李定国打得节节败退的豪格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谁知一交手，才知道前几次试探中豪格有意留了一手。
  在大炮面前占不了上风的豪格，当然不是软柿子，否则怎么可能杀得张献忠一败涂地？兴安县城外一场大战，被三路大军挤压多日的压抑感此时终于找到了出气口，豪格带着满洲铁骑在孙可望的军阵中纵横捭阖，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荒野中到处都是大西军的尸体，血流成河……
  孙可望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消灭豪格，才能在永历朝确立自己的地位。同潘独鳌和艾能奇商议之后，决定用消耗战对付豪格。就算你战力强悍也架不住我人多势众，我用五条命换你一条命，最后获胜的还是我！
  于是这场战事便无休止地打了下去。交战双方每天都有大量死伤，人越打越少，眼睛越杀越红，仇越结越深，即使一方有心罢战，另一方也不会甘休……
  一个月之后，双方都是伤亡惨重。孙可望的十几万人马还剩下三万，豪格的三万满蒙汉联军只剩下五千多人了。双方谁也打不动了。
  “该我们了！”李定国命令：“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收紧包围圈！”
  一见李定国大军排山倒海般杀过来，孙可望立刻下令后退，隔岸观火。
  尽管清军还进行顽强的抵抗，但由于人困马乏，势单力孤，很快便被分割包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定国一见豪格，立刻催马冲上去，两人杀在一起。豪格的武功尽管不如李定国，但他骑术高超外加天生神力，足以弥补武功上的弱项。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个旗鼓相当。
  李定国不杀豪格决不罢休，他使出全身武艺，把豪格罩在一片剑光之中。
  豪格也是没有退路，咬着后槽牙拼力死战：“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林凡催动黑风凑上前来，大喊一声：“豪叔别来无恙？”
  豪格突然看见林凡，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豪格略一分神的瞬间，李定国抓住战机，挥动长剑把豪格砍落马下。
  清军被全部消灭，李定国阵斩豪格。
  林凡和罗虎顺势杀向孙可望的大西军。孙可望看到李定国带着“援兵”消灭了豪格的清军，喜出望外，正在想着如何向李定国解释自己出走的原因，没想到林凡和罗虎两支虎狼之师突然杀向自己的阵营，措手不及之下被杀得大败，退进兴安县城不敢出来。
  林凡料定经此一战，孙可望主力被消耗得十之七八，再也无力进犯大明的地盘了。于是同李定国商议后，撤兵回返，罗虎回去向张鼐交令，林凡则率本部人马回到了兴安。
  兴安，汉江边被政府建起了一个公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各种奇花异草荟萃其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紧邻江水的一座亭子里，几位美女在喝茶聊天，大理石的桌子上摆着苹果、猕猴桃、黄金瓜等几种水果。不远处有一些百姓家的孩子好奇地看着她们。
  嗓门最大的是卞玉京：“香君，我们到了兴安之后，整天为你担心。很久之后才听说你跟着钱先生他们进了贪狼山，还成了‘美女军师’，甚至被传说成了王母娘娘身边的侍女下凡，打了不少的漂亮仗！我们既为你骄傲又为你担惊受怕，几个人每次见面谈论的都是你！现在好了，你安全到了兴安，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当时南京被困，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只好跟着钱先生他们去了贪狼山。日子过得艰苦又危险，可跟鞑子打仗还是挺过瘾的。后来林凡去了，消灭了阿济格和洪承畴，江南局势基本稳定了，我也就可以来兴安了。对了，我在临贺已经和林凡成亲了！”
  “死丫头，成亲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宣布：这个成亲不算数，等林凡回来重新补办婚礼！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那个’了，早就看出来你熬不住了！”
  “讨厌！”
  “哈哈哈哈！”几个光彩照人的美女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李香君解释说：“等林凡回来，确实还要办一个正式的婚礼，林凡还要迎娶长平公主，合在一起办。”
  “对呀！他林凡同时娶了两个公主，当然要正式办一个婚礼啦！”
  李香君打趣道：“小宛，就知道吃！一年多见不到你家冒公子，受不了了吧？”
  “我才不在乎呢！”
  “口是心非！”
  陈圆圆问：“香君，今天你的李妈妈怎么没来？”
  “她呀，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神神道道的，我们这种聚会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倒是和寇湄越来越有共同语言了。”
  “怎么回事？”
  “人家现在信佛了，天天去安康寺找老和尚请教佛经经文，回到家里还是抱着一本佛经不撒手，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李妈妈当年乃是秦淮河出了名的美人，如今也还是半老徐娘。他不会是对老和尚有意思吧？我觉得老和尚肯定把持不住。”
  “呸呸！玉京你这张嘴呀，什么都敢瞎说！这可是大不敬！万一佛祖怪罪下来，把你和马元利的姻缘给拆散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罪过罪过！佛祖宽恕我！千万别拆散我们！马元利这辈子是我的，他要敢打别人的主意，老娘我废了他！”
  卞玉京又想出一个话题：“咱们几个就寇湄还是一个人，你真想在庙里住一辈子呀？那你可真要嫁给和尚了。”
  “她不是一个人，早就偷着跟一个公子勾搭上了。”董小宛揭发道。
  “快说说，怎么回事？”
  “那天我去汉中安远寺看她，看见一个公子往外走，一定是见我来了要躲开，可还是让我看出来了。我问她这个人是谁，她支支吾吾，等于不打自招了。”
  卞玉京抱住寇白门：“你藏得够深的！偷偷摸摸把什么都办好了。快说，是哪家的公子？”
  寇白门吞吞吐吐：“八字还没一撇呢，只知道他姓朱，在汉中的政府里做事。”
  “厉害呀！你找了一个政府官员。哪天带来给我们看看！”
  （第十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