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将计就计
  “兄弟，前几天我的手下居然见到了一个老熟人。”袁宗第酒喝得到位了，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李香君一听所说的不是自己，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见到谁了？”
  “那天我派手下找钱先生申请一些军需，办理领取手续时，发现隔壁房间有一个人在那里记账，居然是张先生！你说是不是有意思？”
  “张宾先生吗？”
  “没错！”
  “他们说话了吗？”
  “没有，张先生不认识他。”
  “是啊，这个世界太小了。张先生大难不死，投到贪狼山也是情理之中。”
  “要不，哪天请他喝点酒？”
  “先别找他。像他这种读书人，想法和做事方法都跟我们不一样。他既然知道你们几个熟人在军中，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跟你们见面？你是武将，不了解读书人的想法。张先生暂时不愿露面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你要主动请他，反倒惹他不高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袁宗第走了之后，李香君问：“你怀疑张先生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
  “听你们说话内容，还有你的表情和口气，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袁大哥今天没说夸你的话，我以为你不听了呢。”
  “讨厌！我有那么虚荣吗？”
  “没关系，虚荣是女人的特权。”
  “这句话我爱听！”
  “这个张宾肯定是内鬼！危险性太大！真想马上把他抓起来，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怕打草惊蛇。他肯定不是一个人，只要一抓他，他的同伙就会深深隐藏起来，给日后带来极大的隐患。所以我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办。”
  “妾身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他们跳出来，又不会造成损失，还能打个胜仗。”
  “说说看！”
  “将计就计！这样……这样……”
  “好计策！难怪都叫你‘美女军师’，我的香君还真是才智过人啊！来，香一个！”
  “不要！……唔唔……”
  几天后的军事会议，林凡提出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洪承畴在南京东郊的紫金山中建起了军械工厂。由于出了重金聘请，还真请来了一些顶尖的专家和技师，其中包括几位西洋学者。按照这个发展速度，他们可能很快造出性能更好的手雷，甚至可能三年之内制造出子弹！这对我军威胁太大！因此提出发动这次破袭战，目的是摧毁敌人的军械工厂，劫走或者杀死他的专家和技师。钱先生的人马留下一半保护山寨和军火库，其余部队和本驸马的所有部队全体出动，在南京的西门、南门、北门袭扰攻城，红娘子和袁宗第将军率领骑兵杀往紫金山，捣毁敌人的军械工厂！”
  在座的官员只有钱谦益知道内情。经过林凡一番夸张的渲染，大家都对洪承畴的军械工厂可能造成的威胁很是担忧，经过商议觉得林凡这个计划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于是纷纷同意，并将攻击时间定在二月初五。大家准备回去调兵遣将，摩拳擦掌。
  “四公子”还像往常一样，会后一起来到钱谦益的住处，商议一下计划中的一些细节。张宾藏在窗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每一次军事会议之后，“四公子”都来同钱先生商议一番，张宾就这样得到了重要情报。这一次当然也是一样。
  张宾派两个人送出了情报之后，他和他平日接近的几个人都被分别控制起来。
  “张先生，久违了！”
  “林凡，不——驸马爷，过去我小看了你，输的不冤。”
  “看来你已经提前知道自己要暴露了。”
  “没错，你和袁宗第一见面，我就随时可能暴露。本来打算最后赌一次，这一仗之后我就下山脱身了，洪大人也同意了。没想到最后关头中了你的计，真是后生可畏呀！”
  洪承畴看过张宾的情报，捋着胡须在大堂踱来踱去。面对着突然到来的机会，他面临着选择。如果选择消灭红娘子和袁宗第的骑兵，战果固然大为可观。只是付出的伤亡恐怕也是十分惨重，而且漏网的部分回去之后很快便能重新组织一支骑兵。总觉得这样利用这次机会会有些可惜。眼前最好的选择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军械工厂为诱饵，把林凡的大队人马都调出来，与此同时老夫率大军奇袭贪狼山，带上所有的步枪和手雷，迅速消灭驻守的五千明军，把军械库完全劫过来！那时——哼哼，看你林凡拿什么跟我斗？
  只是这个计划有些冒险，万一在山里中了埋伏，可能会全军覆没。
  怎么办？如果谨慎起见，观察清楚再决定，那必然会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知道，如果拿不到贪狼山的武器，今后的仗是没有胜算的。既然如此，横竖都要赌一次！
  “洪大人，你还犹豫什么？”阿济格早已沉不住气了。
  “王爷，这次怎么看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这件事你觉得从道理上说得通吗？”
  “我们的军械工厂一旦仿制枪炮成功，明军再无优势。虽然你我都知道没有几年时间不可能见到效果，但别人是不知道的。在所有人看来咱们的工厂随时都能仿制成功，所以林凡为此会睡不着觉。他采取行动摧毁工厂、劫走专家是完全说得通的。”
  “那你觉得这个计划像不像真正的作战计划？”
  “计划制定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如果我们没有准备，这实在是个厉害的计划。”
  “你觉得张宾靠得住吗？”
  “绝对可靠！之前偷袭临贺得手就是他的情报。”
  “既然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我还是不踏实。”
  “你本就是多疑之人，再加上打了这些年仗，疑心越来越大。这是避免不了的。你要知道，这个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洪承畴咬咬牙：“好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爷，请您下命令吧！”
  “洪大人，这次行动将决定我们的命运，请大人亲自统军前往！你带上两万步兵一万镶白旗骑兵，都是最精锐的将士，一定要把武器给本王夺过来！”
  “喳！”
  二月初五。洪承畴的大军逼近了贪狼山。他看着这连绵起伏的群山，略加思索，便发布了命令：“刘良佐将军，你带两万步兵在前面开路，本帅带骑兵在后为你压阵。”
  “大人，明军会有埋伏吗？”刘良佐原是明朝的将军，投降了满清之后倒成了能征惯战的猛将。他看到眼前的山，心里有些紧张。
  “放心吧，张先生情报讲得很清楚，守军只有五千人，还要分别把守十来处关口。军械库最多也就一千人，不堪一击。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明军的所有车辆都找出来，把军械库的武器全部装车拉回去！”
  “喳！”
  有两个送信人做向导，大军顺利来到了军械库所在地。
  贪狼山的军械库设在一个山谷之中，除了两面的通道，四面都是山。
  刘良佐发出一声赞叹：“钱谦益这个书呆子。还真会找地方！这里做军械库太合适了！”
  说完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怎么没看见守军啊？
  “不好，中计了！快撤！”刘良佐气急败坏地下令。
  两万大军的突然转身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而且是在山谷之中！
  后面的队伍还在前进，前面的人马已经转身往回撤退了。队伍乱成了一锅粥，谷口外面还有一些尚未进来的骑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的山上，几千颗手雷像下雨一般急落下来，只听得一阵阵“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山谷中的清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手雷又引爆了事先埋在土里的炸药，又是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山谷成了一片火海，山谷内的活着的清军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些尚未进入谷口的清军都是镶白旗的骑兵，洪承畴也在其中。他对危险有着人所不及的嗅觉，一看进入谷口的地势就感觉不太好，于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听到山谷中的爆炸声，知道中了林凡之计，便拨马回头，大声喊道：“有埋伏！快快，向山外突围！”
  这一路上不断受到弓箭、弩箭、步枪的两面夹击。洪承畴顾不得还手，只管策马逃生。后面的清军骑兵在逃跑的路上不断有人中箭中枪，一排排倒下去……
  一路马不停蹄逃到了南京城下。洪承畴正要松一口气，猛抬头看见城头上已是大明的旗号，城楼上垂吊下来一颗人头，赫然竟是阿济格！
  城上“噼噼啪啪”一阵枪声，又是一排清军骑兵应声而倒。
  南京失守了！看来是林凡趁着我进攻贪狼山，南京兵力空虚，趁机夺取了南京。
  大势已去。洪承畴发现自己成了丧家之犬。
  他带着两千镶白旗骑兵，向东夺路而逃。东面有左梦庚的水师。
  京口（镇江）。正在惊慌失措的左梦庚，一见洪承畴到来，这才有了主心骨：“洪大人，南京失守了，英亲王已死。我们怎么办？”
  洪承畴定下心神：“我等只能先撤到江北，依托扬州收拢败兵，然后再伺机组织反击。”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反击了，这样说是为了稳住左梦庚。
  左良玉的独子左梦庚，本是个花花公子毫无主见，听从了洪承畴的意见，把水陆军都撤往江北扬州。
  林凡消灭了洪承畴的三万主力，同时红娘子和袁宗第又趁机与付伟民里应外合拿下了南京城，斩杀阿济格，震动了整个江南。各地降清的文臣武将纷纷杀死留守的清军官兵，恢复汉家衣冠，重新打起了大明的旗帜。林凡飞鸽传书把捷报送到汉中。
  按照林凡的设想，随着郑成功收复了福建全境，整个江南地区很快就能回到大明的怀抱。此时不应急于追击洪承畴，而应该强化培训一批官员，把他们派到江南各州县，按照兴安汉中的模式组建新政府。他把整个想法说出来，钱谦益等人均表示赞同。
  由于是里应外合智取破城，这一仗对南京这座城市没有造成明显的破坏。相反因为消灭了灭绝人性的鞑子，光复后的南京一片喜气洋洋的节日气象。
  一身戎装、腰挎摇光剑的钱谦益骑着骏马，向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市民频频挥手致意，引来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长平公主写的那句“八方风雨会中央”真正的含义。没想到老夫一介书生，以“知天命”之高龄，尚能率领虎狼之师，一举荡平鞑掳，收复我大明江山，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这等不世之功想来必是要名垂青史的！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了。
  林凡和李香君来到了媚香楼。往日的繁华已然逝去，这熟悉的环境似乎缺少了重要的东西——笑声。
  刚刚走进大门，一身素装、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李贞丽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抱住李香君放声大哭。
  “妈妈别哭，坐下来慢慢说。”
  “鞑子占领南京以后，强迫大明男子一律剃成鞑子那种大辫子发型，以表示愿意做满清的奴才。宣布‘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很多为了汉人尊严、不愿剃发的人都被杀了。那一阵子杀得南京城里整天都闻到一股血腥味。不过由于阿济格和洪承畴下了命令，要把南京改造成大清的模范城市，所以倒没有鞑子在秦淮河这里滥杀无辜。可是你知道，那些鞑子都是畜生！……后来姑娘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只留下我们几个守着这媚香楼！”
  “抱琴呢？”
  “你撞柱子受伤的第二天，南平就来把他接到武昌去了。”
  “妈妈不必难过，鞑子赶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算是一切都好起来，我也不干这一行了！我的心已经太累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
  “既然如此，你尽快把媚香楼盘出去，到时候跟我去兴安吧。那里不但有我陪着你，还有圆圆、玉京、白门、小宛那么多的朋友，你还不会寂寞。”
  “还是我的香君孝顺。好吧，听你的。”
  来到了林凡曾经住过的宅院，如今是付伟民的情报站设在这里。
  林凡和李香君自然而然走到了后院，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石板小径，很快就来到了河边的竹林。
  秦淮河还是那个秦淮河，竹林还是那个竹林，眼前的白墙黑瓦、石桌石凳与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但在他们眼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物是人非。一场劫难使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了生命，很多熟悉的人再也见不到了。南京，这个给他们留下美好回忆的城市回到了汉人的怀抱，但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在经历了一次国破家亡之后回到故地，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沉重，像是庆幸，像是喜悦，像是怀念，又似乎都不是。
  即使才华横溢如李香君，此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内心的感受。
  天空下起了小雨。
  林凡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
  他觉得戴望舒的这首《雨巷》与自己内心那难以言状的情绪十分吻合。念出了这首诗，压在胸中的东西释放出来，感觉痛快多了。
  再看李香君，听完他念出的这首诗，已是泪流满面了。
  李香君紧紧抱着林凡：“我知道，你诗中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不是我，也不是长平公主，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位姑娘，好像是一个不存在的幻觉。对吗？”
  “这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可以说是你，也是朱媺娖，也是许多其他的姑娘。她指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幻觉中一种美好的东西。”林凡为李香君擦干眼泪，柔声说道：“香君，有你懂我，真好！”
  “这里是我们认识的地方。看见这里的竹林、还有石桌石凳，我就感到很亲切。”李香君感慨说：“真想回到那段日子啊！”
  “等把鞑子赶走了，天下太平了，我就辞官归隐。咱们把这座宅子买下来，每年都过来住一段时间。”
  “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