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乱世烽火（二）
  第六十二章战地浪漫曲
  “天堑上，风云会，虎跃龙骧，
  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
  刚刚洗了一个热水澡，林凡唱着马连良先生的《借东风》，在躺椅上喝茶。暖洋洋的阳光照过来，实在是舒服极了。
  收复后的临贺城，几天以后便是一派繁荣景象，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县城。林凡把帅府设在一座被惩办的大汉奸住过的宅子里，环境十分讲究。
  惩办了几个罪大恶极的汉奸，对于那些随着大势投降满清的官员暂时予以留任，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些人诚惶诚恐，工作加倍努力。而战争年代也意味着局部地区经常出现一本万利的重大商机，诱使那些敢于冒险的商人们前来淘金，于是这个本就生意兴隆的临贺城很快变得商贾云集了。
  英海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少主，来了！来了！”
  “哎呀，你怎么语无伦次的？到底是谁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一身戎装的李香君已经冲了进来。她一眼看见了林凡，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戛然止步，呆立在那里，不住地流泪。
  林凡站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绕着李香君看了一个遍，就像在鉴赏一件国宝级的文物。
  “讨厌，看什么看？”李香君不顾自己一身甲胄，猛地扑到林凡怀里。
  英海迅速溜了出去。
  “我还从来没见过武将装扮的李香君，比戏台上的穆桂英可是威风多了！”
  “喜欢吗？”
  “当然喜欢！香君，你瘦了，但比原来精神了。”
  “贪狼山被封锁，食物短缺。你知道我这半年吃的什么吗？不瘦才怪呢！”
  “我一直为你们担心。好在你们还是坚持下来了。快说说，这一年多都是怎么过来的？”林凡抚摸着李香君的脸，柔声说道。
  “由于马士英、阮大铖带着弘光帝弃城逃跑，南京被鞑子占领了。我和哥哥、张小卫他们随着钱先生的军队杀出南门，又杀出鞑子的包围圈，在牛首山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很快就有鞑子追杀过来。我们边打边撤，一路辗转到了贪狼山。有了这个能够藏身的地方，我们就跟鞑子展开了一年多的游击战。由于贪狼山易守难攻，地势复杂，鞑子一时也奈何我们不得。于是我们就凭借临贺的商路来补充供给，同时建立了完整的情报组织。”
  “你们居然连情报组织都会建了？”
  “那有什么？搞情报的人才我们可不缺。张小卫、赖元通那些人，还有我哥以及他的手下，都是你安排的耳目，对不对？什么副总经理？尽是骗人！现在我才知道，钱先生说的太对了，你表面上忠厚老实，实际上瞎话张口就来！当初你去南京，除了买粮食，也是为了情报而去的。钱先生他们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也看不出来啊？”
  “所以我们刚到临贺，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这该死的一定要先打仗，不会直接进山看我。可是我一天也等不了了！”李香君羞涩的低下了头，使劲往林凡怀里拱。
  “来来，把绵甲卸下来，在我这里用不着顶盔掼甲，让我看看戎装的香君过过眼瘾就行了。来，我帮你脱！”
  “不行！”李香君期期艾艾地往后缩：“人家里面衣服太少……”
  “那就对了！”除去绵甲，只有一层薄薄衣衫的李香君被林凡抱在怀里，身子软绵绵的。
  李香君继续讲道：“按照你在兴安讲给我的游击战‘十六字诀’，我们凭借准确的情报，背靠贪狼山，出入临贺城，机动灵活，行踪飘忽，一次次打得前来围剿的清军灰头土脸，有时甚至伤亡惨重。如果围剿清军太多，我们就撤到山里，阿济格对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洪承畴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占领临贺及周边所有城镇，切断我们的后勤保障，企图把我们困死在贪狼山中。”
  “这个计策确实很厉害。我们吃光了大部分粮食之后，就被迫节省粮食，靠打猎、挖野菜来补充食物。半年来有很多人由于缺盐和营养不良而生病，没生病的人也是面黄肌瘦。大家照顾我，所以我的脸色差不多是最好的。”
  “仗越来越难打，又传来了朝廷覆灭的消息，对军心士气造成了很大打击。后来得知鲁王、唐王也相继被灭，士气就更低落了。钱先生根据张小卫和赖元通的建议，向全军反复灌输六个字——不抛弃，不放弃，这才勉强使军心稳定下来。”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听说了太子在汉中即位登基的消息，军心一下子振作起来。我哥他们通过潜伏在临贺的情报站，暗中买了一批粮食冒死偷偷运进山里，才使我们能够坚持到现在。你知道吗？我们下山途中遇到了往山里运送物资的队伍，当时心里有多么激动！那真是孩子找到娘的感觉！”
  “你们都谁来临贺了？”
  “我带着亲兵首先过来了。钱先生他们明天到。他说让咱俩今天晚上好好团聚一下……”说到这里，李香君的一张俏脸红到了耳根。她钻进林凡的怀里，再也不抬头了。
  林凡心旌荡漾，右手下意识地摸到李香君胸部，立即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林凡，你怎么了？”李香君抓住林凡的手，放在自己的酥胸上。
  “不行！我们还没成亲呢！”
  “一个护国驸马，一个长慧公主，圣旨都下了，你说算不算成亲了？”
  “啊，你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唉，长平公主的事，我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呢。”
  “你不用说了，这是好事，你别像做了坏事似的。那长平公主我也见过，相貌才华与你也十分相配。你放心，我不会吃醋，只会为你高兴！先帝给我封了这个长慧公主称号，也是用心良苦，为了让我和她日后能和睦相处。我的好夫君，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好姐妹的，一方面要报答先帝隆恩，另一方面我也确实喜欢这个妹妹。做为姐姐我什么都不会和她争，唯独跟你的新婚之夜，我要在她的前面！”
  “可是今天什么都没准备，如何举办婚礼？”
  “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俗世中的讲究。何况先帝一道圣旨，比任何婚礼仪式都郑重十倍。今天只有你我两人，天地作证，山水作证，林木花草作证，当然还有圣旨作证，见证林凡和李香君喜结连理，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在一起，不离不弃！”
  “其实我也早就想跟你亲近，只是没找到理由。”
  “你也想？”
  “当然想，做梦都想！”
  “说实话了吧？平时装得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其实心里早就打我的主意了。别着急，要等晚上咱们办一个小型仪式，怎么也得请身边的弟兄们喝一顿喜酒吧！”
  “仪式要怎么办才好？”
  “我都准备好了。需要的东西、人员都带来了。”
  “那明天先生他们来了怎么办？”
  “明天什么也不办。正式婚礼要跟长平公主一起办，那时再把所有能请的人都请到。”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时辰未到，现在你可不能打主意！说说正经事吧，先说说你下一仗准备怎么打？”
  “你这个‘美女军师’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说起打仗就有精神。下一仗我不去前线，让红娘子的骑兵体验一场硬仗。阿济格带着大军距离临贺一百里扎下大营，以阿济格老道的统兵经验和指挥习惯，绝不会贸然发动大举进攻，而是派一股骑兵来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我的火器还没到露面的时候，让阿济格认为我们只有手雷一种火器。所以这试探性的较量，就看红娘子的啦。”
  “你给我讲详细点儿，你都是怎么设计的？——把你手拿开！”
  正厅布置得简洁喜庆，弟兄们都在豪放的大吃大喝，林凡和李香君手拉手，去往他们的二人世界……
  林凡一觉醒来，看见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天已大亮了。
  压抑了几年的激情决堤一般的爆发，一夜的缠绵使他浑身酸软，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李香君躺在他的怀里，睡得甚是安详。她的双臂紧紧抱着林凡，一对镶嵌着“红樱桃”的“小白兔”挤压在林凡胸前。她长长的头发铺在枕头上，小巧的嘴上带着笑纹儿，微微上翘的眼角似乎还有幸福的泪痕，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眼睛，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公主——如今她是真正的公主了。
  欣赏着怀里的美人，林凡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幸福感。穿越的人成千上万，最幸福的恐怕就是我了。
  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李香君睁开眼睛，随即迅速闭上了，红着脸钻进林凡的怀里。林凡想起了京剧《桃花扇》中李香君的一句唱词“想起了风流佳事也自含羞”，不禁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慨。
  “林凡，我终于成了你的女人了！”
  “喜欢吗？”
  “喜欢。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也是。”
  “快起来吧，万一有人来了，被堵在房里，我这辈子都不要见人了。”
  “可我还意犹未尽……”
  “你别吓唬我！好了我的夫君，来日方长。快起来！”李香君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叠好褥子上染了一点胭脂红的白色丝巾，包在私密的小箱子里。
  “好吧，也是该起来了，估计红娘子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曹扬！”红娘子手拎马鞭，高声喊道。
  “末将在！”
  “命你带五百骑兵，前去挑战清军先锋官尼堪。只许败不许胜！”
  “将军，末将不明白，为何不许胜？”
  “你真笨！你的任务是把尼堪的骑兵引到这里。”
  “明白了，只要把尼堪引来，什么打法都行！”
  “对了，去吧！”
  “得令！”
  距临贺百里之外，清军大营里的阿济格命令前部先锋尼堪，带三千骑兵首先发起试探进攻。这尼堪刚刚被明军打了伏击，莫名其妙的败了一仗，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便立刻带兵出发了。
  离开大营六十里，前面一彪人马正在列开阵势。尼堪手搭凉棚看过去，笑骂了出来：“他妈的，区区五百骑兵，就想来迎战我？这不是找死吗？”
  “将军，明军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为妙。”副将阿吉提醒道。
  这时对面明军阵中闪出一骑，一员白袍小将手提长枪，大声喝道：“来将可是尼堪？”
  “本将正是尼堪。你一黄口小儿也敢出来送死？真是不知深浅！本将劝你赶紧回家，免得战场上刀枪无眼！”
  “在下乃是大明军前部先锋曹扬是也。听说你武艺高强，在满洲也算是一条好汉，我提议咱俩在阵前单打独斗，你敢吗？”
  此时的战争，靠主将单打独斗的时代早已结束了。只是这些草原上出来的满洲人对个人的武勇还是十分重视，自尊心也是极强。两军阵前如果对方有人点名提出挑战，被点名的满洲汉子那是一定要应战的，否则一辈子都将抬不起头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尼堪被激怒了。
  “小兔崽子，跟我叫阵！看我宰了你！”
  一看尼堪冲了上去，阿吉赶紧指挥手下掩住阵脚。
  自幼在军营长大，在辽东经历过数次实战厮杀的曹扬年纪虽小，战阵经验可是一点不缺。他手执霸王枪与尼堪的长刀战在一起。
  或许由于年纪小，曹扬显得有些吃力，几次都差一点命丧刀下，看得五百骑兵提心吊胆。十几个回合之后，尼堪得心应手，已经不把曹扬放在眼里了。
  二十几个回合转眼过去了，尼堪决定结束厮杀，曹扬的小命已经攥在自己手里了，随时可以取过来。他很有信心。
  就在他精神溜号的瞬间，曹扬突然转守为攻，力量、速度都成倍增加，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杀得尼堪措手不及。没等他缓过手来，就被曹扬一枪刺落马下。
  曹扬举着手中抢，向着清军方向运用内力大声说了一句话：“一帮废物！”
  五百骑兵齐声呐喊：“一帮废物！一帮废物！一帮废物！”
  曹扬哈哈大笑，带着五百骑兵哄笑着掉头就跑。
  阿吉和他的部下一个个气得脸色通红，这样的奇耻大辱谁能受得了？没等阿吉发令，三千骑兵已经怒吼着冲了上来。
  曹扬带着手下只管仓皇逃跑，阿吉的清军紧追不舍。阿吉此时也想到了“穷寇莫追”，但大家都在盛怒之下，已经制止不住了。
  前面大路两侧都是小树林。阿吉突然想起尼堪说过明军有“手炮”，这种火器杀伤力极大！慌忙传令“不要挤在一起，散开！散开！防止明军的手炮！”
  清军边追边散开队形，本来呈楔形的战斗队形很快变成了稀疏的网状。
  就在这时，两面的小树林里各有大约两千骑兵高速杀了过来，转眼间就切入了网状的敌阵中。
  要知道，骑兵作战主要靠的是速度和冲击力，特别是整体的冲击力。清军的骑兵一旦散开呈网状，交战时就成了每个人单兵作战。而红娘子的骑兵却是整体冲击，又是从左右两翼杀入，其力量势不可挡。红娘子挥舞长枪一马当先，曹扬也率队返回，几番往来冲杀，清军就折损过半。阿吉努力想把部下拢到一起，但已经来不及了。乱军中清军被一股股分割包围，然后消灭……
  败局已定，阿吉带着残兵败将拼死杀出包围圈，逃回大营。
  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正厅，迎来了佩戴摇光剑的钱谦益及“四公子”一行。
  钱谦益带头跪下听旨。经过了艰难困苦的敌后作战，终于迎来了朝廷的援兵和封赏。他此时志得意满，成了复兴大明的功臣，手握重兵的两江总督、益国侯。他想到了林凡的诗句“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这两句诗简直就是在说老夫啊！
  宣旨完毕，林凡解释说：“由于大战在即，皇上只封了几路大军统帅，来不及对各位文武官员一一封赏。但皇上没有忘了大家，在随后的复国大业过程中，对于有功之臣的封赏将陆续颁下来。”
  这时传令兵来报：“报，红娘子将军在马坡大破鞑子三千骑兵前锋，斩首两千余！现已得胜回营！”
  “好！摆下酒宴，为我们敌后作战的勇士们接风洗尘！也为打胜仗的红将军等将士庆功！同时在临贺城外三十里布阵，明日迎战阿济格！”
  宴会上一片热烈气氛。钱谦益等人狼吞虎咽着久违的美食美酒，“四公子”诗兴大发，一首首佳作引来众人频频喝彩。经过了国破家亡和战火洗礼，这几位书生已经锻炼成了真正的战士，他们的诗风也融进了慷慨激昂的豪气，林凡忍不住连连拍手叫好。
  方以智举起酒杯：“林公子，不，应该叫驸马爷，你的诗才早已名声在外，今天不能只看我们的，你一定要作一首！”
  “好吧，对于老师和你们在贪狼山的壮举，林凡内心极为敬佩。我就为贪狼山所有的将士作一首！香君，你来执笔！”
  在众人的目视之下，一首《咏竹》（清朝郑板桥的作品）跃然纸上：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在古代，竹做为一种植物，被文人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和品格。“岁寒三友”是松竹梅，“四君子”是梅兰竹菊。总之凡是歌颂高尚品格的作品，一般都有竹子位列其中。竹子以其坚韧、耿直、虚怀若谷而备受文人骚客的推崇。林凡在路上就想到了郑板桥这首诗，用它来比喻贪狼山这些英雄最合适不过了。
  “好！”一看自己被林凡描述得如此高风亮节，大家热血沸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钱谦益捋着胡须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