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亲情人脉
作者:
一介草木 更新:2021-10-06 03:42 字数:5712
处理了稿件,我全身轻松。想荷香和丫丫,我搭乘早班长途客车,风急火燎地赶回县城。
当到医院家属院时,天才半下午。荷香不到下班时间,我走进李先的小院。荷香妈笑吟吟地问我:“没到星期六,你咋回来了?”
我说:“去省城出差了,顺便拐家看看。”
丫丫正在甜甜地睡觉,鼻翼微微煽动,匀称地呼吸着。我走到跟前,她涩涩地睁睁眼,抿着小嘴笑了一下。以为醒了,我正要去抱,她又闭上眼。原来,她没醒,好像在做梦。我不解:几个月的孩子,有啥高兴事儿?俯下身,我轻轻吻了吻那张小脸蛋,回到自己的小家。
两天来,我乘坐长途汽车,在路上颠簸。身上满是飞尘,放下行囊,我打盆清水,洗了洗手脸,脱去外衣,换套干净的。有些困乏,我想躺床上稍稍休息休息。
荷香听美美说我回来了,蹑手蹑脚走进屋里。见我面朝里站着,她冷不防从背后抱住了腰儿,“嘎嘎”笑起来:“你咋回来了?”
“老犍憋坏了,想犁地!”我转身道。
荷香表情有些异常,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撒娇:“小哥哥,媳妇想死你了!”她在我脸颊上一阵狂吻,吻得我禁不住热血沸腾,欲火中烧。
“一日不见如三秋”。“小别胜新婚。”世间词语,让我有了深切体会。
我激情万丈,欲抱荷香上床云雨。
荷香制止:“不中,不中。”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我媳妇,在咱家里,有啥不中?”
荷香:“来了?”
我:“没人呀,谁来了?”
荷香:“例假来了。”
我闻到了一股腥腥的味道,假装生气,嘴里嘟囔:“真晦气!”
荷香:“今天夜里刚来的,你真想要,甭委屈,随你。”
女人例假期间,过性生活,会落下妇科疾病,我战胜了自己。
荷香像是犯了错,眼里闪着泪花:“小哥哥,媳妇对不起你啦!”
我:“这种事是正常生理现像,咋能怪你。”
荷香补偿似的,站在床边,对我百般抚慰:用那细嫩光滑的右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在我的额头、脸颊、鼻子和嘴巴上,轻轻地柔柔地一遍遍摸着。那感觉,极为舒服,猫舔一般。然后,她贴着脸儿,抱着腰儿,静静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俺俩正在“热乎”,屋里中间横着的“遮挡(布帘)”动了一下:荷香妈抱着刚刚睡醒的丫丫过来了。她未见荷香回来,以为是我一个人在家,没想到有这一幕出现。
顿时,俺三个三张大红脸,显得很是尴尬。
晚饭前,周斌来了。他带着一提包东西:有两斤茶叶,说是有个战友寄的,刚上市的信阳毛尖;另有罗锅的烧鸡和五香豆腐皮,两瓶古井贡酒,来家里请我喝酒。
半下午,我从平原市回到溪流县城时,在汽车站出口不远处,周斌看见了我。他喊了两声,我没听见。
说了几句话,周斌兴奋地告诉我:“老师,我是来表示感谢的,多亏你跟孙书记打招呼,我转干了。”周斌成了国家正式干部,我第一次写的稿子被新华社采用。各有喜事,俺俩真得畅饮一番。
酒席刚摆好,县医院王院长来了,身后跟着小车司机建设,搬来一箱“宋河”。
“东奔西走,要喝宋河好酒”。当时,中央电视台天天在新闻联播开始之前的黄金时间播发广告,“宋河”成了家喻户晓的名酒。
过去,我为县医院发表过几篇稿子,王院长为人侠肝义胆,有几分豪爽,对我很是热情,请吃请喝,表达谢意。但他从不像这次,送如此重礼,我颇感意外。
刚进屋,王院长拿出卫生部主办的《健康报》,欣喜若狂:“你(指我)前些时候写的文章——“溪流县医院纠正开大方捞奖金的不正之风”发表了,我得重重表示表示。”
县医院上年初实行经济承包制,打破吃“大锅饭”局面的同时,出现了医生单纯追求经济效益的现像——以前,一个普通感冒患者就诊,花三五毛钱就可以了,而之后医生又打针,又输液,要花上七八块,引起了群众不满。医院纠正了这种错误做法。
王院长身材不高,说话响快:“这篇文章恢复了医院的声誉,万金难买。”
“近水楼台先得月”。王院长指着周斌,讲:“以后,你和这个弟兄要继续宣传县医院。我打算,把过去报纸刋登医院的文章,在大门口玻璃窗里,好好展览展览,树树形象。”
王院长面对我:“老弟,别的忙老兄帮不了。医院有小车,你去市里上班,今后让司机建设送你。在市委当科长了,咋能坐长途汽车呢!”
看着荷香,王院长说:“啥时去市委看老弟,言一声,开车送你。”
在家里,每天都有熟人设宴招待,我感觉良好。而荷香嘴里不说,眼神里却流露出被夺所爱的表情。
是啊,荷香是个痴情女人。她须庾舍不得离开我。
作丈夫的,撇下妻子单飞,不能给女人温存和家庭快乐,我突然有种愧疚的感觉,暗下决心:要设法早日把荷香调走,共同生活。
星期一,依依惜别荷香,建设开车早早送我去上班。
临离开家时,荷香走到身边悄声说:“我等你回来,好好补偿欠你的情。”
荷香的耳语,让我有点酸楚,眼睛湿湿的。
到了新闻科,申亮已把卫生打扫干净,新打一壶开水放在茶几上。老刘有釆访活动,不在办公室。
坐在沙发上,我翻阅前几日报纸,看到所有报纸都转发了新华社有关市中院的那篇消息,十分欣喜。
正埋头看报,石头进来了。
“伙计,咋是你呀?”我惊喜不已。
见石头找我,申亮出去了。
石头坐下说:“你好难找了,我来几趟都没见到。想着今天是星期一,你肯定上班,老早就过来了。
我不解:“你咋知道我调过来?”
石头告诉我:“你调市委,像扔个炸弹,响着哩。听市运输公司万经理讲,咱县在沙河市工作的老乡,都嚷嚷着为你接风洗尘哩。”
我问他“天意”公司怎么样?石头得意而风趣地说:“货源排着队,挣钱像流水,数钞票累得手疼。”
闻听这么好的消息,我同样感到高兴。谁不希望自己的挚友发财呀!
“你可真成了暴发户。”我脱口赞道。
石头越讲越兴奋,谈起新打算:“东北木材便宜,想办个家具厂。现在,不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都想把旧家具换成新的,请几个好师傅,一定不愁卖。”
石头是精明人,到底有眼光!我打心里佩服。
转换话题,石头讲:“出门在外做生意,这年头得有人罩着。往后,有你在市委,可有人帮我摆平了。”
说罢,石头叮嘱我:“抽个时间,找一个体面的地方,请几个在市里管事的老乡,好好热闹热闹。”
送走石头,我刚回到办公室,屁股尚未把椅子暖热,行政科干事兼招待所所长张明找上门来。
张明老家是万人庄柿园村的。过去,他在溪流县委负责后勤工作。我在村里当民师时,到县里参加三个月培训。他顾及老乡情分,对我多有照顾。
他细细的,高高的,喜欢跑腿张罗事儿。在沙河市,溪流县老乡聚会,都是他充当联络人。
进了屋,接过我让的烟,他开囗说话:“我受老乡委托,约你一起坐坐。你看,搁到明天晚上中不中?”
我正求之不得呢,忙道:“好,我请客。”
张明:“你到场就行,不让你破费。”
想起石头临走时留下的话,我及时通知他届时参加。
石头特意安排在沙河饭店,包了个房间,办得很阔气。
参加约会的,基本上是我来报到时李先开出的人员名单,除了郭宾没到场,但他让张明带去两瓶名酒,表达了心意。
从此,我有了在沙河市的老乡人脉圈。
宴会气氛热烈,大家欢声笑语不断,直到很晚才散去。
我离席准备走时,朱文拦下我:“咱弟兄俩再坐坐。”
中医院领导集体免职后,朱文当了院长。他和李先全家关系甚密,清楚李先跟我是翁婿关系。
末等我开口,朱文提起我对中医医院领导班子集体免职的报道:“老乡,你太厉害了!简直就像神话中的蝴蝶,扑搧一下翅膀,天下便掀起来一场风暴。”
“过誉了,老兄。那是因为谷书记有雷霆手段,又借助新华社权威媒体的影响力,我哪里恁么大的本事!”我说。
朱文道:“你是始作俑者,功不可没。”
“我是党的一条狗,时刻蹲在党门口。党教咬谁就咬谁,教咬几口咬几口。”引用当时流传的一个段子,我嘻笑着回答。
朱文另有意思:“不论咋讲,中医院在全国是出名了,但出的是臭名。我们新班子压力山大,以后靠你树正气,扬美名。”
听罢,我道:“剃头留胡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朱文善解人意:“你调过来了,荷香不跟着过来?”
我正犯愁:“听说往市直医院调个人,工作难度很大。”
朱文大包大揽:“荷香的事儿交给我,想去市中医院,等到班子稳定,工作转入正常,我负责安排;要是去市直公疗医院,我大学同学霍震山当院长,俺俩‘铁杆儿’,我帮你做工作。不过,你得找市长或管财政的副市长批准。”
我知道公疗医院是财政全供单位,旱涝保收;在儿童路,离幼儿园、小学近;王森当常务副市长分管财政,找他肯定会照顾。稍加思索,我说就去公疗医院吧。
仅仅过了一天,朱文便有了回话:“霍震山已表示同意。”
没想到朱文办事效率这么高,我掩饰不住满心欢喜,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朱文连连说:“都是老乡,又是弟兄,不必客气。”
霍震山的问题解决后,我没有拖延,赶快去求常务副专员王森。
求王森办的是大事儿,我不能掂十个红萝卜(空着手),带了两条“红塔山”,装在一个布包里。
张明的爱人葛荣在市政府秘书科工作。听说王森在办公室看文件,我直接推门进去。
见到我这位老部下,王森拾起头,很是热情。没有外人,我掏出“红塔山”。王森紧蹙了一下眉头。然后,他面带微笑问我:“你来,不光是看我,还有别的事吧?”
找老领导办事儿,无需拐弯磨角。我直言荷香工作调动问题,以为找王森,那是篦子上拿蒸馍——手到擒来。可事实证明:我把问题想简单了。
王森听罢,沉默不语。
出乎意外,我的心悬了起来——他要是不肯帮忙,荷香的事情可就泡汤了。
怕啥有啥,王森果然道:“市里往公疗医院进人,控制很严,恐怕有困难。”
我像掉进冰窖里,全身凉透了。
看我神色暗然,王森点燃一支烟,从嘴里吐出一个圆圈形的雾状。停了会儿,他说:“等到年底吧,我作为特殊情况处理。”
峰来路转,我马上由阴转晴:跟荷香团圆总算盼望有期,我心里禁不住高兴起来。
当领导的公事繁忙,不宜久留。我抽身站起,王森摆摆手,示意别慌。重新坐下,王森训起我来:“以后,有事儿,只管来找,不要那么世俗,带这拿那的,下不为例。”
我不会送礼。在村里当民师,我给陈仓娘送过六盒“前哨烟”。那次,老太太惊异的眼神,让我羞得满脸通红,真想找到地缝钻进去。这次,王森“下不为例”的告戒,让我极为尴尬。
看我极不自在,王森不再训我。他打开柜子,拿出两条烟:“良友”的,香港烟,也是名牌,与我送他的红塔山,价格相等,说:“这种烟,我抽不习惯,你拿去吧。”
为了调节气氛,他半开玩笑:“好,以物换物,公平交易。”
嘴里这样说,我心里犹豫着不想接这两条烟。王森严肃起来:“你不收下,荷香调动的事儿,我可不办。”
看扭不过他,我接过来,不好意思地走了。
到了门外,我头上浸出一层汗。
星期六下午,想到荷香等我回家“补情”,又有好消息等着向她报告,我收拾好东西,提前做好回家的准备。
刚走出市委大门,有个人从面包车里下来,拦住了我。
这人是苦县县委通讯组干事常明月。他坐着专车来接我,专门邀请去宋河酒厂,说是该厂二期改扩建,星期日剪彩。
无法推辞,我只好去了。
这可苦了荷香。星期六下午,她早早去到县长途汽车站,等呀盼呀,没有见到我的人影。她想:也许,我有事儿,没赶上沙河市发往溪流县的专车,说不定会搭外地去省城的夜车。于是,她又去到环城路口。凡有长途汽车经过,便眼巴巴地瞅着,直到很晚,她失望而归。到了家里,荷香躺在床上,半夜不睡,还在幻想我能突然出现。天明醒来,身边空空,荷香这才确信:人没有回来。
第二天,荷香心存侥幸地想:我是去哪个县釆访,晚上人家留宿了。上午,我会被车送到家里。盼到中午,没见我的影子,她长长唉叹一声。下午,她很是失落,一种无名的烦恼,占居整个内心。
下个周六,我归心似箭,提前把脏衣裳和两双又臭又硬的袜子装进提包里,准时坐上去溪流县的长途汽车。
荷香看到我,惊喜之余,似有满腹委屈倾诉。听了我说明情况,她无奈地摇摇头——怪不得人家说:“有女不嫁记者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转,带回一包脏衣裳。”
我理解荷香饱受思夫煎熬之苦。进了家,关上门,我拥抱着哄她:“媳妇,对不起啊。这个星期,我多休一天,将功赎罪。”
听我多陪她一天,荷香不计前嫌,伸伸舌头笑了。
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荷香比什么都高兴。她问我想吃啥饭,我说肚子里除了大鱼大肉,就是“辣水子(酒)”,肠胃难受死了。她明白了,不再问,忙下厨房,为我做最爱吃的饭——油盐腌䓤花的清汤面条。
饭刚端到桌上,李学迁和组织部长江山来了。
两个县委常委,同时登门,莫非有要事?没到我开口,就听李学迁道:“白天书记等几位领导,在孙(强)县长家里摆好酒席,让俺俩请你赴宴。”
“有事吗?”我问。
李学迁说:“县委、政府决定,集中三天时间,由县四大班子领导带队,组织各局委和乡镇一把手,参观全县种植、养殖、传统加工等各类专业村、专业户和区域经济连片发展情况,邀请你全程参加,写篇报道。”
我一听是这事儿,满口答应了。
江山素日跟我“乱(嘻闹)”,接话:“今晚不谈工作,我得跟你较量较量。”
车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俩催我动身。
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葱花稀汤面,放在嘴边吃不上,我甚为遗憾。
荷香有满腹的不情愿,可她明事理:父母官之命难违。
人情难却,我跟随李学迁和江山而去。
当再次回家时,我已经酩酊大醉。白书记的司机袁远和江山送我,搀扶到床上躺下,我又起来,身子仄仄歪歪的,舌根发硬,指着江山,一遍遍重复道:“你喝水……诓我喝酒……”。江山笑着离开。
我有个特点,喝酒再多,不往外吐。所以,那酒在胃里作怪,翻江倒海似地闹腾,头晕得如在云雾中,忽上忽下的。
荷香盼了两个星期,盼我回来了。可我没有带给她片刻温存,旋即离去。再出现身边时,我成了醉汉。她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呑下“苦果”。
见状,荷香用尽力气,把斜躺在床上的我,拉平放直,脱掉皮鞋,用被子盖好身子。然后,她抓把绿豆熬制解酒汤,用两个碗倒来倒去,不烫嘴了,拿出小勺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我。生怕出点啥事儿,她整休几乎没有合眼,陪伴我到天明。
睁开眼,我醒来,浑身骨络散架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在外人看来,我够“光棍(面子)”的,一群县领导陪我喝酒。
其实,我和荷香最需要的,是团聚和恩爱。不曾想,这小小的心愿,却难以实现。
荷香活在感情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以我为中心,而我像一匹野马常年奔波在外。她日日期盼而不得,其痛苦不难理解。
我有种深深地负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