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市高官的约谈
作者:
一介草木 更新:2021-10-06 03:42 字数:4003
晚上,岳松请我到家,说是接风洗尘。他住在市委家属院第一幢楼三层第一个单元东户,是个三居室,有一间书房。爱人司云霞在市医院当护士长,一个女儿读大学。岳松祖藉山东,爱人是沙河市人,部里同志都喊她老司。
饮酒其间,老司一直作陪。我关心荷香工作调动的问题,随口打听市医院是否好进。老司说:“你沒报到之前,俺这囗就让我找李院长,看能不能把你爱人调过来。李院长是恁老乡,我提这事儿,他直摇头,说难度很大:市领导写条子的二三十,加上这局那委头头打招呼的,有一百多号人,都在排队等着。”
原来,岳松在为我操着这份心,我暗暗感动。
初次见面,老司时不时地瞅我一眼。审视过,老司开口讲话:“怪不得,老岳那么喜欢你,你不光有才,品行也好。看出来,你心底纯正,为人忠厚。他没选错,你是一个好苗子。”
我笑了:“你会相面?”
“你信不信,有的人是善是恶,能看出来。”老司说:“有的人,看着面善,阴奉阴违。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百般讨好;用不着你的时候,他转脸无情;为了逢迎上级,他跐登你;更可怕的是,当认为你成为‘障碍’的时候,他背地里暗算你……”
我觉得老司话中有话,似有所指。
老司唠叼到这里,岳松打断她的话:“别瞎扯了,喝酒!”
酒足饭饱,岳松话头多起来:“市委是权力中心,当新闻科长接触了解的事情多,在领导之间不要传话。”
我默默记在了心里。
岳松提醒一番,又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今后,这就是你的家。甭客气,有啥难处,你只管讲,我尽力帮助。但眼下,住房和爱人调动的问题,确有难度,尚需时日,得慢慢来。岳松解释说:“市委不少中层干部调到县里去了,但他们爱人绝大部分在市直单位工作,孩子在市区学校读书,都没搬家。你在县里,到处是熟人,来到市里,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摸黑。吃饭,只能在市委大伙将就。初来咋到,你要有心里准备,得慢慢适应。”
我:“农村出来的,啥罪都受过,没啥儿”。
他:“谷书记问几次了,想跟你见面谈谈。”岳松说的谷书记,就是谷丰。谷丰当了几年副书记,又干了一届市长,现在是市委一把手。
我:“一个小小副科长,他是堂堂市高官,找我谈个啥?”
他:“你虽是副科长,代理的是科长职务,由副转正只是时间问题。在市委大院,有两个科长到任,一把手都要亲自谈话。”
我:“哪两个科长?”
他:“一个是组织部干部科长,一个是宣传部新闻科长。”
我:“啥时同谷书记见面?”
他:谷书记日理万机,我约好,带你去。”
从岳松家出来,已经很晚。
回到电影公司招待所,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一个小小副科长,竟如此重要,还要接受市高官招见。他见我会问些啥?我对他该说些啥呢?
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岳松到新闻科见我,说:“谷书记来电话了,他在办公室等着,现在就去。”
谷丰在市委办公大楼第二层最东头南侧那套房,没有挂牌。西边隔墙是常委小会议室,中间有道门相通。人多的时候,就在这个小会议室排队等候。平常,关闭着,可以随时打开。
岳松直接带我走了进去。此时,谷丰跟市卫生局韩局长和一个不到四十来岁的高个干部谈话,刚好结束。
岳松向这两个人打了招呼,然后介绍了我。
韩局长他们知道谷丰招见我,打个招呼走了。
走进公办室,谷丰示意岳松和我坐在沙发上。看得出来,他是军人出身,有着刚毅的性格,也不乏柔情。
谷丰:“听岳部长讲,你是一九七八年的全省作文状元,我看过你几篇在大报上发表的文章。”
我:“年轻,涉世浅,距离干好本职工作的要求,还差得远呢。”
谷丰:“年轻就是资本,正是干事业的年龄。”
我:“精力虽然旺盛,但缺乏经验,还需要领导继续培养。”
谷丰:“人非生而知之,经验都是积累的。”说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溪流县哪个乡镇的。
我回答:“万人庄乡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偏僻地方。”
听我报过籍贯,谷丰若有所思,向岳松打招呼:“你有事儿,先忙去吧。”他似有“私密”,要跟我谈。
岳松看出谷丰的意思,离开了。
谷丰:“七五.八”发洪水时,我去过万人庄。你们那里有个叫张翠的,家是李家寨行政村陈家楼的,救过我父亲的命。
这件事儿,我写过报道。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洪水到来的第三天傍晚,翠姐和笼头撑着木筏,去村里察看。返回途中,天将擦黑,刮起大风、下起大雨。姐弟俩走到距河堤大约五十米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救命呀,救命呀!”风狂雨瀑,四处旷野。近处“沙沙”响,远处一片啸啸声。雨点子打在水面上,冒起无数的泡泡,浅着水花。在狂风作用下,雨柱不再是直线,而是斜飘着。举目而望,没有人影。
翠姐以为是幻觉,正要继续前行,只见一口白棺材从西边漂了过来。那棺材是喜棺(人活着备下的,没上黑漆)。随着棺材临近,“救命呀”的喊叫声,翠姐听得越发清楚。眼看棺材顺水势就要流过去,她觉察到“救命”的喊声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瞬间,棺材靠近,翠姐看到没盖,里面有位老汉。也该老汉有救,那棺材在十字路口处,被一棵杨树的两个杈子挡住了。
翠姐把筏子撑到棺材旁边,将篙竖插在筏子中间,扎进泥土深层,顺势抓住老汉的手。老汉已没有半点气力,在快要拉到筏子上时,掉进了水里。
一沉一浮,老汉拼命往上窜,一个劲儿向上伸手。
翠姐多少有些水性,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托举老汉。站在筏上,笼头抓住了他的手。筏子一仄楞,老汉又落入水中。
翠姐憋住呼吸,沉到水底,脚踩地面,用头顶住老汉的屁股,双手护住老汉身子往筏上托。笼头伸出手臂,伸进老汉两个胳膊窝,用尽所有力气往筏上拽。
老汉终于拉到筏上,笼头用力过猛,摔了个仰面朝天。翠姐露出头,憋不住气了。换气呼吸,她呛得连喝三口水,打了一串喷嚏,两眼直冒金星。她扒上筏子,大喘几口气。
就这样,姐弟俩几经周折,救出了老汉……
老汉姓谷,名满仓,家住云水县三十里铺的镇子上,离板桥水库四十五华里地。他中年丧偶,在妹妹帮扶下,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大儿子谷丰极为聪明,老汉边捡破烂边讨饭,供养到高中毕业参了军。谷丰很有血性,参加过珍宝岛战役,立了特等功。他在部队大熔炉里“火箭式”上升,年仅三十六岁,就当上了沙河市军区司令员。两年之后,他转业到地方担任沙河市委副书记。感念老父养儿不易,谷丰非常孝顺,一直让老人跟随生活。
老汉的小儿子谷收沒念过书,在老家种地。前一段,他想老家的儿子、孙子,回了家,准备住上一段时间。不曾想,水库大坝垮塌。天刚亮,大水就到了三十里铺。情急之中,谷收看到漂来一口喜棺,奋不顾身地把父亲托了进去。没得来及说一句话,他和妻儿消失在滔滔洪水里。
老汉救命的棺材,干桐木板,材质轻,托浮性好。在棺材里,老汉飘流了三天三夜。在风雨飘摇中,老汉捡到漂来的一个莴瓜,充饥保命。下大雨时,老汉脱掉布衫当伞。棺材进了雨水,老汉用捡到的瓦盆,往外泼水。
茫茫洪水,一片汪洋,根本不见人影。老汉认命了。命不该死。十二日傍晚,淹淹一息的他,听到了翠姐和笼头说话声。知道遇见人了,他便使出微弱的气力,呼喊救命。
老汉讲述了来龙去脉,翠姐便想着去告诉公社领导。她走到大桥南头,碰到公社包片的李委员。
翠姐讲了情况,李委员转身回到公社,去向孙书记报告。
孙书记正在办公室里,向沙河市委来的领导汇报抗洪抢险情况。这位领导正是沙河市委副书记谷丰。谷丰分管政法兼救灾工作。
家乡遭遇特大洪水,解放军九日早上赶赴三十里铺,仅仅从树上、房顶上救出三十八人。他获悉被救的人员没有父亲和弟弟一家人,心情非常沉痛。但他是军人出身,他的战场在沙颍河泄洪区,他必须战斗在自己的岗位上。中央首长视察和慰问时所作的指示和要求,沙河市委进行了认真研究和布暑,并派他来检查落实。
听到父亲被一个姑娘救出,谷丰感到震惊意外。他立马在孙书记、李委员陪同下,来到翠姐的“家”。谷丰中等个儿,留着平头,目光炯炯有神,肚子微微腆出,典型的将军气质。他见到父亲,激动得手直发抖。一步跨上前去,父子俩相拥而泣……
洪水下去,谷丰感念救父之恩,让翠姐到公社粮管所当亦工亦农,并当了团支书。
谷丰看了看我,若有所思,道:“张翠好像有个男朋友,我印像也叫李三毛。七六年推荐上大学时,她等了一天,求我给当时的公社书记孙强写过信。”
我讲了实话,说:“谷书记,那个李三毛就是我,感谢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谷丰:“写封信造就一个人才,值呀!”转而,他问:“张翠现在干啥?我一直牵挂着。”
我讲了俺俩分手的原因和过程,以及知道的有关翠姐的事情。
谷丰的表情随着我的讲述而发生变化。到末了,他发出一声叹息:“咋会是这样!”
看我对翠姐情深意厚,谷丰嘘吁不已,嘱咐说:“你若能见到张翠,她要是有什么困难,让她务必找我。”
聊罢翠姐,谷丰正式谈工作:“新闻宣传是市委对外形象的窗口,工作极为重要。我提出三条意见:一、凡市委重要工作要及时报道;二、省里中央来了大报记者,必须当天向我汇报;三、你需要汇报工作,无须排队等候,直接面谈。”
“一定照办!”我回答。
我以为谷丰指示完毕,正要离开。他摆摆手,示意我继续坐下。他讲:“还有两条,一是市委常委开会,除研究人事工作之外,你都要列席参加;二是关于记者的招待问题。在市委招所安排食宿,你签字记账,由办公室财务科负责结算;记者采访用车,找小车班贾班长,优先保证。”
百闻不如一见,我在县里就听说谷丰重视新闻工作,没想到如此重视。
谷丰:“新闻科是市委的耳目和喉舌——对下,要搜集社情民意,向领导直接反映;对上,要及时报道市委对上级重大方针政策落情况,责任重大啊。”
谷丰的讲话,让我感到身上担子沉甸甸的。
当市高官,日理万机,我不忍久呆,起身要走。
“稍停。”谷丰走进内间,拿出一盒中华烟,送给我。我知道,这是领导对下属的亲近表示,不能拒绝。
接过烟,我道声“谢谢”。
走到门口,谷丰喊住我:“明天有个重磅新闻,你做好报道的思想准备。”
究竟是什么重磅新闻?谷丰没说,我不便问。
此后发生的事情,展示了谷丰“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