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荷香的遗憾
作者:
一介草木 更新:2021-10-06 03:42 字数:2922
从家里返回县城,我把大哥携妻带女半夜出逃的事情,向荷香详尽讲述。她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天书似的,一个劲儿地“稀嘘”。
荷香刚想说什么,未等张开口,伸长脖子,“呕”的一声,赶快绷紧嘴。看她要吐,我慌忙捶她的背。她没有来及跑出门口,“哗”的喷出一大片,接着“嗝儿嗝儿”吐个不停,翻肠搅胃,几乎把肚里东西都倒腾出来。
我:“咋了?”
荷香:“怀孕反应,不碍事?”
在以后长达三四十天,荷香吃啥吐啥,就是喝口水,也会吐出来。为此,我心疼不已。荷香说:“反应这么大,一般都是男孩。能为你生个带‘把’的,受多大的罪儿,我都情愿。”
身体再强健,也经不起长时间折腾。一星期下来,荷香晕的站不起来。她去厕所,我在外面侯着,扶着进屋。眼看坚持不下去,李先从医院带回葡萄糖水,往静脉里输液。
剧烈反应过去,荷香胃口大开,猛吃海喝,并且特想吃辣的。炒菜放辣椒,喝面条放辣椒,盘里碗里红鲜鲜的。妈说:她怀水塘时,也是这个样。荷香听了非常高兴:“酸妮辣小,没错吧。”
渐渐地,荷香脸上出现蝴蝶斑。她视美如命,一天对着镜子照几遍,用脂粉遮不住,问我好几次:“你不会嫌我丑吧?”
我:“你是牺牲暂时的美丽,为咱老李家孕种呢,功莫大焉。”
荷香甜甜地笑了。
荷香进入稳定期,但感情很脆弱,希望我每天能陪陪她。特别是到了晚上,她就像幼儿离不开娘,总想依偎着我。此时,我接到新华社平原分社通知,邀我参加特约通讯员培训班,为期四个月,这对我是极为难得的。看着荷香百般不舍,我陷入两难境地。李先看出来了,劝我:“荷香离临产早着哩,家里有你妈陪伴侍侯,放心去吧。真有啥事,再叫你回来。”
我走那天,荷香把我送到车站。车开动了,走了很远,我看到荷香含着眼泪,还在一直招手……
在培训期间,我每个星期都收到荷香的写信,诉说相思之苦,报告胎儿发育情况,讲述梦中想念我的场景。我人在平原市,心里时刻牵挂着她。
培训班结束,我回到了县城。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在出站口,我看到荷香急切切地用目光搜寻我的身影。荷香像变个人,腆起肚子,挺大的,用手不时地往上托腹部。我打声招呼过去,她笑盈盈地挽住我的胳膊往家走。
那天晚上,同床卧榻,荷香道不尽的思念和恩爱。说话间,她喊我:“小哥哥,快摸摸,你儿子踢腾哩。”我把耳朵贴在她腹部,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她笑起来:“恁儿真调皮,给爸爸躲迷藏,故意消停了。”
进入临产期,一家人把荷香作为重点保护对像。她妈白天陪护,夜里去俺俩的小家几趟,生怕有什么情况。每次,没啥情况,她才安心回去睡觉。
按预产,荷香生孩子迫在眼前。此时石头来了,看到荷香打阵儿肚子疼,把话憋到嘴边咽了回去。
跑很远的路来找我,石头一定有急着办的事情。我追问:“有啥事儿,你只管说,甭考虑恁多。能帮忙,我绝不推拖。”
追问再三,石头讲了来意。
石头原来在家组建的手扶拖拉机运输队,忙时服务农业生产,闲时跑着拉运农用物资。我在人民日报发表通讯后,一个时期内,货源充足,县乡领导关心支持,并部分解决了所需柴油。但也有严重的制约因素,即农用车不准办营运证,只能在夹河套乡间小路上奔跑,凡到交通干道,便遭交警拦截罚款。遇到这种情况,石头他们便拿出人民日报当挡箭牌。有的交警看了报纸,不再追究;有的不认帐,照罚不误。
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石头改主意了:他把自家的手扶拖拉机让给别人,联系当初在县汽车运输公司清退回乡的同事,打算联合组建“沙河市天意汽车运输公司”。通过岳父袁天明介绍,他找到溪流县在市运输公司当总经理的老乡万里,几经疏通,万总同意将“天意”挂靠在其名下。这种形式,叫戴“红帽子”。当时,人们极左思想严重,私营经济,无论个体或者联合体,普遍遭受歧视,处处遇阻,麻烦不断。石头聪明,想到了应对招数。其实,这种戴“红帽子”做法,非他发明和创造,在全国很多地方极为普遍。有私企挂靠,国营企业可以“壮大”自己,当领导的能够捞些好处,乐于接受“私生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妥当,“天意”决定明天正式挂牌。石头尝到过报纸宣传的甜头,凡经媒体作为典型报道,没人小瞧,少去许多麻烦。他想让我找找市委新闻科的人,去采访采访,在报上登篇消息。
荷香听罢石头讲完,不停地瞅我。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儿,面临着许多风险。不光是她,所有的女人,都希望临产期间,丈夫一步不离守在身边。
石头有事求我,荷香让我留下。沉思片刻,我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向岳松写了封信,介绍了我和石头的关系,求他务必帮忙。
石头接过信,决定去沙河市委找岳松。
到了市委,石头向门卫送了包香烟。之后,他顺利去大院见了岳松,并带了两条“阿诗玛”高挡香烟。岳松看了我写的那封信,听了石头的来意,爽快答应了。
第二天,岳松参加过“天意”成立仪式,写出一篇“沙河市成立首家联营汽车运输公司”新闻稿。之后,岳松把稿件寄往平原日报主管公交的白处长(他的老同学)。几天后,这篇稿件就见了报。
石头走后当天下午,荷香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每当疼痛时,荷香搂着我的脖子,咬住牙往下坠,低声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
当天晩上,荷香住进县医院产房里。她让我陪在身边,说是壮胆。
夜里,随着婴儿“哇——哇——哇——”的大喊大叫,荷香顺利分娩,一个新生命诞生。
我见证了荷香作为一个女人的蜕变,见证了奇迹是怎样发生的。
荷香生下的不是男孩儿,是女婴。鼻子、眼睛、嘴巴,仿我。人家都说“闺女像爹”,也属正常现像。只是脸上两个小酒窝,跟荷香一模一样。头发乌黑,像毡帽垫;胖胖的,白白的,光光的,没有绒毛毛的,没有皱巴巴的瘦皮。
妇产科医生把婴儿用小棉被包裹起来,递给我。我抱着看时,她竟睁了一下眼睛,仿佛记住了我这个父亲。
我虽然希望是个男孩,但看着可爱的女儿,想起一句话:“闺女是母亲的小棉袄,是父亲的贴身小布衫,”觉得有个女儿也挺好。
荷香急切地问:“是不是个男孩?”
妈:“男孩女孩一个样,只要大人孩子平安就好。”
荷香听着话不对味,一看果不其然。一口气憋了好久,她“哇”地大哭起来,昏迷过去。
苏醒过来,荷香拉住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个不停:“我对不起你,没生个男孩儿。”
妈怕荷香哭坏身子,憋回奶水,在旁边赶紧劝:“这不是剪鞋样、裁衣裳,想要啥样做个啥样的,想开点,乖乖听话,啊。”
“没有男孩,劝有啥用?”荷香嘤嘤地哭着说。
想起刚调县委时,荷香要我改变熬夜习惯说的话,我讲:“生男生女,是自然规律在起作用,不是个人主观努力决定的,凡无法改变的,必须学会接受。”
荷香虽然听进去了,但心里却留下大大的缺憾。她完成人生蜕变后,坐满“月子”,剪掉了长长的辫子,扎了两个“扫帚把”。
宝贝女儿,很可爱,两个小腿,在床上向着空中一蹬一蹬的,模样像刚孵化出来的小鸭鸭,我按谐音,为她起乳名丫丫。按千顷李十七世排辈,我以后为丫丫取学名李泽玉。
丫丫像嫩鹅娃,允吸荷香饱饱的**,一天一个样。
按着幼儿成长的轨迹,过了百天,丫丫胖乎乎的,小手发面馍似的,屁股蛋蛋、胳膊、腿部和指头骨节之间,一个一个的小窑窝。谁一逗,她就笑。没事的时候,我两手托住丫丫的腰肢,用头顶住小肚肚,她笑得“嘎嘎”响。
六个月过去,丫丫便会爬行。爬着爬着,她为我爬出了人生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