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紫云山新境
作者:风若兰佩      更新:2021-10-05 20:31      字数:3611
  洪庆五年二月,皇帝巡幸紫云山。
  这紫云山在洛州境内,是神圣婆罗洲第一名山。相传神圣婆罗洲的始祖紫云大帝就是在紫云山感天地灵气而蕴化,若中华大地之稷契。后嗣延续,一百年前尚有紫姓后人在紫云山年年祭祀。但海患频仍之后,这紫氏后人就渐渐不见了踪影,如今也只剩下传说飘荡在群峰之间。
  之前战胜乌延国时,就有大臣曾想谏言皇帝去紫云山封禅,当时遭到不少老贵族反对不说,连皇帝本人听说也是连连摆手,说“朕躬德薄,岂敢行封禅之事。”
  但皇帝对出游还是一直有着兴趣的,这不给太后过完了周年祭,总算是守丧的礼仪完成了,就心心念念要出来巡幸了。第一站就选了紫云山,也算是慎终追远,不忘祖先之意。大臣们听到之后,都甚是安慰,连一贯爱唱反调的监察御史范虎都说,皇帝此举还是遵循礼法的。
  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洛州境内后,皇帝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说不出的哪里难受。到了紫云山,拜祭完先祖,从那高高的祭祀台上下来,忽然眼前黑影一闪,皇帝“啊呀”一声就惊叫起来。护驾的人来得虽快,但皇帝却结结实实的从高台上坠下。周围的人都快吓傻了,还是清池忠勇可嘉,立即扑倒在地,皇帝这才摔在了清池身上。饶是这样,皇帝也摔晕了过去,清池更是被压断了肋骨。
  周尧带人立即勘察了现场,并未发现有陌生人的踪迹,别说脚印,连根头发都没看到。当时台下的人,也都一一询问了,并未看见有什么黑影。
  但皇帝心中,始终不踏实,他传令下去,在洛州境内搜捕刺客。而且咬定是一个左面颊上有黑痣的青年男子。三天过去,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皇帝在行宫得到洛州牧的报告时,气的一脚踢了过去,州牧被踢伤了额角,鲜血哗哗的往下淌。
  “陛下息怒,息怒,臣一定一定找出真凶。”
  “三天了,竟然什么也没找到?你这个州牧是不想做了吗?”
  “陛下,紫云山方圆百里之内,臣都派人去搜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说。”
  “紫云山本来寺庙众多,香火鼎盛,但自从海患频仍,螺祖崇拜兴起,这里就萧条下来,甚至紫氏族人最后也都散去,本地乡民十室九空。因着陛下要巡幸,这才重新铺设了道路,修葺了祭祀台。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别说歹人,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的。”
  皇帝忽然沉默下来,仿佛不能相信似的,他忽然抓起手边的杯子掷过去,当啷一声,随着杯子碎裂,茶水都沾在州牧身上,很是狼狈。
  “洛州牧,朕命你搜查凶手,却编出这一套说辞出来,你是何居心。来人……”
  话音未落,洛州牧就吓的匍匐在地,“陛下息怒息怒,臣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将洛州境内所有面上有黑痣的人抓起来,慢慢审问,自然那刺客就跑不掉了。”
  “嗯,这才像个大臣该说的话。再敢有敷衍塞责,朕决不轻饶。”
  洛州牧退出去时,面上流着冷汗,额角流着血,身上还有茶渍,属官吓的不敢出声,搀扶了出来,让进了轿子,吩咐轿夫立即回到衙署。
  “大人,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伤成这样?”刚一坐定,属官就沉不住气了。
  州牧有些面上挂不住,但强撑着倔强道:“这倒霉催的刺客,真该千刀万剐,害我也跟着受挂落。你,赶紧传令给巡检大人,让他抓紧缉盗,把左面颊上有痣的都抓起来。”
  “大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哪能说见人面上有痣就抓,不分青红皂白。何况咱们的大牢,也关不了那么多人啊。”
  “笨,你传令就是。具体怎么做,巡检大人自会看着办的。”
  “是,是,大人我这就去。”
  打发了属官,州牧一时间也有些恍惚,这是哪跟哪儿呢,入仕二十多年来,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可受的这顿排揎真是委屈。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仔细想想也没有头绪,吩咐小厮去后堂请了师爷出来。
  这师爷听见自己老爷传唤,放下手中的鼻烟壶,打了一个打哈欠。
  “这时节,老爷怎么想起传唤我了,有什么烦心的案子吗?”
  小厮上前架着师爷就往前走,“您还是快着点吧,别在这里端着了,老爷都受伤了。刚进门脸上还淌着血呢,管家那边已经叫钱大夫过来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堂屋,您要是去晚了,不好看。”
  “有这等事,我去看看。洛州地界还有人敢打咱们老爷,这是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
  “您就别问了,老爷从行宫回来的,您说还有谁啊。”小厮指了指天。
  师爷一下子就有点慌,“老爷还说什么了不曾,莫不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陛下不快?”
  “您就别问了,小的哪里知道那些,您去见了老爷一问便知。”
  “好,好,好,别推我了。这就走,这就走。”
  师爷进了堂屋,见洛州牧的额角已经被钱大夫清理干净了,正在包扎。老爷一边哀哀的呼痛,一边叹气,真的是跟出门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爷,我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洛州牧见了自己的师爷,更觉得面上无光,无奈何还要咨询下一步该如何处理,只好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师爷拈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在室内踱了几圈。洛州牧看的心烦,轻咳了两声。
  师爷停下脚步,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老爷,年前那些勘察矿产的钦差,都送了多少银子。”
  洛州牧一时愣了,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事情败露了不成?那几个人是不想活命了吗?”
  师爷跺跺脚,“他们要是不想活命不要紧,连累了大人,可就麻烦了。皇帝这次出来,肯定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年前刚派了钦差出来说,勘察矿产,这二月里就出来巡幸紫云山,有这么巧吗?依我看,定是想拿我们洛州做个筏子,看来这矿产是一定要收上去了。”
  “那怎么行?我们守着一个小小的劣质西铁矿,每年出产不过刚够营造些农器,就是菜刀都不肯使我们洛州的西铁。我不信皇帝连这点小利,也能看得上?”
  “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要论起矿产的规模,我们洛州的确是小了点,每年那点收益也着实寒碜,但养活我们州官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算丰饶了。陛下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朝廷的控制权。不如我们乖乖的先做个表率,还能讨价还价,总比最后比直接强收了要好的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再想想。”
  “大人,时间紧迫,还想什么想,陛下若再震怒,治你一个捕盗不力,我们可就不划算了。”
  “捕盗不力,那也是巡检大人的事情,与我何干?”
  “大人,您这是置什么气,巡检大人脱不了关系,您就能全身而退?趁现在主动上交说不定还能给公子谋个出路,也是个好时机。”
  洛州牧见师爷提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由得转了转眼睛,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这就去见陛下。”
  “老爷,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还是上书为妥。何况文书有凭,陛下也能多几分信任。”
  “还是师爷说的是,你这就去拟奏折吧。”
  “是,老爷,您先歇着,我写好就过来让你过目。”
  皇帝打发了洛州牧,一时间还不能气消,虽然周边人都说并没有看见刺客,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一个黑影就从面前经过,而且还被唬的掉落高台,若不是清池忠心可鉴做了肉垫,还真不知摔的怎样呢?
  这次出来本想带着几个嫔妃,但恰逢裴婕妤有了身孕,不方便出行,云妃那里又说她不耐远行辛苦,数来数去,也只有朝仙馆的卢才人还算顺眼,因而此次出行只带了卢才人一个出来,其他宫女跟着的倒是不少。大家都以为得了机会,但没想到,皇帝并没有因为换了环境就春情勃发,反而是心事重重,夜里也经常是独宿,加上出了前几天的事情,谁也不敢来打扰,只怕讨个没趣。皇帝愈发的形单影只,入夜,都是周尧带了一圈军士在外守着。有什么吩咐,也是周尧亲自来里间伺候着。
  清池听见这个情形,躺在床上也不能安枕,生怕那些人伺候的不好,惹的皇帝愈发生气。一想到周尧在皇帝面前这样得脸,就更是为华少不值,哼,这么快就攀了高枝去了,人啊。周尧可不知道清池心里想的这些,倒是遣了人来送了药,并说是把军中最好的大夫也派了来诊治。虽然他自己未露面,但饮食衣服都派了人来打理,毕竟出行带的太监不多,要专门拨出人来照顾他,也甚是不便。好在周尧一番布置,将他安排去了洛州别驾的府上,说是等他能动了,再送他回昊京。这洛州别驾也是皇室远支,祖上的恩荫下来,得了这么一个官,虽然说不管什么政事,但也算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清池去那里养伤,倒很是相宜。
  皇帝读到洛州牧的上书时已经是入夜了,见他这般乖觉上交矿产所有权,刺客的阴影也似乎淡了下去。洛州的西铁矿贫瘠,但不能纳入中央统一管理,依然是一块心病。这是个好的开始,皇帝想着下一站就是宾州了,那里的铜矿才是大麻烦。这一次的遇刺怕是跟这个也撇不开关系,要想国家强盛,这集权也是必须的,他之前跟衡英谈这个问题时,记得她云淡风轻一般的说,“如果为了最终的目的,过程会不那么愉快,你也得忍受它,这就是为君之道。哪有轻飘飘就做了君王的,哪有不流血牺牲就争得了利益的。矿产,这不过是第一步,以后的官员任免也都得是中央说了算才行。当然,把握好节奏,给他们一点甜头也是必须的。”想到这里,皇帝有点气闷,喊了小德子,却不见人。自己伸手欲打开窗户想透透气,一瞬间,又是黑影一闪。皇帝只觉心惊,却没有发出声音,定睛去看,却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鬼神之说?他有些惶惶然,小德子这时候忽然跑进来,说刚才去外间看茶炉子了。忙忙的将室内的灯,都重新剔亮,这才安心一些。这一夜,却没法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