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西陲建功处
作者:
风若兰佩 更新:2021-10-05 20:31 字数:3690
师徒二人正在屋里谈笑,却听外间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贼老道,又偷着喝酒呢,我的酒钱你倒是结一结啊。”
紧接着,棉门帘被人结结实实的掀了起来,一股子冷风就兜头铺面的进来了。
徒儿浑身一哆嗦,就往火边又靠了靠,给师父递了一个眼色,轻咳一声掩住笑意。道人却觉得那张笑脸之上充满了揶揄之色,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心中微微一动,却按住了没作声。
妇人进来就往碳炉子跟前靠,挤了挤小徒弟,“给我挪挪地方,没看你黄大娘来了嘛。”
徒儿站起身,客客气气作了揖,“黄姐姐,我去给伙计结酒钱,大雪天的,累您还专门跑一趟。”
“这小皮猴,叫什么姐姐,我是你黄大娘,没看我跟你师父说话嘛,赶紧出去吧。”
徒儿出去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师父,仿佛在说,我懂的我懂的。
等到啪嗒一声关上门之后,这妇人整肃了妆容,不再嬉皮笑脸、立即恭敬起来。
她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道人接过,看了封面的字迹,就“噫”一声发出惊叹来。这明明是,明明是他的字迹。
“怎么会?怎么会?”道人掩饰不住的慌张,自以为他那一去就是再无相见之期,谁知道这信就突兀的出现了。而且这个送酒往来的黄大娘,平时一副村野愚妇的样子,竟然也做着传递消息的勾当,当真是平日里小觑了。
“您若是签收了,请给个印鉴,我也好复命收钱了。”
“差点忘了规矩,我这是太激动了。”道人忙忙展信读了,去书柜里找出来印鉴,给黄大娘签了。
送走了黄大娘,雪地里徒儿挤了挤眼,“师父,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这黄大娘肯定是看上你了,大雪天的还跑来送酒,还让伙计捎带了不少菜蔬,你看连黄牛肉也带上来了五六斤。”
“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为师可是修道之人,讲的是清静无为,再也不入那红尘去了。”
“是呢,是呢,哪有女人能入我师父的眼的。”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为师有要紧事跟你说。”
两人转入内室,徒儿也收起了刚才的浮华之色,仿佛刚才都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一般,此刻的他恭谨、寡言、心无旁骛,又回到了圣徒的角色。
“你师叔来信了……”
“师叔,来信,怎么会,怎么会?”
“为师也很是吃了一惊,但信就在这里,我一看封面的字迹就认出来了,就是他不会错。”
“看来师叔已经平安抵达达马蒂了,真是可喜可贺。”
“还没有呢,这信是从茂隆来的。你师叔说不日即可征服归墟,只是踏入达马蒂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回转,这才写下这封信,再做些交待。”
“在这婆罗洲,师叔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你师叔素来以天下为己任,若说放不下,还不是乌延国的事情,那里始终是肘腋之患,不得不防。如今便吩咐你这件顶重要的事情,你可听仔细了,明日你就出发,去办这件事。”
“是,师父,只是这么匆忙,徒儿就不能陪师父过年了。”
接着二人密议一番,第二日这徒儿便奔赴西陲去了。
北风越来越紧,昊京布商们都迎来了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节,为了筹备过年,很多人家都要置办新衣裳,富户们还拿彩绸来装扮庭院,比起置办衣裳来更是花费巨多。乌衣巷的张大才刚送走提督府的三娘子,进到里间坐下喝口茶的功夫,就听外面锣鼓开道、好不热闹。他本想也去看看,奈何年纪大了,招呼绸缎庄的客人,也忙了半日,这会子着实有些乏了。这一坐下双腿就不想起来,实在懒得动了。正想着今年的生意好像分外的好,却听见锣鼓声越发的近了,竟然进了巷子里。这可是稀奇事,难道哪个官员出来访查,也不会啊。
正在纳闷间,就见绸缎庄的小伙计跑来报喜,“东家,喜讯喜讯啊,是少东家,不,现在是大老爷回家了,穿着一身官府呢。”
张大才喜的不知怎么好,刚想站起,却又跌坐在椅子上,却顾不得腿酸,连呼:“走,快扶我去门口看看。”
刚走出来,就见柜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自己家的幺儿张晓金,那身上明晃晃的,可不就是一身蓝盈盈的七品官服嘛。
越看越喜,越喜越看,张大才一时忘记了说话,只顾盯着那身官服看。旁边的衙役呼喝了一声,“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大老爷面前这般放肆,只顾盯着看什么,还不上来参见我家大人。”
“不得无礼,这是家父。”
衙役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哎呦我就说怎么大人今天要来这乌衣巷,原来是老太爷的店铺在这里啊。”说着就要过来搀扶张大才。
张大才见他的嘴脸可憎,就别脸别过去。小伙计也哼了一声。
“还不赶快下去,一个衙役也在这里聒噪。”张晓金不高兴了,甩了甩袖子。
“大人,那我在外面侯着,侯着,您快些,一会还得去户部关银子呢。”
“晓得晓得,你且出去。”
等外人都出去了,张大才抹了抹眼泪,对儿子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有出息了!”
“爹,别哭,通过了宫学的考试,我本来就该回家看看的,可是部里的差事很快就派下来了,我也是没办法,咱们得先效忠皇上不是。”
“是,是,我是为你高兴。本来我们商家子,再能干也没这个机会的,真是感激天恩浩荡啊。你从小就聪明,不枉在白虎书院里读了那么几年书,你哥哥们还总骂你窝囊,说你不会做生意,这可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是啊,当今陛下真是不世出的英才,竟然想出宫学这样的法子,没有别的说的,只有尽力报效朝廷才是。”
张大才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看见你这样出息了,你地底下的娘也该能闭眼了。”
“爹,您多保重,我现在也是朝廷的人了,衙门里还有事,年关了,部里忙的很。回头我再来看您,这次来也是让您放个心,再有就是专门来交待一声,切不可跟其他人家交结,尤其是宫学出来的。历来朝廷都痛恨党争,咱可得小心着别卷进去。您这边的生意最好也避一避,去大哥那里住一阵子再说吧。”
“有这么严重?都是宫学出来的,总该也能算个同年?为啥不能多亲近几分?”
“爹,您这就糊涂了。总之听我一句,过了年就赶紧歇了,做生意太过招摇,您老就安心颐养天年的好。”
“好,我听你的,听你的。”
这边张大才开始慢慢清货不提,只说是儿子入了正途,以后有的是福享,也不用再这般辛苦了。
无名道观里的插瓶的梅花还没凋谢,当时折梅的人,却已经远在天涯了。道人虽说也不放心,但终究没有流露出来,临别时,还故意冷淡了话头,说第二日不送他了,实际上还是去了附近山上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山道上,久久,才自己回去了。
过了几日,道人收到城中教坊的红都头下的流水帖,说绿映姑娘二十芳辰,邀请昊京中的各位朋友来共贺。之前这种事,都是白恒爱拉着他一起去凑热闹的,如今,斯人已经远去,这绿映姑娘的面子又是不能拂的。只好草草收拾了一下,下山而去。
那一日,道人在城中见识了大热闹,白天里是九仙门外的宫墙上,有了大片的涂鸦;到了夜里,城西同悦教坊又是鼓乐喧天,宾朋满座。白天里还在互相看着乌鸡眼的人们,夜里却都坐在一处,推杯换盏,仿佛白天的他们都是别人。
绿映今天没有舞剑,在众人的恳求下,只是拿了一把琵琶轻轻地弹了一首《破阵子》。
那曲子本该是豪壮之音,那歌声听来却是婉转缠绵,让人情丝牵动、不能自已,总觉得自己就是她歌里唱的那个人。
“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
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千万重。”
道人站起,借着酒意朗声道:“绿映姑娘芳辰,手中无剑,曲中却有金石声,虽然听着美妙,却着实不吉利。不如道人来给大家抚琴一曲,再造欢音。”
立即有那打趣的上来:“老道,你也会抚琴?不是用拂尘去给绿映姑娘打扫古琴吧。”哈哈哈之声,随即此起彼伏。
“什么欢音,我们来绿映姑娘这里都是斯斯文文地听雅曲,哪能有那些糜烂的玩意儿。一个老道也来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忽然有人窃窃私语:“那个老道不就是两年前操琴而歌、劝人不要学屠龙术的那位?”
又有书生模样的俊朗青年站出来说:“绿映姑娘莫理会那道人,我今日特为你做了一首诗,现在就咏给你听。”
又有人个军中打扮的打断了那个人,拉着他坐下去,朗声道:“绿映姑娘,莫听酸腐的书生念诗,有什么趣味,待我舞剑给你看。”
接着闹哄哄的,有献礼物的,有说俏皮话的,更有甚者金元宝都恨不得直接捧出来。这哪是讨绿映姑娘欢心,明明是互相比拼较劲儿罢了。
教坊的乐声忽然起了,一群穿了银红衫子的舞姬列着队,鱼贯而入,初看很是散漫,却随着曲调的变化,忽然幻化了阵形,似一只正欲展翅的蝴蝶,大家看清楚蝶阵之后,又忽而变成了一朵睡莲。惊叹之余,大家忽然忘记了刚才的争吵,也忘记了道人。那些舞姬们明艳的妆容着实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力,谁也不再关心别人说什么,都专心盯着舞池中央,那仿佛是一个充满了魔力的镜子,每个人都在上面看到了心中朝思暮想的姑娘。
没有人注意到绿映姑娘和道人一前一后步出了教坊。快到潋滟池的时候,绿映的步子缓下来。
“乌延国的战事,怕是不能避免了吧。”
“是,白恒也是不放心这个,还特地来了信,让你找机会也避一避,若战事一起,任谁也保全不了你。”
“那就谢谢他的好意了,不过我说过,我哪也不去,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你明知道,等他回来,不知何年何月?绿映,盛年不再来,你又何必想不开呢?”
“情之所钟,心之所系,怎么是想不开呢?道长,你不是最懂这个道理的吗?你爱清静,我爱红尘,都是放纵自己的天性罢了。”
“好,好,好,话我已经带到,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