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神魂俱醉处
作者:
风若兰佩 更新:2021-10-05 20:31 字数:3633
鸿音王朝不是没有养男妾的,但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毕竟,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要猛烈多了。何况是有些功夫的,更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怎么就搞不定一个男人的心呢?
看着华少的为难,清池没有办法将情郎的救命恩人当敌人看,也没有办法将他当作兄弟,更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中的嫉妒与醋意,只能交由时间去慢慢处理。也许,时日长了,就惯了;他在宫里出去的日子也不多,能力也有限,反而是周尧给他的陪伴和帮助多一些。想到此处,清池的愁绪似乎得到了一些疏解。只要他能时时安好,自己心里委屈一些又算什么呢?
华少出海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断了周尧的绮思。他也认真的给过他规劝,可是完全没有用处。他不远不近,就在那里,该做的事情都会提前帮你想好,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讲,让你猝不及防的就沉醉其中。
临走时,他说:“舜卿,这次出海,你不要跟着我去。”
周尧有些失望地低了一下头,瞬间又回复了冷静自持,“哦,我不去,昊京事情也多,我给你好好打理花郎社。”
这一下,华少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他总是那么妥帖,总是那么安静的守在身边,倒仿佛是自己的刻意保持距离,伤害了他。
一年多的分离,让他们都渐渐冷静下来。海上的生活让华少的心更加得坚定,他知道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关乎道德,关乎承诺,也关乎着那个人的福祉。做人,哪能面面俱到;做事,哪能时时顺遂。这世间本没有两全其美,不过是人的贪心多了,就开始妄想。
皇帝理顺了春闱的事情,心里也颇有些得意。下一步就可以正经建宫学了,要得到士子们的拥戴,那必须给他们一点甜头。破格提拔一个制科状元,就让读书人充满了期待,真的是大大的划算。但那些酸秀才怎么能做好事情呢?还是宫学才靠谱,望舒很早就开始策划这件事情,如今也算是有点眉目了。
吏部姚尚书那边,二条司倒是有了些新情况。
皇帝一想到这个老家伙竟然还有些用处,就暗中要笑出来。礼部的杨老倔头告老还乡,已经有了些物议,虽然可以用皇帝的威严弹压臣下,但终究不如合作来的好。吏部这个本想着实在不行就砍了头拉倒,总是横眉冷对的一副倔样,没个好声气。但这样一来,那些老臣难免心里不舒服,加上他们门生故吏众多,连带着让消极情绪影响更多臣工,可就不好了。说来也巧,经过二条司的调查,这个姚尚书每天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两袖清风,竟是个大大的一个贪官,官员任用都得给他孝敬,凡是没有眼力见,没有上供的,在稽核时都会给差评。按理说,这是一个利用贪腐,敲山震虎的好机会。但这个姚尚书的确是一个人才,虽然收了钱,但给大家安排的职位都非常合适,人尽其才,也算是公私都得利了。
他甚至还搞了一个机构,给那些职业技能差的,进行培训,吏部常规三年一次稽核,但凡不合格的,都得去学习一番。这样上上下下,都对他的能力很是钦佩。
这些也不过是表面功夫,最重要的是他信奉三圣教。
皇帝亲临姚尚书的宅邸时,老管家吓了一跳,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这种场面。安烈帝的时候,姚尚书已经位极人臣,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殊荣。毕竟安烈帝是一个极讲究体面的人,把皇帝的面子看的比啥都重。要不,也不会在昊京城破之时,选择从容殉国。他不逃,不想着重头再来,只想着去死,觉得是自己辱没了祖宗,没有颜面活下去了。但姬繁生不是这样的人,他虽也贵为皇室支脉,但家庭衰落,祖上也是犯了错的皇子,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加上做布商的历练,真的是人心剔透,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体面不体面,有实惠才最重要。
“老臣参见陛下……”
姚尚书颤颤巍巍地行了大礼,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怎么,朕来看你,不高兴吗?”
“不敢不敢,老臣荣幸之至。只是寒舍简陋,怕委屈了陛下。”
见这个老狐狸假惺惺的样子,着实有趣。皇帝故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停在一架丝绣屏风上。这是一个双面绣四折屏,上面瑞草如茵,吉花满枝,鸟儿翎羽精细,栩栩如生;花卉草木舒展,相得益彰。
“老姚,你这个屏风看起来色彩温润,华美精洁。对视良久,恍若处身瑶琳仙境啊。怕是要费不少银子吧。”
姚尚书听到皇帝如此说话,不觉尴尬起来,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本来还抱着要做直臣宁死不屈的,仿佛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勇气。
“这个屏风,的确是费了不少人力,但都是家眷做的,并没有费什么银子。”他试着掩饰着奢靡的生活方式,毕竟勤俭才跟忠臣似乎连接的更紧密。
“哦,哦,您的家眷还真是巧夺天工啊,难得,难得。”皇帝的语气收敛了揶揄之气,倒多出一些诚意来。
“听说,你有个幼女,出落的美丽贤淑,人人称颂。”皇帝的目光透过屏风,回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个老狐狸。
“啊,幼女是庶出,很是顽劣,是外人谬赞了。”
“庶出……朕倒是觉得庶出的才有趣呢。”
姚尚书仿佛被戳中了心窝子,“陛下,小女已经许了人家。”
“许了人家啊,也无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姚尚书一下子气结,竟不知如何回答。
静默了一刻,姚尚书鼓足勇气,双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说。”
皇帝的嘴角噙了一个笑,“嗯,你说。”语气很是平和,让人有种春天花丛的错觉。
“科举为国聚才,但还是慢了些,且那些读书人都迂的很,真要做官,也没几个堪用的。大家子弟虽然好,一是人数有限,二是承平日久都被声色犬马惯坏了。我做吏部尚书八年了,思前想后,还是建立宫学最为妥当。”
见他主动提出建宫学,皇帝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姚爱卿,你这般忠君爱国,的确是众臣的楷模啊。好,很好。”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弘扬圣教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碍于形势。如今,既然我同圣上同心同德,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卖些力气罢了。”
“最难便是移风易俗,你我君臣同心,相信宫学必能宏教,也能成为聚才的法宝。”
“是,陛下圣明,老臣甘愿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忠。”
皇帝回到的时候,宫里的人大都已经睡眠静了。他又一次去登上宫墙,对面日新里的一排临王城的小楼里,还有几个窗口点着了红绿的灯笼,在那里弹弹吹吹。一声二声清脆的歌音,带着哀调,从静寂的深夜的冷空气里传到他的耳朵里来,这大约是漂泊天涯的歌女,在那里卖钱的歌唱。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破烂的大钟似的沉沉的盖在那里。云层**也能看得出一点两点星来,但星的近处,黝黝看得出来的天色,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
姬繁生每一次走上这宫墙,就想起他悄悄地那次送行。若水在前面打马远去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她竟然没有回头,仿佛没有一丝不舍,山若水,果然是一个冷情的人。
但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十三岁,她第一次击败一点红,成为江湖有名的剑客,他看她依然是那个邻家的女子,或许有一天多赚点钱,可以跟她在一起,帮她料理那些俗事,做一个家里的男人。
不,他知道自己不会的。当时那么喜欢她,也没有真正想过只守着她一个人。
虽然她也从没说过,想要嫁给他。
但那些年的感情,依然是真的。
如今的伤痛,也依然是真实的。
春风沉醉的晚上,他一个人想着些旧事。
想着他为整个鸿音王朝做的奉献,他很迷惑,究竟是他这个皇帝主宰了天下,还是整个天下主宰了他。
这个夜晚,云妃也在碧霄宫里难眠。
那个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晚风轻拂,室内花香阵阵,宫人们细碎的脚步声,窗外的猫儿还在发情的嚎叫。一切都在提醒她,这是清醒的状态,而那个声音是真实的。
“衡英,衡英,我回来了。”
声音是那样熟悉,连语调都是那样轻快,充满了熟悉的韵律。
算一算时间,看来,他是真的做到了。
四年了,时间真的是一晃而过,她没有想过他会真的回来,一时间她真假难辨,是自己的一点痴念成了真,还是妄念起了幻觉。
她迫切地想再听一次那个声音,先是屏退了宫人,后来连猫咪都给赶跑了,可是那个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她仔细的回想他临走时的情景,病床上游丝一般的气息日渐衰弱,老阁主查询了所有秘术典籍,依然没有找到可靠的方法。只有一本残破的古书里,记录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暂全之法。
钟怡看过之后,淡淡地说:“我的命是天要夺去,人世走一遭,有慈父,有娇妻,我已经知足了,何必要如此呢?”
“我们是不舍,真的真的舍不得你啊。”衡英的眼泪流了太多,眼窝都是热的。
“达马蒂的方子,有着奇异的妙处,哪怕只是一线生机,我们也希望能成功。”老阁主不肯放弃,握着钟怡的手鼓励他。
“既然这样,那便一试吧。假若来日归来,我只是一缕魂魄,也算是活着吗?”
“人的生命到底是什么,我活了这把年纪,也还是不清楚,也许是人们常说的一口气,也许是情感和记忆。如果你还有情感和记忆,那不就如同活着吗?”
“好,我答应你们。只是这个俊美躯壳,没什么用了,倒是可惜。”
衡英记得他那时的口气,倒不像是赴死,也不像是要接受痛苦万分的分魂术,不过是孩童做游戏一般,轻松极了。
分魂术,发明这个秘术的人,一定是对尘世有太多眷恋,即使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也依然想多看看这个世界。千百年来,真正能承受,并能成功的,琅嬛阁有记载的也不过数名,各自有着幽微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还是安烈帝的治下,一切还没有纷乱的迹象,谁知道他们命运的转角就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