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黑色硬片
作者:宜城廷侯      更新:2021-10-05 16:46      字数:4908
  咱们三个人所处的位置无遮无挡,虽然腰间的绳子保住了性命,但是头被极速冲来的石头撞击的生疼,大家一只手要死死抓住绳子,另一只手只够护住一双眼睛,身体其它地方,完全暴露在无数小石头的攻击下。
  整整半小时里,咱被石头砸的晕死过好几回,刚晕过去又被痛醒,咱能听见右边的书记和边初平被砸到时的痛苦闷叫,直到最后风突然停止,咱掉在地上,头正在撞到一块大石头上,昏死过去。
  咱是在一张白绿色的病房里醒来的,首先看到的是斑驳的墙皮和生了锈的床梆,转头再一瞧,边四平正趴在病床边的一个木头桌子上睡觉,咱闷声叫了他一声,他马上就惊醒了。一看咱活过来了,这小子腾的站起身来,膝盖一不小心撞到了半开的抽屉上,疼的他一步一跳的蹭到床前。
  “我还以为你要与世长辞,见马克思了呢!”这小子还是爱逗闷子。
  “哎呦……咱咋跑医院里了?哦对了,书记跟你姐呢?”
  边四平撇撇嘴:“你大爷的,还是我把你背上背下的送到医院来,你小子醒了,也不想着谢谢我这未来的大舅哥,太重色轻友了吧你!”
  咱一愣:“啥?背咱进医院……咱只记得咱晕菜了,到底咋个回事儿?”
  边四平见咱对后事一无所知,清清了嗓子,正要开口说话,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胸口别着勋章的军人,后面跟着两个士兵,看起来像是俩人的勤务兵。
  “四平同志,我们是区里来的,想跟牧歌同志了解一下两天前发生了赤峰山上的情况。”来人中勋章比较多的那个中年人说道。
  接着另一个身配勋章的军人上前两步对边四平说道:“这样,你先回避一下,我们需要跟牧歌同志简单聊一聊。”
  “这……好吧,不过我姐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吗?”边四平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咱。
  “哦,就是想再多了解一些情况,回头报告能写的详细一些。”对方说着,让出一条路,目送边四平走出病房。
  来人使了个眼色,身后那两名勤务兵出退了出去,随手带上房门。现在整个病房里只剩下咱跟两位军区领导。
  “小陈同志啊,我姓邵,是北方面军驻蒙北军区的调查科科长,这位是我的同事,赵副科长,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两天前赤峰山上发生过什么事,你现在神智清醒了吗?可以回答一下我提出的几个问题吗?”
  来人说话很亲和,不过这亲和的话语里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味道。咱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迅速在脑子里检索刚才他们的对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咱可以知道几点信息:一是咱从昏迷到今天,已经过了两天了。二是这两天里,边初平已经跟军区的调查员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从来人的态度看,边初平那边应该没有露馅,军区并不知道赤峰山丢羊事件是咱和边初平做的套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要先跟来人套套话。
  “头还是很疼,不过咱有啥说啥,全力配合领导同志的调查,但咱想先问问,徐书记跟边初平情况怎么样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赵副科长马上说:“没有生命危险,请放心。”短短九个字,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从这句话里,咱都听不出徐书记有没有醒过来。不过咱至少知道,边初平是醒着的。不愧是调查科的人,说话是滴水不漏。不过有一点咱很奇怪:像丢羊这种事,再怎么说也轮不着军区来管啊,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事,必须要上报军区,难道说徐书记出大事了!出了人命了?
  “小陈同志,据我了解,那天并不是你来放羊的,为什么后来是你跟另外三个人出工?”邵科长单刀直入。
  “本来应该是另一个知青,但他身体不舒服,咱看这样就代替他出工,因为都是白城来的,同乡之间应该互相帮忙。”
  咱以为接下来,他们会按事情发生的顺序来一一提问,没想到他们接下来的提问,让咱出乎意料。
  “哦,小陈同志,这赤峰山上出现黄光,还有大风什么的,你能跟我们讲讲吗,越具体越好。”
  咱原先想着,八成是丢羊丢的多了,惊动了军区,没想到他们第一个提问是虚晃一枪,这第二个问题才是关键,至于丢了多少只羊,他们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时……咱想想……大家去找羊,四处都找不着,那时候咱就觉得只有可能在山上能找到,因为当时刚好在山下大家发现了羊粪……。”
  “谁第一个发现羊粪的?”邵科长问道。
  咱知道,这个问题边初平很可能已经回答过了,邵科长就是在试探咱会不会说实话:“是咱们村儿的知青,一个女孩子,叫边初平发现的。”
  “哦,好,你接着说吧。”
  “嗯,当时大家就这么上山了,上去之后不久,先是山顶出现了一点黄光,当时大家也没怎么在意,都想着找羊要紧,于是就接着往上头爬,后来风起来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风,那风大的能把人往山顶上吸,咱当时跟另外三个人被风直直的往山头上拽,后来还是边初平用绳子把大家都救了。”
  “具体怎么救的?”邵科长又问。
  咱估计这又是一句套话,他们早就从边初平那里了解到情况了,好在关于怎么救人的,咱之前就跟边初平打过招呼:不管最后事件怎么结束的,所有功劳全记在边初平头上。
  于是咱就开始说话了:“初平同志随身带着绳子,估计是为了套羊用的,没想到当时起风了,在大风沙里,她找到一块石头,把绳儿系在上头,另一头系住咱跟徐书记……还有郝干事。就这么的,大家都活下来了。”
  “你确定是她找到了一块可以系绳子的石头?”邵科长突然问道。
  咱先是一愣,马上想到不对头!边初平一定是照实说的,说是咱发现的石头,于是咱马上说:“哦,是咱先发现的,发现后告诉了她,然后是她冒着风险移过去,把绳子都系上的。”
  “哦,是这么回事啊。”邵科长只以为是咱一时表述不准确,没有多想:“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风突然就停了……咱是说风突然消失了,而不是慢慢变小,然后咱就身子一软,掉到地上晕过去了,后来连怎么进的医院都不知道。”
  “风起来后,你们系上了绳子,对吧,那你有没有看到山顶上方的云……有没有什么变化?”邵科长的这句问话让咱着实心里一惊,要知道当时谁也没功夫回头去看山顶上的变化,就算是咱也是之前看过的,边初平也知道山顶的变化,但按理说,她不可能告诉邵科长这种事儿啊,可要不是她说的,这姓邵的是怎么知道云层会有……变化的呢?
  咱打算赌一把:“没有看到,咱都没往山上头看。”说这样的话是有一定风险的,要知道如果说是边初平告诉了邵科长,山顶上的事情,那咱现在这样说,就等于小边说的话没有人证,不足采信,很有可能小边被定性为封建迷信,若如此,她的回城指标就完了。
  “哦,是不是风沙太大,你们的眼睛睁不开?”邵科长问道。
  “这个……当时场面太乱了,咱记不得,反正咱根本没功夫想山顶的事儿,只想着怎么保命要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咱只好帮边初平圆个场,不能说风沙太大,眼睛睁不开,如果这样说了,那邵科长就会怀疑:人的眼睛都睁不开,那边初平是怎么看到山顶的?
  “嗯,还有个事儿,就在你们系绳子的附近,有一个很旧的陷井,你们知道吗?”邵科长突然提起咱挖的那座陷井。
  “没有,”咱果断的摇摇头:“根本不知道上头有啥陷井,咋啦?”
  “哦没啥,只是随便问问,好,今天就到这里吧,小陈同志,你配合的很好,提供的信息也很有价值,这几天你好好养伤,放心,初平同志和徐书记都很好,只是郝干事……算了,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
  说完这话,两人站起身来,正了正军帽,转身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边四平回到了病房,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问咱:“他们没为难你吧,都问你啥啦?”
  咱摇摇头:“随便问问,无非就是问事件的经过,你干嘛这么紧张?”
  边四平回头看看病房的门,然后低头小声说道:“我能不紧张吗?我姐被他们叫去问话,现在还没回来呢!”
  “啥时候的事儿?”
  “两天前!”
  “两天前?你姐当时没晕吗?”
  “她没晕,就是她下山报的信儿,不然我们哪知道你们几个跑山上去了,我在禁闭室里听到信儿,就踢开大门跑了出来,当时全乱套了,也没人管我这点小事儿。”
  “郝干事怎么样了?”咱问道。
  “他啊,失踪了,我姐说是绳子没系牢,郝干事连人带绳子一起被卷走了,但是后来我们找过,山上山下都找了,什么也没找到。”
  “大家都上山顶去了?”
  “嗯,都去了,就是为了找郝干事,可没找到人,山顶上就一堆乱石头堆成的坑,里头是朵野花,除了这,啥都没。”边四平说道。
  “你也别急,咱估计这事在调查期间,光听初平一个人的证词还不能确定,所以今天这不又找咱来问话了,两边一对比,才能确定事情的真相。”
  “嗯,哦还有,徐书记伤的比较重,现在还没醒呢。”
  “生命没危险吧?”咱急忙问道,要知道,这回能不能回白城,全看徐书记了。
  “反正听医生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流血太多,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全身都是包,整个人又红又紫,就跟被蜂子蜇了一样。”
  唉,真难为徐书记了,要不是为了边初平的回城指标,真是不愿意让他陪咱蹚这一滩浑水,好在命没丢,至于郝干事,他的死对咱一点影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如果容他活着,还不知有多少女知青被他侮辱。
  又过了两天,咱出院了,边初平也如期回到了村里,事后得知,这次一共损失了17只羊,8只失踪,9只死掉了,村民们陆续发现了尸体,直到咱回村时,村里还在大范围的找寻郝干事的尸体,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时间又过了两天,徐书记还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一辆卡车将徐书记送了回来,一回到村里,他就握住边初平的手向她道谢,而且还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他在市里领导面前以死相逼,为咱跟边初平争取到了两个回城名额。
  这一天对咱和边初平,比过年还高兴,咱记得上一次这么高兴,还是因为自己被选中,当上知青,世事弄人啊,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为了再回来,心里能像来时那般兴奋,当天晚上,咱、还有边初平姐弟在老榆树下畅聊了一夜。
  “恭喜你俩啊,瞧,这是我找食堂老刘要的一袋子羊奶,无多有少,拿这玩意儿当酒,算是给你俩践行吧!”说着话,边四平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咱知道,这个地方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同时要走,未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心里虽然为故人高兴,但也为自己难过。
  “四平,放心,保不齐你也很快就能回去了呢,咱俩到时候会经常给你小子写信,唉,你可记得要回信啊。”
  “回个屁,我在这儿乐不思蜀呢!”边四平摇摇头,紧闭两眼微微一笑,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羊奶。
  再看边初平,心里百感交集,按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但在她的内心里跟弟弟的感受是一样的:悲喜交加,喜的是能够回城,悲的是徐书记因她而受重伤,差点儿死掉;弟弟从此孤独一人留在内蒙的大戈壁;
  “不管以后咋样,牧歌,姐,咱仨就是一家人,你们等我五年,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但如果五年后我运气不好……回不去的话,你们就结婚吧,记得把喜糖给我留一大包寄给我,我要分给留在这里的兄弟姐妹!”边四平的眼里噙着泪光,这让咱感觉草原上的夜风无比的苍茫悲凉……
  一个星期以后,咱跟边初平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再从北京换乘到吉林市的火车,然后坐汽车到达白城,两家人早就得了信儿,在汽车站,两家人抱头痛苦,那场面就像几十年不见似的,初平的妈妈摸着女儿憔悴的脸,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后来,两家人走的很近,咱跟初平的关系也在稳步发展中,咱们俩会经常坐在一起给边四平写信,两封信装在同一个信封里寄到内蒙,每次都是半个月之后,收到这小子的回信,信中尽是一些玩笑话。
  有一次,四平的回信里提到了赤峰山,说那里现在成了军事管制区,不准闲人进出,老远看上去,山顶没什么变化,山脚下倒是有不少的军绿色的蒙古包。
  咱跟初平读完这信的内容后,聊起了赤峰山异像,无意之中咱问边初平:“初平,那姓邵的调查科长找你谈话时,你是不是跟人家说过,事发当天你看到过山顶上的云层被吸进山顶的事儿?”
  边初平一脸的不解:“没啊?当时风沙那么大,眼睛被我用手捂着的,哪有空看山顶的事,不过我倒是真知道山顶会发生什么,但当时我什么也没说。”
  “那就奇怪了!这邵科长好像知道风起之后,云层会被吸进山顶,因为当时他还特意问咱有没有注意到云层的变化。”咱看着眼前的边初平,认真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边初平想了想,摇摇头:“那可能就是他们老早就知道赤峰山上时常会出现异像,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被带到军区医院接受调查时,邵科长身边还跟着一位赵副科长,这位赵副科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做记录时,我不小心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咱急忙问道
  只见边初平从上衣内侧口袋里夹出一片黑黑的东西,对咱说:“你看,就是这个,赤峰山顶的黑色硬片,当时它就贴在赵副科长上衣口袋里的一张照片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