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瓶盖上的刻痕
作者:宜城廷侯      更新:2021-10-05 16:45      字数:4762
  入夜,我都睡不着,只是静躺在客厅的大竹床上,颓废与沮丧充斥着内心,龙狮洞外,呼啸的冷风轻松透过木桩门的缝隙,吹进同样凄冷的家里。
  我清楚的听见迪亚娜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断痛苦扭动,短短续续胡言乱语,“mama”一词频繁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刺耳的床板摇动彻夜蹂躏着人的神精。
  陈牧歌坐在客厅的炉火旁边,木那的用一根木棍拨动火堆里烧红的木炭,溅起的金色火星好像亡者那破碎的灵魂般无依无靠,顺着热气流升到空中直至湮灭,孟羽和叶子还在烧着龙血巴豆汤,这是她们现在唯一能为这可怜的女孩做的事了。
  一向好动的小鱼儿此时像一根熄灭的白蜡烛般站在墙角,目光呆滞的看着竹筐里的海鸟发呆,我们都在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就算救不了她,也不能让她孤独的离开人世,我们要陪这可怜的女孩走完为数不多的时光。
  迪亚娜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单词,不用孟羽翻译,我也能听出,她在喊妈妈。这可怜的女孩马上就要客死孤岛,却没有一位至亲陪在她的身边,这里只有五个中国人,我们想尽办法救她。但在死神的掌控下,我们的努力显得微不足道,我尝试找寻迪亚娜所中之毒,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解释,都无法找到合理的答案,也许直到迪亚娜去世之后,我还是搞不清这次中毒事件的真相。
  这一夜,痛苦中掺杂着无助,绝望的寒意搅乱了愤恨的思绪,这寒冷的夜晚将成为迪亚娜短暂惊险一生的终点站,而我们五个人将不得不成为这一悲惨结局的见证者。
  第二天,也就是1月11日早晨五点整,迪亚娜终于停止了扭动,她的神经被痉挛与高烧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已经失去了传送感觉的功能。
  我们走进她的房间,看到到是一具被吸走灵魂的躯体,往日那张俏丽惊鸿的脸已经变成暗紫色,嘴唇火红,像被烈火烤过,她头上的毛巾是叶子刚刚换过的,用手一摸却能感到炽热的温度。
  唯一能证明迪亚娜还活着的证据只有那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声,她的胸部随着呼吸的节奏,大幅度的起伏着,叶宜辰告诉我,这表示迪亚娜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她的呼吸系统一定是受到了毒素的侵害,因此每一次呼吸都比正常人要艰难许多。
  我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我们一一走到床头,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向这位善良勇敢的女孩告别,首先是表哥,他跪在迪亚娜的床边,两眼早已被眼泪浸满,他不断的道歉,不停的忏悔,忏悔自己当天没有跟她一起去椰子林,忏悔自己找不出解毒的方法。
  表哥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迪亚娜仿佛能听懂似的,她的眼皮不停的抖动,嘴角抽动着,可是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接着是叶子,这个小姑娘跪在床边,双手紧紧包着迪亚娜的右手,每次想要说话都被痛苦的哽咽压制住,一分多钟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唯有站起身躲在表哥的背后,只留下病人那被真挚的泪水打湿的右手,毫无生气的瘫软在床边;
  下一位是孟羽,她是迪亚娜最好的朋友,孟羽用的是葡萄牙语言,也不知道床上的病人是否能听到,只见迪亚娜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把头艰难的扭了过来,眼睛却没有睁开,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孟羽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病人的脸,我能看到迪亚娜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孟羽站起身来,接着小鱼儿来到了床边,这个孩子和迪亚娜的感情很好,虽然这两天他一直忙于照顾海鸟,但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挂念迪亚娜病情,几乎每半小时就要去问问他姐姐,有关迪亚娜的情况,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让他伤心不已,小鱼儿握着迪亚娜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亲了亲迪亚娜滚烫的额头,站起身擦着眼泪跑出了房间。
  我排在最后一位,虽然此时大家已是泪流满面,但我还是强忍住悲痛,比起伤心,我更多的是恨意,恨自己没用,找不出中毒事件的真相。
  我跪在床边,握住她火热的右手,她的眼皮突然加速抖动起来,我刚要开口,却被她的这一表现刺激到哽咽起来,我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我没有勇气面对这张脸,我将头扭向床边的小桌,想要稳定一下情绪,那桌子上还放着让迪亚娜中毒的水瓶,它静静的立在桌子中间,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那水瓶离我的眼睛只有不到10cm的距离,我死死盯着它,它带给了我无法言喻的死亡恐惧和难解的迷团,就在这里,透过湿润的眼脸,我看到那绿色的瓶盖的弧形侧边有三点微小的异样,那是在瓶盖侧面条纹上,有三处几乎无法分辨的凹陷,这三点凹陷即小又浅,加上它们在盖子的侧面,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
  此刻我的耳边传来了迪亚娜咬牙的吱吱声,这刺耳的声音就像一只开瓶器,砰的一声打开了我心中那只装满阴暗迷团的瓶子。
  难道说……让迪亚娜的中毒的原因是这样的!也许那东西还在那里,也许我还能找到让迪亚娜中毒的原因。
  只在那一瞬间,我顾不得其它了,猛然站起身来对着身后几个哭成一片的人说道:“咱们再试一把,我刚才想到一种可能性,极有可能就是破解迪亚娜中毒事件的关键钥匙!”
  “你说的是真的!你快说,啥可能性,你刚才想到啥了?”表哥那充血的眼睛瞪着我,一双大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拼命的问道。
  “几句话说不清楚,这样,牧哥和叶子随我再去一趟椰子林现场,路上我边走边向你们解释。”我又对孟羽说道:“你和小鱼儿留下来照顾迪亚娜,务必尽已所能拖延时间,鼓励她不要放弃求生的希望。”孟羽连连点头,我和表哥还有叶子三人开始向椰子林飞奔而去,在出门时我随手拿了一根长矛。
  路上,我便向叶子和表哥解释刚才想到的推理:“咱们之前一直找不到迪亚娜中毒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们找不到任何通向迪亚娜休息的那棵树下的脚印,如果没有东西靠近迪亚娜,就不可能打开瓶盖,把毒投入瓶里,对吧。”
  叶子说道:“是啊,这番推理是无懈可击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不打开盖子的情况下把毒投入瓶里。”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没错,盖子盖着当然投不了毒,可要是当时那只水瓶没有盖上盖子呢?”
  两人一齐怔住了,陈牧哥说道:“你的意思是,迪亚娜喝完水后没有盖盖子,毒就是那个时候被扔进瓶子里的?”
  我点点头说道:“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你的说法不完全对,刚才在迪亚娜的床边,我看到那只瓶盖上有三点很小的凹陷,当时我突然想到,迪亚娜一个人在树后静坐时,她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呢?”
  表哥马上说道:“那还能是什么状态,就是不要发出声音,静静的坐在树下听动静呗!”
  我问表哥道:“那天你也是一个人独自设陷井,你当时是怎样的一个状态,难道真如你所说,你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点动作都没有吗?”
  “那当然了,当时咱设好陷井,就躲在山坡背风的地方,然后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海鸟……哦不对,咱不是静静的坐着的,一开始咱是啥都没干,但后来等的时间太长了,咱就随手捡了根藤条编了个小玩意打发时间呐!”
  我重重的拍了拍表哥的肩膀大声说道:“没错!这才是一个人正常的做法,你们想想,一个人在单独静坐时,不可能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就算是一个人发呆,也一定是随手拿起某样东西把玩,而这个小动作是不经意的,当事人自己都很难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我想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这样的,迪亚娜设好陷井后,坐在树后等待,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海鸟上钩,百无聊赖之际,她喝了口水,然后把瓶子放好,却把盖子留在了手里把玩,她的指甲在盖子上留下了三处很小的印记,这三点印记我也是才发现的,就在这时,毒素进入到了她那只没有盖子的水瓶里。”
  “可是先秋哥,有一点还是说不通,这水瓶的口子很小,如果不靠近瓶子,是不可能这么巧把毒扔到瓶子里的!”叶宜辰表示了怀疑。
  “不,不是扔到瓶子里的,是掉进瓶子里的。”我说道
  “啥?掉进去的!”
  “叶子,你还记得我们上回勘察现场时,发现了一处可疑吗?就是那几滴无法燃烧的树油,当时你说它们是因为太潮湿所以才烧不起来,现在我明白了,它们就是毒素!只是它们的颜色和树油一模一样,而且它们跟其它树油混在一处,滴落在树下,所以我们才没有过多怀疑,现在想想,这几滴像树油的东西,一定是某种毒物,从树上滴下来,有几滴正好掉进了迪亚娜的水瓶里。”
  陈牧歌和叶子被我的推理惊的放慢了脚步,谁也没有想到毒是这样被投进去的,当初我们勘察现场,一直都是在地面找来找去,却万万没料到毒素是从我们头顶的树冠掉下来的。
  很快,我们来到了椰子林的现场,一切还是老样子,这一次我们三人直入主题,我们悄悄来到迪亚娜呆过的树下,抬起头来向上张望,一切都很平静,当我低头观察树下时,突然发现树下又多过一些新鲜的、类似树油的滴落物,我招招手让大家看向地面,随后我们三人一起来到距离大树20米远的一棵椰子林后静静的等待着。
  我们知道,现在的每一秒钟都是在和死神比赛,我们在这里多耗一秒钟,迪亚娜生还的希望就更加渺茫,我死死盯住不远处的那棵树冠,林子里非常安静,我的心里却是急火攻心,突然,表哥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那棵大树,原来树冠上的一处长长的椰子树叶动了一动,随后一只鸟的脚伸了出来。
  这只鸟脚一看就知道不一般,因为它和我们见过的鸟脚都不一样,它很短但是很粗,从关节处到脚掌长着厚厚的皮,就像穿了一双厚厚的靴子一样,它的脚有三根爪子,每只爪子都是深蓝色的,就在这时,这只鸟完全从树冠深处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重约2斤的鸟,全身长着淡蓝色的毛,除了眼睛有点红色之外,它的上半身和其它大型海鸟没什么不同,此时它正在撕食一只死鸟,嘴里时不时流下几滴口水,口水直接掉落在树下,不一会儿就由透明变成了和树油一样的淡白色。
  “我认识这种鸟!”叶宜辰压低声音轻声惊呼,“在我妈的古医书上看到过它,这是一种在唐代晚期就已经绝迹的毒鸟,它的名字叫具足鸩,是一种毒性极强的鸟!”
  我和表哥一齐看向叶宜辰,具足鸩?真的是头一回听过这名字,叶宜辰接着说道:“你们听说过饮鸩止渴吧,书上说过,古代秦国的吕不韦就是被嬴政用鸩酒毒死的,这里所说的鸩,指的就是鸩鸟,这种鸟的口水有剧毒,这是胃毒的一种,把它的口水投到酒水里,再让人喝下,人就会中毒,不过据书上所说,鸩鸟也分很多种,有的鸩鸟毒性发作快,喝下就马上会死,比如鸩酒就用的就是这种鸩毒,而具足鸩,它的毒性也很强,但它发作慢,中毒者会倍受煎熬,所以迪亚娜姐姐才能挺上两天时间。”
  “那这种鸩毒,有解药吗?”
  “有倒是有,不过不好搞到,《伤寒论》里提到过:中了具足鸩的毒和中其它鸩鸟的毒一样,都必须用鸩鸟尾毛来解毒,要取下它尾巴上的羽毛,泡在干净的水里,然后让迪亚娜姐姐喝下,毒就可以解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我和陈牧歌激动的站都站不住了,我们三个人中,陈牧歌的捕猎能力最强,我把手中的长矛交给他对他说道:“只有一次机会刺中它,如果失手,鸟飞了,迪亚娜就没命了。”表哥接过长矛定了定神,他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姿势,不远处的树上,那只具足鸩还在贪婪的吃着鸟肉,丝毫没有察觉树下的我们。
  这是个好机会,只见表哥把长矛平举起来,对准具足鸩的位置,用他天生神力的手臂将长矛投了出来,只听到“嗖”的一声,长矛飞快的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直线,随后一枪刺中具足鸩的头部,头部被撞击之后鸟掉在了地上,它没有死,也没有受致命伤,只是头被打中后暂时失去了行动力,我飞跑过去,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把它的鸟头砸扁了。
  时不我待,现在还顾不上庆祝胜利,叶子小心的拔下这只具足鸩尾部的深蓝色羽毛后,将具足鸩的尸体丢在原地,三个人飞快的向龙狮洞方向跑去。
  原本需要25分钟的路程,我们这次只用了15分钟就跑完了,家里有已经烧开的现成的热水,叶宜辰从口袋里取出救命的羽毛,把它们放在开水里不停的晃动。
  我惊讶的发现:原本透明的开水变成了淡蓝色,一股清香的水气扑面而来,叶子将这杯蓝色的水交给表哥,表哥小心翼翼端着这救命的汤水来到迪亚娜的房间,此时的迪亚娜已经气如游丝了。
  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表哥用竹片敲开病人的嘴,把这蓝色的水硬生生灌进了迪亚娜的嘴里。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清香之气,在这杯水服下三分钟之后,奇迹出现了,迪亚娜脸上的暗紫色渐渐退去,虽然脸色还是惨白无血色,不过一看就知道,药起作用,毒已经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