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帮东区……”潘豪皱着眉思忖，“但就我们两个人，能做什么？”
  既然两人都已经决定不放弃自己军人身份，决心听从上级指令帮助东区。那么在赵海云奇袭东区的明天到来之前，他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谁跟你说，就我们两个人？”
  郑凛然起身，在潘豪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从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拿来两个手电筒，抛给潘豪一个。
  “带上。”郑凛然转身向屋外走去，“跟我走。”
  阴暗的污水管道里常年充斥着刺鼻的湿腐气息。虽然因为末世后极少有污水排出，但以往累积的腐化物还是令这里通往另一个地方的道路显得泥泞不堪。
  潘豪踢开脚边一只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动物尸体，脚尖透过皮鞋撞上腐肉的触觉总是不能令人愉悦。
  潘豪皱眉，用衣袖捂着口鼻，强忍着空气中犹如屎尿的氨气臭味，跟在郑凛然身后。
  终于到达出口的潘豪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犹如山丘的垃圾堆砌在北区与南区交汇的角落。这里本是这个地下城最混乱不堪的地带，卖淫、赌博、毒品、器官买卖……这些常人想得到甚至穷极想象也无法窥探的黑暗每时每刻都在这里上演。末世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最为无序的场所，赵海云也是在这里吃了第一个人……
  随着人吃人事件的不断增多，这里逐渐演变成了人骨堆积、垃圾倾倒的地方。
  潘豪怎么也没有想到，从郑凛然那间屋子出来的后巷井盖下来，竟然能到这里！
  “这……”潘豪讷讷地有些说不出话。见郑凛然熟门熟路地向一个方向走去，他赶紧抬脚跟上。
  黄绿的腐水浸染鞋垫，路边半腐的头颅眼球脱落在一旁，灰败的球体上有蛆虫蠕动……
  如果说刚才在排水道仅仅是气味难以忍受，那么现在则是嗅觉和视觉的双重折磨了。
  潘豪忍着昏涨的头脑，跟在郑凛然后面，接连绕过两座垃圾堆。
  “郑哥！”还未看见身影，便已经听见少年饱含欣喜的声音。
  待少年跑到郑凛然身边，潘豪才看清他的样子。只一眼，潘豪便愤怒了。
  看上去只十五六岁的男孩身型瘦小，宽大的体恤被骨架架起，空荡得仿佛其下没有任何东西；仅余下的一根手臂枯瘦得好像老者；乌色的布条上还留残秽物被缠绕在他的右眼。
  这是过去的他从未想过的惨像！
  “这是我的朋友，唐翌。”郑凛然向少年介绍，然后转向潘豪，“他是吴亮。”
  潘豪压下过于强烈的情感伸出左手：
  “你好。”
  因为强压怒意而显得低沉沙哑的声音令郑凛然不禁侧目。
  “你好啊！”左手与潘豪相握的少年笑容竟然灿烂得仿佛让人看见了太阳。
  潘豪这才发现他残余的眼中只有令人亲切的善意而没有一点冷毒的阴霾。
  被夺取了肉身的可怜的人居然还可以这样灿烂地笑着么？
  “我去跟阿和还有小露说一声你们来了！”话音未落就已经向来时的方向跑去的少年转入拐角就消失了影子。
  “他……”潘豪虚指吴亮离开的方向。
  “人口买卖这个生意从末世开始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了。”郑凛然走在路上，音色平静地解释道，“只是之后又变成了活人的人肉交易，他和其他两个孩子是逃出来的幸存者。”
  “我在末世前和他们有些接触。”
  短短三句话。就足以在潘豪面前呈现一副如何直白的混乱了。
  就在这仅仅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被郑凛然一把揭开猩红幕布的鲜血淋漓的现实，被赤裸裸地扔在了他的眼前。
  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都安然待在北区的潘豪，从没有想过就在距离自己所在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像！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三个孩子坐在厚纸板堆叠的地上。已经打过照面的吴亮，看见两人，赶紧起身拉着他们坐下。
  除了吴亮，另外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经郑凛然和吴亮介绍，潘豪才知道男孩叫秦和，女孩是周艺露。
  男孩冷漠地瞟了一眼潘豪便没有什么兴致地转头盯着一边炖煮着什么东西的大锅。潘豪看见他裸露在外的小腿，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蜈蚣一样狰狞的伤口。
  看上去最为完整的周艺露，歪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人，黑亮的眼中满是好奇，像一只安静恬然的小鹿。
  “郑哥，你们吃过饭了吗？”作势就要去够长勺的吴亮被郑凛然拦下。
  “我们吃了来的。”
  吴亮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他接过秦和递来的瓷碗，里面滚烫的食物还散发着热气。
  潘豪这才看见那些只是被煮过了的压缩饼干泡涨后的糊状食物。
  等到三个孩子吃完，郑凛然才道：
  “我要去东区。”
  “你们要一起么？”
  吴亮像是没想到郑凛然说这些话一样愣了一下，“东区么……”
  他和伙伴们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好啊，我们一起去！”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郑凛然惊讶一瞬。
  吴亮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说道，“这算是……对郑哥救了我们的报答吧？如果没有郑哥，我们早就被别人吃掉了。还有每次来时带来的食物，让我们不至于饿死。”
  “真的，很谢谢你，郑哥。”
  他们不是不知道郑凛然在北区的身份，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郑凛然说要去东区意味了什么。跟在背叛赵海云的人身边，无疑是与整个北区为敌。加上他们要前往的是不知道是否能接受他们的东区，这一点不确定性更是可能会令他们成为整个地下城的众矢之的。但即便如此也依然决心跟随在郑凛然身边的他们，只是想要报答这个男人的救命之恩罢了。
  “为什么要带上这些孩子？”回去路上，潘豪这样问道。
  虽然这些孩子确实值得同情……
  但现在可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的时候。将这些身体残缺的孩子带上无疑是累赘，背叛北区，去向不明的他们连自己的道路都无法掌握，又如何背负他们的未来？
  郑凛然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决心将他们带上的理由实在是令潘豪好奇。
  已经与三人约定好明早六点去接他们的郑凛然笑了一声，“你认为他们是拖累？”
  潘豪点头，嗯了一声。
  “放心吧。”郑凛然长舒一口气，“如果赵海云的行动和我想的一样，那么这些孩子可能比你我都有用处。”
  那可是，从无尽的尸海中，也要挣扎着，坚忍地活下来的孩子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