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灼灼兮芍药,华华兮余容
作者:
懒散小仙 更新:2021-10-05 14:06 字数:2078
仙池旁处生红药,微芳招摇不自持。
繁丝金蕊蹙高焰,翦刻彤云比珊瑚。
千枝百媚红尘慕,浩态狂香斩清直。
幸因医星涉足地,得迁黄州艳阳时。
家家种药过麻数,五里十里烟霞驰。
名存桐居录中句,香闻郑国诗里辞。
要说这余容与董乾的恩怨,便要从这首诗里面琢磨。
这芍药性子孤傲,又喜芳香外露,且总爱做些妖艳妩媚之歌舞,因此自在仙池诞生之初便不受神的待见,终有一日,神命小厮连根拔了去,弃置路边。
万幸,医星惜百草之命,见到奄奄一息的芍药,甚是怜爱,遂以泥土培植,一路携至黄州。
黄州乃富庶之乡,名流群居之地,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更比别处不同,自有一番妙处可寻,这医星便决定逗留几日,以便寻以乐趣,如此不算辜负走此一遭。
歇脚不多时日,正街头游逛时适逢一大户人家张榜告示,一探究竟,方知是重金悬赏,求圣手神医。
仔细问了才知,原来州官家中一尊贵妇人身体抱恙,症候偏偏又是小腹绞痛,经血如注。黄州医者皆言其命数将尽,回天乏术,遂家人早早将棺木备好,预备着后事。
而这妇人大儿子又是至孝之人,遂又不惜重金,悬赏能医治此病的神医。
那医星体量孝子之心,于是登至府门,奉上了几缕芍药之根,嘱托煎水饮之。
不久这妇人果真病愈。州官亲率小厮抬牌匾登门叩谢,一路锣鼓喧天,阵仗何其之大。可寻至医星住处时,早已不见其踪迹,只留一株芍药灼灼而开。
州官将此圣花请至家中,植于中庭宅院之中,特派了能工巧匠好生照应伺候。见此花如此玄妙,乡民无不培育繁殖,一时黄州种植芍药之风日盛,芍药一族由此得已生息繁衍。
昔日那曾奄奄一息的芍药便是余容了,至于医星自然是董乾无疑。
千百年之后,芍药一族繁盛,余容亦有所成,感念医星的救命之恩,遂偷返回神界,与那医星私定了终身。
官家得知此事颇为震怒,夺了那医星的神职,废了余容的根基,抛到人世间叫其世世代代无法如愿。
这官家自是做戏的高手,一笔注定了余容世世代代舞女的身份,妩媚妖艳如旧,只是这妩媚妖艳属于人世间所有男人。人人皆可得,便是再轻贱不过了。
至于那医星,命簿上只书了“事与愿违”四个字。
就此在人世间混迹过了百世,两人连相遇的缘分都没修得。好在这余容攀扯进水芝的亲戚中,搬去了四镇,这才巧遇了董乾。
妙的是,几乎是沦为乞丐的董乾,自那日与余容相逢,又得以布施几口饭菜,竟得了海食之症。肚子似是永远都填不满的深渊沟壑,但凡是能吃的食物,那家伙皆大快朵颐地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董乾是好面子之人,起初强忍着饥饿,不屑于余容大类投食的行径。余容见此情形,竟未恼怒,反而觉得这家伙执拗的脾气有几分可爱。怕这厮饿出病来,余容将饭食放至房间中便再去白府帮忙。
余容离去之后,董乾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看了许久,吞下两次口水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扑上前来,狼吞虎咽地将碗碟中的餐食扫进自己的胃里。
四五盘菜肴、满满一碗米饭下肚,董乾竟无丝毫饱腹感。想着许是许久没吃东西,过于饥饿的原因,遂也没放在心上。
余容夜晚归来,见了空空如也的碗盘,并未多问一句,给这厮留足了面子,便又换上一桌新的饭菜。
董乾这次倒放得开,不再理会一旁生笑的余容,再将那一桌子菜肴扫食殆尽。
“有朝一日我小有所成,定不忘你今日赠饭之恩。”董乾低着头,言语却很诚恳。
余容听罢笑道,“谁还缺你一顿饭?”
余容自是玩笑话,可这话出口,便像是成了诅咒一般。昔日不愁吃穿用度的余容眼下竟为了口粮犯愁。
因为能吃的,基本上都被董乾那家伙吃干净了!
余容本就是寄人篱下,又哪有这许多吃食供给,只得每夜躲躲藏藏地帮这厮偷运些吃食回府。
“你我不曾相熟,为何这样助我。”身体渐好的董乾,忍不住心头愧疚,在余容偷闲的空当,阻了她去路问道。
余容盯着董乾乌黑的眼珠,笑道,“帮人不是常事?害人才要理由呢。”
董乾噗嗤一笑,再不去理会这古怪的丫头,纵身翻到墙上去,道,“今日起,我自能养得起自己,待来日,你等我养你。”
不等余容做出回应,那董乾便已翻墙出去了。
虽说董乾每日都会带来钱财与食物,分文不留,豪物不存,悉数上交给余容,可这余容仍旧是每日带些可口饭菜回来。
一来二去,这两个老鼠行径的家伙对彼此皆动了情,可偏巧在他们立下嫁娶誓言的那晚,这董乾被活活给撑死了。
家里平白多出个葬礼,水芝自然很是气愤,寻了由头,连余容一并撵出去了。
余容自然不是死皮赖脸的主,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帮董乾置办了棺椁,用大麻绳捆着棺椁在林间山头行走了三天两夜,鞋子硬生生地被磨破了一个洞,涂在大拇脚趾甲上精致的红色残缺着,浑浊着,似是渐渐老去的心一般,不再鲜艳。曾经水葱似的手指,裂出了结着黑色血痂的口子,渗透着苍老和死气沉沉,那留得白玉一般的指甲,早就不知磨损在哪处瓦砾草丛中了。
正动了情的女子,正一门心思地为着爱情而活,现下所爱已失,余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终日浪荡在四镇街头。
那些个轻浮的夜间看客们起初还会与余容说嘴几句,慢慢地竟也都成了视若不见的态度。
大寒天里,余容就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红色襦裙,走路颤颤巍巍地,僵硬迟缓,仍旧不忘的是端着空空的盘子四下寻觅吃食。
至于是何时冻死的,冻死在何地,无人知晓,也无人理会。